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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谁,是那个公主的谁么?
秦月淮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缓缓起了身去将房门关上,回来后坐去沈烟寒身旁,他毫无要保持距离的自觉,径直拉起了沈烟寒的手。
温热的触碰忽来,沈烟寒颤抖了下身子,当即要将手往回缩,同时口中斥责:“你莫对我动手动脚!”
然而,秦月淮显然不想放过掌中软若无骨的小手,他抬起沈烟寒的细指,若无其事地将它放在唇边,心疼地往她透红的手腕吹了起来,一边吹,一边抬眼皮问她:“被弄疼了?”
沈烟寒心中一跳。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话,往前同他在一起时,经历得还少么?他这会这个样子,很难不让她想起那些亲密的场面。
她很是怀疑这人是故意为之,可天气本炎热,有这样白得的丝丝凉意传到肌肤上,倒也别有舒爽。
沈烟寒意思性地扯了扯手腕,表明自己不愿同他有这样接触的态度,见秦月淮不愿放开,便就任他继续了。
二人坐于茶案边,许久无言。
沈烟寒盯着秦月淮的唇,看它在嘟起与放平间反复,呵气如兰,对待她,像对什么珍宝那样爱护,她眉梢微挑。
莫以为展示这么一丁点不痛不痒的好,她就忘了他过去的坏!
好半晌后,秦月淮眸光灼灼地看着沈烟寒,缓缓开口:“你是想听我身世的事么?”
对上他一双漆黑认真的眸子,沈烟寒心里震颤了下。秦愉究竟是谁,背后又有怎样的背景,他过去朝她隐瞒了这么久,她直觉事关重大。她是对他好奇,可真要听他坦白讲明,她不免又有些临阵退缩。
沈烟寒扭头不看他,一副无所谓道:“你爱说不说。”
秦月淮凝视着她,将手心中她的手握紧了些,轻声:“你先保证,听完后不出卖我。”
沈烟寒惊得一下转头回来,眼中警惕,“什么?出卖?你是朝廷重犯不成?我不能保证!你顶替别人的身份入仕就罢了,你要是什么杀人犯,我怎么能为虎作伥,放任你为非作歹?”
“……”秦月淮一下失言。
眼瞧着沈烟寒激动到就要拔地而起,秦月淮抬手,压着她要动作的腿。
沈烟寒站不起身,便将身子往远离他的方向倾,眼中“你别过来”的意思很是明显。
秦月淮蹙眉看着她一连串唯恐他对她下手的警惕劲儿,语气无奈:“我像杀人犯?”
沈烟寒:“这谁说得清?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我相识那么久,我还不是不知你姓甚名谁。你连身份都是假的,难保不是因杀了人才隐姓埋名啊。”
秦月淮抿紧了唇,沉默不语。
沈烟寒虽心中打鼓,却也等着他的后续,见他淡下脸色,移了目光不再盯着她看,侧颜冷峻,罕见地对她爱答不理了。
窗外夕阳照进屋,他的脸刚好掩映在窗棱投下的阴影中,像一棵常年长在阴暗中的那种树木,本也是秀木,却因阳光照不到他,阴冷而无助。
她不免也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伤人。
沈烟寒不自在地咳一声,坐直回身,用手中扇子拍了拍他的胳膊,这动作于她而言无疑便已经是示弱的意思。
秦月淮这才抬目看向她,目光受伤而哀怨。
沈烟寒:“……”
她受不了这样奇怪的气氛,便执着扇子往他面上随意扇了两下风,主动说:“既然你不是杀人犯,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是我不能出卖的?”
秦月淮手中摩挲着沈烟寒的手腕,缓缓开口:“你的手绳,是我亲手编的。”
沈烟寒心道果然是你自个做的,心中一急躁,就问他:“这与你的身份有关系?”
秦月淮点头,“你有一封梁三郎从大金的来信,信中的手绳,也就是我腕上这个,是我母亲延庆公主的遗物。”
沈烟寒瞬间怔住。
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人说又是另一回事。她盯着秦月淮的眼,见秦月淮眼眸有些湿润地凝着她。
沈烟寒惊讶:“延、延庆长公主?”
她不是没听过一些传闻,延庆长公主与其他皇室一起被金人掳去大金,因姿色实在倾国倾城,被迫改嫁,且还是改嫁了两次,前后成了两个大金皇子的皇妃,最后惨死他乡,至今尸骨未还。
而这样悲惨的遭遇,在大周国内还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因为同被掳去的公主还有一个延清长公主。延清长公主宁死不屈自刎而亡,大周许多人便认为延清长公主忠贞有气节,而延庆长公主不止损了皇室的,也损了大周人的颜面。
秦月淮露出勉强的笑,“我不曾骗你,我确实是秦家七子。我祖父是秦京,父亲是驸马秦毅。”
这一下,沈烟寒的眼睛瞠得更大了。
秦京,前朝宰相,更是先帝亲判的判国之贼。
秦家一家人,在南境这里的名声极差。
据说秦京过去贪污腐败、贩卖官职、收刮民脂民膏,最后流放去潭州,是被当地人拒绝贩卖给他食物后饿死的。
沈烟寒问:“所以你不说自己的身份,是因为……身为秦家之后,觉得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么?”
“不是。”
秦月淮抿了下唇,抬手去取案上的茶粉,开始若无其事地点起来茶。
沈烟寒看着这个青年郎君的侧影,看他气度优雅,抬着一截露出红绳的手腕,玉骨一般,她有些迷惑。
她问:“那是为什么?你是延庆长公主的儿子,那不就是今上的亲外甥?你为何要用别人的名字去科考?还有,你殿试不是要见今上吗?他……他没认出你来?”
秦月淮眼中复杂地看着她,语气温和道:“秦七郎本就该死在永兴元年那个被人追杀的晚上。”
沈烟寒:“谁追杀你?”
秦月淮只静静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不直说,沈烟寒就大胆猜测:“莫非是……是今上?”
秦月淮嘴角的笑停了。
沈烟寒愣一下,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
秦月淮转过脸去,专注到茶沈烟寒案上。
沈烟寒便紧紧盯着侧颜俊美无双的郎君。
若是往前听到秦月淮这样推心置腹,见他身世这样可怜,沈烟寒一定会上去抱着他,放出诸如“没关系啊,都过去了”这样的豪言壮语,然而今日,沈烟寒听闻秦月淮讲述这些后,只是愣了几瞬,脸色便恢复如常了。
她心中存有一股气始终未消。
更何况说,他以前如何皆已过去,如今已经改名换姓生活,实在不需要她来自作多情待他如何了。
她见秦月淮沉默地点茶,举手投足间一派行云流水,气质高雅而脱俗,知他这是皇室贵族养出的出众气质,往前她觉得他不似贫苦书生的点,她总觉得他与出身维和的清雅做派,如今终于得了答案,她也算释怀了。
随着释怀,她不再好奇他,觉得他离她更远了。
如青云之巅,距离遥遥,远不可得。
炉子里的火“啪”了一小下,沈烟寒想起去岁冬日他们在清水村的日子,薪火匮乏,动得瑟瑟发抖,但她心中充满对未来的希望,她坚信她能给她捡来的夫婿更好的生活
说真的,她宁愿他是穷酸书生呢。
秦月淮发觉沈烟寒异常的沉默,转头回来看她,见沈烟寒慢悠悠地摇着手中扇子,眼睛盯着他的手瞧。
察觉他扭头来看她,她也抬起了眼。
沈娘子眼中无波无澜,艳丽的脸上平静至极。
这是秦月淮没有预料到的反应。
他以为沈烟寒一向心善,听闻他的身世后,知他的无可奈何,至少会体谅他的处境,流露出些许同情来。
却没有。
他看着沈烟寒,又拉过她的手,轻声:“皎皎。”
“嗯?”
他忽然凑近她的脸,靠得这么近,和她说话时,气息都拂脸上,沈烟寒脸上一僵,跟被蜜蜂蛰了那么一下一般,蓦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