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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低头,没有再回应。
望着他握着她肩头的手,他的指骨用力到泛白,真正落在她肩上的力道却算不得很大。
她微微垂颈侧头的动作,避开了他直直靠近上来的呼吸,沉水丹樨的香气染上她的衣角。
晚晚解释道:“师兄,今日我要回宫,过两日我自会再来看你……”
“曦曦。”
楚行月望着她侧开脸颊时,脖颈绷出来的美妙线条,属于男人的压迫感从她脚底爬上,让晚晚避无可避。
他打断道:“你我相见不易。”
楚行月嗓音沉涩,“我在上陵那么多日,出不了容厌的控制,只能等你来见我。”
“而我等了你那么多日。”
晚晚说话的欲望止住,低垂着眼眸,没有看他。
楚行月手指收紧了些,他面前的她娇小纤弱,一只手就能将她控制住,将她按在怀里,占为己有。
“容厌只是受了点伤而已,他是皇帝,他受一丁点伤害,整个太医院都随时恭候他的召见。区区外伤,就算你是小医圣,可这样的小事儿,宫里也不缺一个你。而我……我想见你一次,是比登天还难。”
晚晚喉中哽住,唇瓣抿地紧紧,浑身都僵硬起来。
楚行月说得没有错。
这个时候,容厌身边不缺一个她,她不是一定要从师兄身边立刻离开。
楚行月眼眸越来越沉,深处渐渐化为一片黑沉的漩涡。
“紫苏还能出来,容厌没有性命之危。”
他也懂医,就算不精于此道,他对医药伤病的了解也非常人能比。楚行月一句句缓缓道:“受了外伤,根据伤情处理好伤口之后,便是等着身体恢复,顶多再辅助些汤药温养,身体的恢复不急于一时。你此刻就算回去,能左右的也不多,甚至一回去或许还会发现,太医周围根本没有你的位置……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过去见他?”
晚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淡然,“毕竟,他是为了紫苏才受伤。”
楚行月嗓中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他声音也带着可笑之意,“你信他?”
晚晚用力捏着袖口,不说话。
楚行月低眸看着她垂下的长睫,卷翘的弧度像是失落一般随着眨眼轻轻颤动,扰得人心中酥痒,他再多的冷语和质问却也都说不出口。
不该是这样的。
她原本那么爱他,既然喜欢在江南那时的他,又怎么会对容厌这种人动心。
若是容厌这种人、这样对她,都能得到她的爱意,那他过去那些年对她的偏爱又算什么?
晚晚告诉自己,因为她要救他。
她说过,她会救容厌的,不会食言,那容厌受了伤,还是因为紫苏,她更不能旁观。
楚行月低笑了一声。
“这些年,我总是担心,你会被人算计走了这颗心。后来又想,我们曦曦不一样……容厌是什么人,你这几年,看不清吗?他从傀儡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仁慈人心所向吗?他多少谋算心机,你都没有亲眼看到过。在他身边这几年,曦曦,你不会被他的小恩小惠迷惑,你也该清楚的,他对你不好,是你最讨厌的那类人。”
晚晚心乱如麻,她只摇了摇头。
他说了太多,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否认哪一句。
是他说她对容厌动心,还是容厌是她讨厌的那类人。
楚行月见她摇头,还在反驳他,一股好像在失去什么的恐慌、与对那个恨不得抽筋剥骨的人的愤怒慢慢从心底升起。
他轻声问:“他救紫苏,成功让你对他愧疚了是吗?”
晚晚咬了一下唇瓣,皱起眉,推了推他握着她肩头的手。
他嗓音低而危险,紧接着道:“你猜,为什么好巧不巧,在你来见我时,他为了救你的紫苏而受伤。”
晚晚用力从他手中挣脱开来,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想和你再聊这些。”
楚行月松开手,平静地望着她,清润的目光摇摇欲坠。
晚晚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既然师兄来上陵并非为我而来,那,陛下与你之间,便不要牵扯到我。”
楚行月瞬间怔忡起来。
晚晚轻轻道:“在师兄眼中,我是以什么身份来见你?你的师妹,还是陛下的皇后?”
她没有看他,藏在心底,一直不愿意去说出来的话,此刻讲出来居然也可以很平静。
“是师妹的情谊,皇后的身份和位置。”
晚晚淡声道:“既如此,曦曦也该有自知之明,师兄是邢月,也是楚行月。邢月会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楚行月不会。师兄也会算计我,不会对我说实话,不是吗?”
她怎么会看不出。
她也该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她从他口中,也不会听到什么她想知道的事。
问出口,便是象征她站在了容厌这一头。
她不问,不是站在师兄这边,只是不想白费力气,增添困扰。
楚行月眸中一瞬间流露出悲哀与极近克制的疯狂。
“曦曦,你对我不公平。”
他笑了一声,“容厌他对你好吗,他多少次让你置身危险之中。那么多年,我只错过一次,你就要杀我。我不骗你,不管我在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与我今后能拥有一个光明正大、既往不咎、平安顺遂的未来。”
他唤她的名字,“骆曦,我有多喜欢你,你当真是看不到吗?”
晚晚低垂着眉眼,眼底压着浓重的疲惫。
他的真心和利用,她都看得到了。
他的真心,要她接住,往她肩上压下沉沉的重量。而容厌却说,他的喜欢和她无关。
两相对比,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楚行月看到晚晚又想要尽快离开,抬手捂住眼睛,挡住漫溢出眼中的晦暗神色,慢慢笑出来。
“你是我无论生死都不可能不喜欢的人,可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只因如此,你便要……再也不理师兄了吗?”
何曾想过今日。
早早就绑在两人身上、缠绕那么多年的红线,原来也没有那么牢固。
晚晚知道她想知道的不会有回答,便也没有问出口,他不得不做的事是什么。
楚行月看着她转过身,轻声道:“我不会再将你牵扯进来,那今日会不会又是离别之前的最后一面?你我如今都是未来不定的人,待到上陵事了,我便只是属于骆曦的邢月,你……还要不要?”
“曦曦,不要放弃我。”
她是他那么多年的欲和爱,是他过去一帆风顺时,心尖上干干净净、唯一不迷失的锚点,是他坎坷时,除了仇恨以外唯一的寄望。
他也曾看到过天地与万民,不过,那都已经是记忆里很久远的事了。
如今,他只为复仇和骆曦而活,是他每一次呼吸的念想。
-
晚晚回到宫中,天色却还早,距离正午还有好一会儿。
椒房宫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许是终于又回到了她熟悉的地方,回到了她满是医药可以沉浸的天地,在宫外满心的疲惫,此刻渐渐安定下来。
一路上看到宫人窃窃私语,一直等她走到寝殿门口,却也只看到门边站着一脸复杂神色的太医令。
看到她回来,太医令刚想开口与她聊一聊陛下的身体,话到口边,却又想起,皇后在拥有医者身份的同时,她也是陛下的妻子,她刚一回来,比起同他聊些用药之事,定然更应该先去看一看陛下。
太医令见礼后,便侧开身子,让出寝殿门口的路,简单交代道:“老夫只是为陛下处理了骨裂骨折的外伤,止了血,不曾用针用药。”
既然陛下如今在解毒,那他不能接触的药,便只有皇后最清楚,太医令便也没有自行用什么药。
晚晚应了一声,轻声与他交谈了两句,便走进了殿舍之中。
寝殿之中的药香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晚晚渐渐收拢紧了手指,步步如负千钧。
她一路上听紫苏细细说了当时的凶险,也包括他说他要亲自去为她的寝殿折梅花……
思绪万千,没有头尾。
走进里间,晚晚举目看去。
她看到的不是昏迷之中的容厌,而是靠坐在床头,脸色更加苍白的他。
他漆色的长发散着,右侧的手臂被用木板和细布固定着,颈间还有被砸出来的淤青和碎片划出来的细细伤痕,更显得整个人脆弱地不行。
容厌垂着眼眸,用完好的左手松着右侧绑地紧了些的细布。
没有用针用药,便只是压迫住血脉来止血,也幸好没有伤到要害之处。
听到有人走进来,容厌漫不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晚晚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她身上披着的氅衣还没有解开,周身萦绕着外面冬日的寒意,素净的小脸被氅衣裹着,显得更加雪白了些。
她面色不算很红润,不知道是因为外面天气太冷,还是她今日出去的这一趟并不算让人高兴。
晚晚的视线沿着他受伤的手臂往上,一直到他精神不高却依旧清透漂亮的眼睛。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容厌同样也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苍白地微微泛着青色的唇瓣分开了些,他先开了口。
“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晚晚轻声道:“因为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
受了伤的容厌唇角却微微翘起了些,这抹弧度又很快抿平。
“不重,小伤。”
他停顿了下,“不需要你中途专门回来的。”
晚晚走到他身边,通过看他此时处理过的伤口,以及太医令方才的寥寥几句,去推测他到底情况怎么样。
她倾身靠近过来,容厌长睫眨动,喉结滚动了一下。
晚晚抬手帮着他将用来止血的细布解开,他的衣袖变得满是不平整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