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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人们完全没料到这个走向。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都用眼神传递着同一个疑问。
现在怎么办?
作为队长的罗杰兰纳德更是两眼一抹黑。
他就是觉得这趟会比较轻松才和布鲁那家伙换了差事……结果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说风之城的城主是教宗大人的亲姐姐吗?这里的任务应该是最容易完成的啊!
他不做声,其他人却是忍不住了。
那名最先跟露比呛声的黑袍人握住腰间剑柄,沉声询问他的意见:“罗杰兰纳德先生,要动手吗?”
罗杰兰纳德:……动什么手?找死呢。
先不说他们够不够人家砍的,就单说在风之城跟风之城的城主干架……那跟徒手捅马蜂窝有什么区别?
黑袍下属看出他的顾虑,目光微微向后偏了下:“我们不是还有她……”
站在一群最末尾的小个子黑袍人瑟缩一下,微蜷的身子开始不住发抖。
站在高出的露比完全看穿了他们的小动作,视线也往那个小个子身上偏了偏。
不得不说,尽管那个小家伙已经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这人看起来就又瘦又小,在一群身材高壮的男人中太过显眼。
“有「时钟」做辅助,我们也不是不能……”
耳边是属下的劝说声,罗杰兰纳德也跟着往后瞥了眼。
只一眼,他就下定决心,果断拒绝。
“我们会把您的话带给教宗大人的。”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规规矩矩地向露比深行一礼,“还请您保重身体,教宗大人也很想念您……”
露比深深蹙起眉,为数不多的耐心终于告罄:“滚!”
十几个黑袍人灰溜溜地离开,从小路拐进树林。
“我不明白,罗杰兰纳德先生!”那名胆大的黑袍人快走两步走到他身边,“我们明明有胜算……”
罗杰兰纳德轻“啧”一声,看向他还在流血的左臂,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连三招都躲不开,还想什么有的没的。
胆大的属下依旧不服气:“玛格丽特女士可是把「时钟」留给我们了……”
他一边说着,余光扫向身后,声音放得更低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您不打算试试?”
罗杰兰纳德叹口气。
他当然好奇,好奇那些被称作“圣物”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么神奇……但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人可都活不长呢。
“别心急,早晚能让你见识到。”他拍拍下属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扫向队尾,“但现在……我可没胆子用。”
埃米丽跟在队伍最末,要时不时小跑一下才能跟上队伍。
中间隔了十几人,再加上议论者刻意放低了声音,她自然听不到队首的二人在议论什么。
少女面色惊惶,视线不住看向身边的每一人,又抖着手抱住自己。
在她眼中每个人都是异形。
左手边的男人名叫伊莱,是位面容冷峻的剑士。
右手边的男人名叫兰德尔,是位高瘦的弓箭手。
他们明明都没说话,视线也一直放在前方……但埃米丽就是看到了,“看”到了他们的心声。
“废物。”一团黑影从剑士的头顶钻出,居高临下地看向她,“真是搞不懂,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家伙为什么会被「时钟」选中。”
“哎,要是能破坏掉容器就好。”从弓箭手后脑钻出的黑雾嘲笑她,“反正「时钟」已经被修补好了,留着外面这一层做什么呢?”
“累赘……”
“麻烦……”
“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么没用……为什么不早点去死?”黑影们露出扭曲的笑,“软弱的埃米丽,懦弱的埃米丽……脱离这副没用的肉|体,将自己完全交给别人吧……这样才能发挥出你最大的价值……”
埃米丽死死捂住双耳,小声抽噎起来。
一行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谁都没有开口。
不是没人看到她的异状,只是无人在意罢了。
一路都是这样……他们甚至不会特意做掩饰,直截了当地表达出对她的不屑。
少女愣愣地睁大眼,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到地上。
视线会在某个瞬间变得异常清晰,然后再次被泪水模糊。
“天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真晦气!”
“女人就是麻烦……”
听到黑影们再次“议论”起来,埃米丽捂着耳朵的手再次颤抖起来。
“你……先别哭了。”记忆中室友的声音与幻听重合,无奈中带着点不烦躁,“不就是没收到礼物吗?也许是包裹在路上延误了,你不至于吧?”
埃米丽也知道自己很爱哭,可有时候她真的控制不住,越擦眼泪流得越凶……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特点”。
她的继父出自西弗朗斯大陆上的某个小家族,而她只是母亲再婚带来的拖油瓶。
因为小时被查出有些许魔法亲和力,她被送到胡慕斯学院就读魔法科。
但埃米丽心里清楚,是她碍到继父的眼了。
生母害怕被新任丈夫厌弃,也怕女儿会因此过得憋屈,这才找个理由将她送到东弗朗斯大陆。
埃米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她明白母亲的艰辛,也理解她的用意。
因此,即使是每年的创世节都会放假,她也很识趣地没回家。
每年生日,母亲都会提前寄来礼物和书信……那是为数不多能让她安心的东西。
但这一年,本该到达的礼物却没有到。
女孩不甘心,执意要在大门口等待,结果却只等来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这不是她母亲的笔记,而是女管家的代笔。
里面只提到一点,她的母亲怀孕了,她要有弟弟了。
一直没有孩子的继父在得知自己即将有继承人时欣喜若狂,严格管控起母亲周边的一切。
害怕她写信时情绪波动太大不利于胎儿,这才让女管家写了这封简短的信函,告知远在胡慕斯学院的继女。
埃米丽只感到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捏住,用力揉搓。
原本就多愁善感的女孩再也忍不住,直接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室友觉得她丢脸,不耐烦地哄了会儿便找理由先回寝室了。
来往的学生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们会偷偷窃笑,会因她那不体面的行为蹙眉摇头,但没有人会靠近麻烦。
渐渐的,连嘲笑声都不见了,可女孩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视线在模糊和清晰中轮转,就算双腿开始发麻她也不愿意起身。
“你没事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埃米丽吸吸鼻子,睁着红肿的双眼抬起头。
那是一张有些眼熟却说不出名字的脸,看年纪应该是与她同年级的学生。
亚麻色的长发梳到脑后,一缕碎发滑落到耳边轻轻搭上背包的肩带。少女身上穿着简朴的长裙,肩上斜跨着一个小包,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沉静的黑眸注视着她,伸手递来一方手帕。
“食堂即将关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指向学院的侧面,“而且天要黑了,不要在校门外逗留,老约翰会很难办。”
埃米丽这才看向站在一旁,面色尴尬的看门人,脸“唰”地一下红了。
“我、我这就走……啊!”
长时间蹲姿让她的腿麻到失去知觉。
双膝一软,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小心!”
一条手臂从侧面环住她的身体。
只是对方显然也没什么力气,两人危险得摇晃一阵才堪堪站稳。
埃米丽扶着她的胳膊,差点又要哭出来:“对、对不起……”
扶住她的少女似乎不太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确定她能自己站稳后便拘束地退开一步。
“没关系。”她冲埃米丽点点头,“夜里风大,你早点回去。”
说罢,少女就像没事人般转身离开,只留下手里还攥着手帕的埃米丽。
对对方来说那也许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埃米丽一直记得她。
一向害怕社交的她第一次向别人搭话,悄悄打探起那位少女的名字。
“哦,你是说‘书呆子奈默’?她可是个十足的怪人。”魔法科的同学不在意笑了声,指向不远处的红发美人,“听说她已经跟第三任室友闹掰了,我们倒霉的大小姐就要成为她的第四任室友了。”
“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红发美人回头瞪了说话那人一眼,又有些好奇地看向埃米丽,“我从来没见你在课间说过话……怎么突然提起炼药科的人了?”
埃米丽缩着肩膀讷讷道:“我、我只是有些好奇……”
她怯怯扫了眼一旁的同学,用极小的声音辩驳道:“她不是怪人……”
红发美人饶有兴趣地挑起眉,长长“哦”了一声:“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如针刺般扎在身上。
埃米丽顶着探究的视线,低头小声回应。
“她……是个好人……”
化名薇娜的薇洁阿格妮亚总是学院的焦点。
凡是家里有点势力的人都知道,她来自一个了不得的大家族。
而这位她想都不敢想的大小姐,居然在更换寝室的第二天主动向她搭话了。
“你说的对,她是个不错的室友!”薇娜拎着书本坐到她身边的座位,冲她眨眨眼,“你眼光不错,比那些没眼力见的家伙强太多了。”
就是这样的一点点示好,让埃米丽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吃饭时有人会跟她搭话,走在走廊里会有人跟她打招呼……就连那位一向看不惯她的室友都对她耐心了很多,偶尔还会带她一起去城里喝杯下午茶。
埃米丽的生活改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充实很多。
但每到夜深人静,想起那封冷淡的信纸时,她还是会将头埋到被子里,默默掉眼泪。
她想起那位递给她手帕的少女,想起之前探听到的消息。
坎蒂丝·奈默,一个与学院格格不入的怪人。
她是这一届公认的天才,能在课业最繁重的炼药科和炼金科连跳两级,即将成为新生代中最年轻的毕业生。
但与才华相对的,她的身份一直被人诟病。
有人说她是奥布里亚教授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有人说她是教授的私生女……还有更加肮脏离谱的传言,但埃米丽都不相信。
即使身披那么多肮脏不堪的传言,她还拥有那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这让埃米丽在羡慕。
她不自觉地想要接近她,想要了解更多。
但她与坎蒂丝的交集太少了。
不仅在课程上完全错开,因为对方时不时要到城里打工,她待在寝室楼也见不到几次。
后来终于有一次,她在图书馆遇到正在准备期末复习的少女。
“那、那个……非常感谢……”
她红着脸拿出手帕,双手递还给少女:“这个…我洗干净了……真的非常感谢……”
少女从书本中抬起头,眼神一如上次那般,没有太大波动。
她看看埃米丽那张红透的脸,又看看手帕,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女孩是谁。
“不客气。”她接过手帕,对女孩客套地点点头,“你感觉好些了吗?”
埃米丽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红着耳根使劲摇头:“没、没什么,谢谢、谢谢你……”
她已经羞到想要转身就跑,可想起最近的传言又生生忍住,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小声问道:“你、你就不难过吗?”
坎蒂丝一时没反应过来:“难过?”
“炼金科的……意外,我们都听说了!”想到奥布里亚教授在课上做出的出格行为,埃米丽不禁提高声音,但触及到少女看过来的视线又萎了下去。
“他不该那样对你……对着学生使用魔法什么的,太过分了……”她说着说着,自己先低头湿了眼眶,“他怎么能这样……”
坐在书堆中的少女没想到她居然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
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次课堂实验。”她将埃米丽刚刚递还的手帕再次塞回去,“谢谢你的关心。”
埃米丽没有接手帕,见她的嘴角还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忍不住将憋在心底的疑问问出。
“你为什么还能……你就不伤心吗?”她红着眼眶盯住坎蒂丝,“他那样对你,你怎么都不生气?”
这没过脑子的话刚出口埃米丽就后悔了。她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对面的少女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嘴角的弧度被捋平,递手帕手也收了回去。
“我不是不生气,只是生气也没用。”她将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页,“如其在无用的事上浪费时间,不如想想解决方法,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该如何避免……”
她抬头看了眼愣住的女孩,顿了顿,无奈补充道:“我不是说情绪发泄不好。但发泄完了总要想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是吗?”
要做什么……现在的她能做什么?
她逃避过、乞求过……为了摆脱这些恶心的黑影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还不够低吗?
可她得到了什么?
不管是科尔温还是奥布里亚,亦或是耳边的声音和时刻都出现的黑影,谁都不肯放过她……谁都救不了她!
埃米丽猛地咬紧唇瓣,刺痛感让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抬手抹了把脸,突然加快脚步。
跟在她左右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变化,有些诧异地转过头。
只见一路都畏畏缩缩的女孩第一次抬起头,红着眼眶狠狠瞪他一眼。
绝望中带着有被逼到末路的决绝,男人被这样的眼神震住,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伊莱?”
同伴见他站住不动,也停下喊了一声:“你在看什么?要走了。”
男人立刻从怔愣中回过神,好笑地摇摇头。
那种没经历过任何磨难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种的眼神……一定是他看错了。
***
再次登上风暴号,坎蒂丝还是有些忐忑的。
虽然现在知道要面对的具体对象是谁,但她还是有些没底。
奥克托在听说卫伽王子的消息后也沉默了很久,最后释然一笑。
“找的时候没找到,现在不想找他又冒出来了。”船长先生摆摆手,“行吧,我也想看看他在搞什么。”
一开始,坎蒂丝天真的以为他是真的放下了。
但刚回到船舱就感觉船速明显增快,以一种绝对不正常的速度往前行进。
被惯性带倒的坎蒂丝摸摸撞疼的额头,好笑地叹口气。
真是变扭,装什么成熟稳重呢。
拿在手里行李掉出大半,她只能蹲下身慢慢整理,反正船开得再快他们也还有时间。
将衣服一件件叠好,一方旧手绢不知从哪件衣物中掉落,皱巴巴地落到地上。
坎蒂丝有些惊讶地拿起来看了下,又自顾自地摇摇头。
将它与其余衣物一起叠好,规规整整地放入行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