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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吟道:“那就要身在河西的雁将军多照看了,封住凉军前往雁门关的路,不能让凉军度关。”众将军想了片刻,与李皎一同站到军事图前,研究河西那边的情势。河西还没拿下,雁莳已经带兵前往河西。毋庸置疑,天子不给关中增兵,也不会给河西增兵了。原本雁门关是雁莳的大后方,然现在关中需要雁门关等关卡的兵力……
李皎的目光再往上移,落到北地蛮荒之所。天下三分,西域十六国被凉国所占,北方蛮荒之地,则是大夏国的领土。李皎盯着夏国的方向,心中一动,不觉想到了前年在长安时,被自己盛情款待的夏国王子赫连平。
赫连平回去夏国后,因李皎正赶上生子艰难之时,她并没有关注赫连平之后在夏国的遭遇如何;之后再赶上凉军攻入长安,她皇兄深陷病局,夏国的赫连王子,被李皎彻底丢去了脑后。
去年她生子前后,赫连平还偶尔给她来过书信。自她离开长安后,隘路断了,赫连平王子再无书信来魏。
李皎心中一动,与诸位将军说:“我昔年帮过夏国王子赫连平大忙,他承诺我来年我若求助,他必倾力相报。且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总是一条路,我们需要试一试。”李皎点着地图上的位置,用朱砂笔圈住“河西”,“如果夏国肯出兵相助雁将军守住河西,凉军之危,便可解了。”
将军们生疑:“夏国现在看我两国打得不可开交,恐怕暗中偷乐,不添把火就算好了。他们恐怕日日盯着战局,想要进来分杯羹,殿下向他们求助,岂不是引狼入室?”
李皎幽幽道:“我就是不引,南方水患消息传出,这批狼也已经蠢蠢欲动了……我们先打声招呼邀请他们入局,占据主导地位,日后也方便收拾他们。而我和夏国王子赫连平之间的盟约,我原本不想用,想等他得了夏国那个位子后,好好敲他一笔……而今看来,这层关系,是不得不用了。”
李皎心中可惜,人情债最难还,让赫连平一直欠着她,才是最好。但转念一想,如果赫连平真的能当成夏国皇帝,为帝者的想法就和做皇子时的想法不一样了,到时候未必还愿意还她这个情。现在把这个情用出来,当是最合适不过的机会了。
李皎素有决断,当即开始动笔写书。
几个将军却还是忐忑:“那位夏国王子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殿下一封信,就能让他出兵么?万一他要赖账呢?万一夏国局势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呢?万一他阳奉阴违呢?”
李皎淡声:“那便要做好准备,迎接各种难题了。”
“而今最重要的是,赢了关中这场仗!拿回长安!只要能拿回长安,一切都好说。”
将军们:“我们兵力不足……”
李皎斥道:“那也要打!以少胜多,性命相搏之事,岂容你瞻前顾后,左右踟蹰,将机会一个个都错过?!”
李皎走出帐篷时,满心疲累。两封信送了出去,将军们纷纷出帐,収整兵力,准备再次进攻。杨安所领的凉**队又开始试探关中这边的态度,而这一次,关中无把握,可就是没把握,也要打下去!
帐篷外,除了来来往往忙碌的军士,还站着一个青年。青年穿着红底黑罩的武袍,革带武靴,腰劲腿长,长发束扎,乌黑色浓飞扬,衬着他英武深邃的面孔。他抱臂远观,颧骨分明,肤色微黑,站在军营中,如标杆般挺拔昂扬,与众不同。
腰肢纤细的女郎刚从军营中走出,便被他察觉。
郁明走了过来,跟李皎小声说话:“我回山中看了呦呦了,给你带了一封信,呦呦说话已经连贯了很多,说想你。你要看信么?”
李皎恹恹地应了一声。
郁明敏锐地察觉了她颓然的心情:“怎么了?”他说话声音依然很低,跟与她说悄悄话似的,“他们不听你的话?惹恼了你?要我去杀了他们么?”
李皎吓一跳,忙定睛看他,她看郁明一脸淡然平静,好像杀人如喝水般自然。她想郁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杀人如麻的人了,莫非是这几个月跟她杀人杀太多,养成了坏习惯?她连忙制止:“不行!不许胡乱!”
郁明无所谓地“唔”一声,然后才道:“我开玩笑的。”他笑一声,“我才不随便杀人。”
李皎:“……”
她唇角翘了翘,哪怕知道不合时宜,她还是被郁明逗弄得想笑。她伸出手,在夫君后腰上轻轻捶打了一下。李皎这才把自己的难题大概跟郁明说了说,两人回营,一路都是李皎絮絮叨叨地说各种难题,她夫君郁明只听不说话。
李皎在军营中处处表现出长公主的风度,仙子般高贵出尘,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渎。而她在郁明这里,小女儿姿态却表现出了不少。她挽住郁明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走那么快,发愁地问他:“……我也不知道赫连王子还会不会听我的话,遵守我们的约定。我既怕雁门关不派兵,又怕雁门关派了兵。将军们不敢打仗,是我态度强硬,要求他们出击。毕竟战事不能拖,越拖问题越多,给对方缓气的时间越多。我们应该乘胜追击……可是我也怕我判断有失,害将士们白白送命,最后还弄丢了关中。”
李皎心里难过:“那样的话,我就成大魏的罪人了。我如何有颜面面对天下百姓?”
郁明问:“你若是弄丢了关中,会怎样?”
李皎:“我皇兄会对我非常失望吧,写信骂我吧。大魏百姓都会骂我吧。”
郁明不以为然:“骂就骂吧,又不会伤你一根筋骨。你要是真弄丢了关中,被人骂一骂是应该的。”
李皎:“……”
李皎哭笑不得,又在夫君后腰上捶打了一下。他劝人劝的,让她不生别人的气,就生他的气了。哪有夫君不向着她,反这样宽慰人的!她嘴角扯了下,说话语气不再那般惆怅,反而有点像故意气他的撒娇了:“要是按照军法处置,像我这样的,问斩都不为过了!”
郁明吓一跳:“问斩?这么严重?你是长公主啊!谁敢斩你?”
李皎斩钉截铁地加强说服力:“我皇兄那人你也知道,以天下为己任,儿女私情几乎没有。且他为人肃冷刻板,寡情至极,要是全天下人都认为我该以死谢罪,他也说不定会同意呢。就让我牺牲了也说不定。”
郁明低头沉吟。
两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住所旁边,李皎抬眼看他,看他眉目清隽明朗,垂下的眼睛像海水一般深邃。长公主殿下看着他,看他宽肩窄腰,腰背挺直,心中已是颤抖。女郎悄悄地想:郁郎太英俊了。
直中她心。
每天光看他,每天睁眼就能看到他,真是一种享受。
郁明眉目扬起,思绪停留在妻子之前的话中,他开了口道:“要问斩你,那也不怕。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如果他们要杀你,我一定会救你的。我肯定能保你平安。”
李皎:“……?”
郁明郑重其事:“然后我们就逃出大魏,四海为家。”
他低头思索出逃的话如何逃,逃去哪里比较好。李皎看他这样,心动已不是一点。她噗嗤笑起来,心中酥酥发痒,荡悠悠,如芦苇般自由飘荡。哪里有郁郎,哪里就有她的家。她看他怎么这样可爱,这样心地善良,这样好糊弄……他说一句话,说十句话,她一点都不为战事发愁了!
李皎下定决心:有郁明在,她也必须撑住,撑到关中脱困!
她绝不要郁明陷入困境中。
郁明现在哪怕掉根头发,她都要心疼他的。
站在营帐外,左右少人,李皎看一眼四周后,伸出手臂踮起脚尖,她搂住夫君的脖颈,仰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郁明一愣,然后目中带笑。他搂着她的腰,与她一道立在帐门外。他低头,小声问:“心情好些了?”
李皎:“嗯嗯嗯!”
郁明:“那我们回去吃饭吧。”
李皎:“嗯嗯嗯!”
郁明:“……”
他往前走,他老婆挂在他怀中。他心中一动,猛地提劲,将她横抱了起来。他怀里的女郎也丝毫不惊惧,依然笑眯眯地窝在他怀里,不在乎两人还在门外。春日风清,秀美的女郎落在怀中,如春中柳,如月下雪,融融落落,莹莹然,明婉十分。
郁明试探道:“去床上,我想艹你了,干不干?”
李皎依然笑盈盈:“嗯嗯嗯!”
郁明:“……”
觉她有病。
他抱着她进帐门,她还是水一般柔软地缩在他怀里。他低头看她,她面上一直维持着清淡的笑意。李皎不常笑,通常情况下只会被郁明一个人逗笑。她笑起来向来浅,捂着腮帮嗔他一眼,矜持而高贵。而今她这么明丽的笑容,笑得郁明心慌,头皮发麻。
郁明说:“皎皎你别笑了,你吓死我了……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说好了……”
李皎:“嗯嗯嗯!”
郁明被她逗乐:“……没事吧你?”
他怀里抱着的人迎上来,搂着他就开始亲他,让他僵着身,顿时晕头转向,心脏狂跳,忘记了东西南北。
关中大战由李皎负责,将士出兵,照计划和凉军开战。以少对多,死伤惨烈无比。但再惨,都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便是输了。天子既将关中安危交到长公主李皎手中,便是信她之能,能解眼前危机。李玉现在有条不紊布置的,是对江南的救灾事宜。
天下人皆在窃窃私语如此大灾,乃是陛下无德。上朝时,朝臣们也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李玉在雨中撑伞出行宫,在洛阳巡视时,还遇到了刺客的刺杀。两个刺客,不知怎么摸到了禁卫军中。天子站在城墙上沉思,他们从禁卫军中寻借口而出,向李玉刺杀而来!
刺杀没有成功。
雁莳离开前,已经将禁卫军布置成了铁桶,哪怕一只苍蝇飞进来,都要受制其中。两个刺客是西域的武功高手,一击不中后,天子迅速被禁卫军保护了起来。禁卫军与刺客打起来,两个刺客伤势惨重,却硬是横着一条心,一心拼杀,借住高超的武力,逃出了包围。
“吾乃替天行道!当诛昏君!”
刺客如是大吼,吼声振聋发聩,听在急急前来护驾的一众臣子和兵马耳中。众人脸色当即生变,看两个刺客被打下城墙,有少数人甚至陷入了深思。“诛杀昏君”喊得情真意切,激愤昂扬,禁卫军怒极,当即派出兵追人!
城墙上风大,猎猎如有声,李玉揉着额头,神色间充满了疲惫。
被丞相等人追在后方一叠声问:“陛下无恙否?”
“陛下莫要操劳!您的身体还没养好呢!你不能在这时倒下!”
丞相挥开左右忧心忡忡的大臣,偷偷摸摸地与李玉说话:“陛下,你看这情况不妙啊。前有凉军入侵,后有南方水患,现在还来了刺客,这、这……”
李玉面无表情:“获罪于天嘛,朕知。”
丞相面红了一下,大家都觉得陛下是获罪于天,只是陛下亲口说,充满嘲讽味道,这话实在不好接口。然为了大魏前程,即便会得罪陛下,丞相也必须硬着头皮说:“我等都知陛下辛苦,陛下为大魏江山操劳,但苍天的指示如此……”
李玉漠声:“无妨,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朕会痛定思痛,写下‘罪己诏’,向苍天告罪,向黎民认错。”
丞相尴尬着脸,讷讷不能言。
李玉负手而行,不再说话。他袖中的手握成拳,握得青筋抽动,全身肌肉都紧绷着,在忍耐情绪。他登基后,私心皆无,一心为公,殚精竭虑。天灾却频出,迁都洛阳后,眼看即将拿下长安,长江又出了祸。他也怀疑他是否得罪了苍天,他哪里做的不好了,他这个皇帝,当得不够格么?
时人信奉鬼神,即便李玉心性甚硬,也会疑神疑鬼。
他忍下这个耻辱,忍着这番屈辱,去写那“罪己诏”。他暗自发誓,苍天要压垮他,他偏偏不服输。苍天不认可他这个帝王,他也不会让位给别人。大魏江山是他的,他的心血全在大魏江山上。谁也别想拿走他掌中的东西!
李玉目色阴鸷,心中充满阴霾。他本就是心性极狠之人,前些年因为生病而修身养性,但他本性绝不宽容博大。如今苍天鬼神不服他,他也势必要斗上一场。他乃天子,岂会轻易屈服在所谓“天道”,所谓“获罪于天”上?
阴雨连绵数日,南方大水冲刷,北方纵是没有灾情,小雨也下了好几次。洛阳那边,关中这边,皆在紧张局面。局势一下子变得绷了弦般,城中到处布满了官兵,四处搜查。就是隐居在无名小村落中,江唯言出了几次村子,在城中去过几次,也看出时局的紧绷来。
街道上人人低着头走路,官兵持枪而站,打量着每个过客。江唯言出门买个茶的功夫,就被盘问了好多次。主要是他身形高大,相貌出众,身上气度虽尽量掩藏,却始终和平常人不一样。好在江唯言现在武功因药的缘故,只剩下了三成。他又有李皎给的文书证明出身清白,官兵们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掠过几次,到底放过了他。
江唯言心中一动:他们莫非在找什么人?
江唯言提着茶回去村子。
一进到院门口,他就听到了李明雪轻言细语声,伴随着男人的咳嗽。
男人?!
江唯言心中一凛,一脚踢开屋门。他撑着伞回来,肩上淋了几滴雨,一进屋中,习武出身,让他闻到了血腥味。江唯言心头紧绷,喝道:“明雪!”
女孩儿快速地应了声,从里屋跑了出来。
李明雪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刚要细声问“江哥哥你怎么又来了”,江唯言一把拽住她手臂,将她拉拽到身后。他声音沉稳,一字一句:“谁在家中?”
李明雪解释道:“有两个哥哥路过,来家里管我要杯茶水喝。他们和江哥哥你好像,不是坏人。”
说话间,门帘掀开,两个身材魁梧的青年从里屋走了出来。他们走路声音平笃,立在里屋帘子边,打量着门口的青年。沙沙沙,一阵风吹,门外小雨淅淅沥沥,江唯言与两个陌生青年对望。他面色平淡,心神紧紧绷起。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两人身上传来……
江唯言做过那么多年刺客,杀过那么多人,他不会认错。
而今的麻烦是,他内力平平,已失昔年一身悍勇的武功,如何和这两个人缠斗,还不波及到明雪?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没想到大家眼这么尖,昨天偷懒少写了点都被看出来了呜呜呜~
谢谢霸王票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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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1.1.1
雨声如漫山琳琅声,淅沥不住。因下雨而天气阴沉,江唯言站在屋舍门口,遮住了外头的光线。他将身量娇小的李明雪护在身后——这般情况不是第一次,李明雪一被江唯言抓到身后,她就知道他要跟人打架了。
李明雪怯怯抓紧青年后背的衣料:江哥哥不是失去武功了么?他要怎么打架啊?而且这次又为什么要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