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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烟寒俯来的视线下,秦月淮伸出食指,堂而皇之地又往她腰上戳了一下。
腰上软肉被戳到,生理上迅速泛起一阵痒意,沈烟寒本能地颤抖了下身子。
“啊……”随着娇软的一声难耐而来的轻呼,小娘子侧脸,朝作乱之人一下瞪了过去。
她对上郎君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
紧接着,是秦七郎玩味语气的明知故问:“假孕?”
他侧卧在一旁,头上的簪花已落,发冠不知所踪,发丝有些散乱,有一缕垂下帖于他红润的唇瓣上,往温雅卓然的气质中徒增几分慵懒色。
色若春晓,如玉如璋——不过如是。
沈烟寒的心跳漏一拍。
她看到他脸上的几个疤,还有松散的领口中半露半隐的一个,
一时无话。
渐渐地,秦月淮收了笑,缓缓坐起身,看着沈烟寒,郑重其事问她:“为何要假孕?可是我不在时,有人算计你?”
聪慧之人便是如此,凭一点蛛丝马迹,便能迅速参透一件事的本质。
沈烟寒心中一边暗赞此郎优异,一边恼自己曾迷眼于他的伪装,更恨他滴水不漏、毫无破绽,精明至此,利用她,欺骗她,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沈烟寒冷漠道:“关你什么事?”
她抬臀挪了下位置,慷慨地给秦月淮让出一条道来,一把掀开床帐,冷冷道:“你看清楚了正好,我可没有怀你的子嗣,我与你这下是一丝一毫关系也没,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我就互不相识。这会外头没人了,你赶快走!”
秦月淮俯眼看着她,并没因沈烟寒的臭脸色生恼,也没真下床出门,对沈烟寒的话一副充耳不闻,轻声却暗含咬牙切齿之意问:“可是温氏?”
沈烟寒果真露馅。
她诧异于秦月淮还能猜到这样,浓密纤长的眼睫在听到秦月淮的话后轻轻颤动了两下,一下就让秦月淮得了肯定答案。
秦月淮冷下脸。
但他视线不移,始终落在沈烟寒雪白红润的艳丽面容上。
沈烟寒明白自己露了馅,又不希望更多自己的事被秦月淮知晓,哼了一声,撇开了脸不看他。
秦月淮若有所思,想温蓉仍在出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为王家做事的目的本身是对付章俊、刘琦,如今章俊被流放,刘琦因“救灾不力”被高宗架空权利,秦桧如今权势独大,朝中没有任何威胁之人,于公,温蓉没有必要的出手缘由,那她还在谋算沈烟寒,纯纯是因私么?
秦月淮一会思索着,如今他重回临安府,如何再利用齐蕴“赠”刘琦的玉佩,让温蓉再露一些馅;一会也在想,齐蕴故去的事他是否也要朝沈烟寒坦白;还有朝中之事……
一深想,他就投入了进入,思绪飘得很远,沉默住了。
二人挤在一个暧昧不已的空间,腰上还有个软枕缠着,沈烟寒是真体热,真想随心所欲不穿衣裳,而秦月淮又在这里,她如今百般防备着他,不愿看见他。
沈烟寒不耐烦了。
他叫秦月淮也好,叫齐宴也好,总归都是假的。
她被他骗了一场,对未来的憧憬彻底落空,往前的投入堪堪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场买卖她输得精光,心中失落失望,却依旧念在相识一场不去揭发他招摇撞骗,沈烟寒觉得自己太对他高抬贵手了。
她也是嫉恶如仇的人,要她对他平和以待,她可做不到。
吃了一堑,还不能长一智么?她吃过他的亏,如今只希望他在她这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烟寒抱起自己的双臂横在胸前,是一种拒人千里的姿态盯着秦月淮,“姓秦的,你什么毛病?深夜跑到别家小娘子的闺房也就罢了,我好话歹话都说尽,你还杵在这里不动弹,赖我这里不走,是觉得我好欺负么?”
秦月淮回神,反应了几息。
看沈烟寒气咻咻的,他今日不知第几次心生无奈,以低姿态向她求饶:“娘子,莫生为夫的气了,成么?”
沈烟寒:“谁是你的娘子?”
秦月淮苦笑:“自然是你。你也曾承诺过我,要同我白头偕老,无论发生何事,也要与我同舟共济,对我不离不弃。皎皎,你一向言出必行,一诺千金,总不能说话不算话罢,对么?”
沈烟寒眉心微拢,实在想不起自己何时说过这样全然不是她风格的深情话。
秦月淮看她一脸茫然,温声好心提醒:“当初在瑶池苑时,你答应过我的。”
沈烟寒顺着他的话回忆,想起这是她同他第一次行那事后,秦月淮一脸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的委屈模样,眼神幽幽看着她,让她答应他的话。
好一手扮猪吃虎的绝妙手段,将她耍得团团转。
她看向秦月淮,面颊开始变得滚烫。
秦月淮心旌一荡。
小娘子眸中秋水微微、耳尖渐绯的模样,该是被二人过往的甜蜜相处感染到,对他网开一面了罢。
秦月淮看着沈烟寒放下了警惕的双臂,从跪坐的姿势缓缓挺起腰,看她与他相距有些距离的脸逐步靠近他的鼻尖,她翘着唇角,伸出一只手,往他的面上来。
他期待又紧张。
皎皎这是要触碰他了,她凑他面上这么近,是想……亲他么?
秦月淮心脏砰砰直跳,额上的汗又聚了几滴,他心中实在欢喜,柔情似水的目光深深望着沈烟寒。
他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今日一定任凭皎皎处置。
他实在想她。
终于,沈烟寒细嫩的指尖握住了他的下巴,她将它缓缓抬高。
随着她挺直腰,秦月淮配合地缓缓往床板上后仰,二人的高矮彻底调了个头,她在他脸上方,居高临下看着他,唇角翘得越来越高。
在秦月淮满心欢欣中,只听沈烟寒道:“齐宴,齐状元,成家了吗?他的妻子,是这临安府的国子监沈司业之女吗?要说不离不弃,齐状元可是要接我入府居住?还是说,如某个人曾经那样,以我沈家姑爷的身份,住到我沈府来?”
秦月淮:“……”
他无言以对。
他如今顶着齐宴的身份,齐宴的一切都入了官府档案,他哪能公开说什么已经娶了妻?他不止不能说沈烟寒是他的妻子,还得在明面上与沈烟寒毫不相识,因齐宴此人是都城外地人士,先前实在没有能取国子监司业之女的可能。
沈烟寒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是他的最大顾虑。
这会,他终于明白了沈烟寒面颊飞红并非是因害羞,而是因气恼。
秦月淮艰涩地:“齐宴并未成家。”
沈烟寒放开他的下巴,轻飘飘看他一眼,眼中有一抹转瞬即逝的暗淡。
人便是这样,分明问之前心中就有答案,却依旧还有一丝期待,可待真从别人口中得到回复,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彻底破灭,又难免会有些感伤。
秦月淮亦与她一般心有所感。
齐宴的身份一端出来,他与她在一起的难度,比他是秦月淮时更高了,毕竟秦月淮曾作为沈烟寒的夫婿在沈府居住过一段时日,沈固辞虽对他未有好脸色,却也没有真正反对的语言。
他既要用此刻的身份,又得避免与沈固辞见面,还得用一样的容貌去替代往前的一切,何其艰难。
前路唯艰,只有沈烟寒与他站在一起,他才有机会。
秦月淮坐起来,恳求道:“皎皎,我会正大光明来娶你,只需要你等我一段时日。”
沈烟寒冷笑:“我已经在你身上栽过一回跟头了,你凭什么以为,我还愿意再栽一次?我救你、养你、真心待你时,你当我什么了?往前骗了我,以后还骗我,好玩是么?”
她的怒是真怒,委屈也是真委屈。
秦月淮心头怜惜,不好正面回答,便另辟蹊径:“我如今是状元了,不久也会被赐官。虽说按往前几届人士得的官职来看,大概会先去翰林院,但你知道的,如今朝廷缺人任总,举国风气亦重文,因而,前途上……总归算是往后能光耀门楣了的。”
作为状元,他官途坦荡这一点,沈烟寒确实没什么好否认的。但要她被他一个前途光明的暗示诱惑住,显然并不可能。
她泼他冷水:“你被人发现不是齐宴,就完了。”
秦月淮:“所以我还需要你帮我。”
沈烟寒脱口而出:“我没蠢到被人卖还帮人数钱的地步,不去揭发你已是我莫大的仁慈。”
秦月淮轻轻笑一下,笑容温柔和煦,“你不舍得害我。”
沈烟寒:“我惹不起。”
她对他存着气,但她不是蠢货,他能成为新科状元,脑中精明可见一斑。她如今不过一介商人,去跟一个正在前途上奋发图强的人对着干,纵使成功将他拉下水,这种胜利又能持续多久?
审查他身份的责任又不在她,在官家那头。她不方便去惹谁,便就绕着走,何必多事。
秦月淮笑了一下,拿一向嘴硬心软的她没办法,“随你怎么说罢。”
夜已极深,屋外夏虫在浅浅鸣啼。
先是撑着精神对付温蓉,后又花许多精力同秦月淮你来我往,沈烟寒这会已很是困乏,她捂嘴打了个哈欠,有些撑不住了。
她边扯腰上绑着的枕头系带,边道:“你出去。”
秦月淮看她眼皮发沉的样子,并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
沈烟寒埋头解系带,因困乏哈欠连天,目中有了打哈欠打出来的眼泪,便看得不那么清晰,一个不小心就将系带扯成了死结。
正当她要气恼自己时,她视线中进入几根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推开了她的手背。
秦月淮开始帮她解结。
这点小忙,他愿意帮便让他帮,沈烟寒没拒绝他。
解了一会后,秦月淮建议道:“你躺下去罢,这样坐着挡着了光,看不大清。”
沈烟寒抬眼看他一眼,到底是听他的意思,侧躺在了床上。
然而她这一趟,便一下躺到了日上三竿。
沈烟寒全然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也不知秦月淮是何时离开的。
次日清晨,她醒来时,手腕上莫名多了一只红手绳,屋中桌上还多了几幅丹青。
画中人有时坐在秋千上,笑靥如花;有时走在雪地中,裙摆飞扬;有时坐在汤泉边,赤足散发……
秦月淮的画技从不让人失望,如今不在她跟前藏拙,上了该有的颜色后,张张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沈烟寒看得出神时,门外忽然传来木槿的敲门声:“娘子可起了?”
沈烟寒连忙将自己的画像收起来,放去了柜子里,朝外道:“起了,进来罢。”
木槿推门而入,道:“娘子洗漱罢,今日同陆娘子有约,我们还得去一趟郑府呢。”
沈烟寒点头,“知道了。”
傅粉施朱,穿衣戴花,很快,沈烟寒便带着木槿出了门。
*
秦月淮离去的几个月里,沈烟寒的日子也在继续,并非是一成不变。
其中最大的变化,当属她有了一间衣裳铺子“锦衣坊”。得益于设计新颖又大胆,如今她的生意也做得有声有色,在临安府内也算小有名气。
在她的生意扩展道路上,有一人给予了莫大帮助,便是如今郑士宴的夫人陆娘子陆苑,沈烟寒对她很是感激,在听得陆苑想见她时,立刻答应去一趟郑府。
沈烟寒挺着一个半大的假肚子,身姿灵活,脚步生风,她同木槿交谈着,刚迈入郑府大门时,迎面而来一位高束马尾的郎君。
那人手持长剑,心无旁骛,垂着眼一径往前走。郑府里的人一声声称呼他“世子”,他只冷淡地点头,没有任何要与人眼神交流的意思。
他同沈烟寒二人擦肩而过。
沈烟寒心中有事,注意力集中在同木槿谈铺子之事上,并未在意一旁走过的是谁,但她脚步才迈过门槛,便听身后传来一声高呵:“慢着!”
沈烟寒狐疑扭头,对上一双分明干净却带着狠劲的眼。
沈烟寒不由茫然:“这位郎君你是在叫我么?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