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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步莲华看不见,阿兰又不在,所以他吃得很欢实。
洪州多水,夏日湿热,人处此地,如同进了蒸笼,一直是汗津津的。
阿兰在小店外的河边洗了脸,看着河面上的倒影,弯起殷红的嘴角,笑了起来。
几个月前,她还是个不敢擦去脸上胎记的姑娘,心揣不服不甘之火,却依旧不敢真正抬头,没有直视他人的勇气。
短短四个月,她仿佛完成了蜕变。
阿兰站起来,掏出手帕,轻擦脸上的水珠,眸光一转,这才看见河边还蹲着几个店中的客人,身上都带着刀具,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未见他们洗手洗脸,只是蹲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神极其黏浊,令她不快。
阿兰收好手帕,快步走进店中,老板和她打了声招呼,问她要不要帮忙。
阿兰不解:“什么?”
老板大声道:“你夫君眼睛不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招呼一声。”
阿兰看着他,又看了眼胯刀进门的那些人,嗯了一声,只说不用,却未道谢。
阿兰自小便在水深火热的南都摸爬滚打,谁是真心相助,谁是趁火打劫别有心思,谁有危险,谁无危险,她凭直觉就能判断。
她这是被盯上了。
阿兰跑回房间,关上门,抓起在这边大吃大喝的苏北湘,问道:“你功夫如何?”
苏北湘来不及整理衣衫,一嘴米糕噎着,听到她开口问出这么一句话,脸霎时间变得通红。
他推开阿兰,表情痛苦地咽了米糕,不耐烦道:“有事?”
“我被盯上了。”
“什么?”
步莲华闭着眼,听到这句话,默默转过脸。
阿兰说:“没胡扯,我被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直觉max的阿兰。
其实就是练出来的,从小都是炼狱级别的生存环境,所以对危险非常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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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不要惹瞎子
一个脏兮兮的老汉一瘸一拐进了南都,街角巷尾瘫在地上百无聊赖的街痞子们瞧见老熟人,调侃道:“哟,老屠夫,竟然没死在外头!睡到女人了没?哈哈哈,不会还是条光棍吧?”
他
们笑话的老汉,正是在洛川嘲骂阿兰的屠夫。
屠夫自打听到阿兰是帝王命后,又联想起那晚连连的倒霉事,慌不迭地卷细软跑回了南都。
“滚滚滚!”老汉听到街痞们的嘲笑,像轰苍蝇,骂骂咧咧道,“去你娘的,都他娘的饿死干净!一群废物!”
他愈是愤怒,腿瘸的就愈狠,踉踉跄跄到盘出去的老宅,眼珠子鬼溜溜转着,想寻出个鬼点子来讹诈住在这里的人一笔银子,但没能成功,他吃了个闭门羹,被男主人轰到了街上,并泼了一身水。
老汉寻思着,最首要的是去骗点银子。他到南都最热闹的东街晃荡,欲要挑个目标下手,这时,突然看见东市城墙上满当当贴着几排画像,画像上的女人脸上一大块胎记,他仔细看了后,连忙拐过去,拉住驻足看告示的人问:“这位老爷,这上头写的啥?”
识字的比不识字的身份高贵,这是每个在南都摸爬滚打之人必知的保命之术,因而遇到懂字的人叫声老爷,不会有错。
“春末时,皇上遇刺这事,你晓得不?”那人指着画像说道,“这上面的就是刺客,名叫阿兰,伪装成龙泉宫的宫女行刺皇上,失败后逃出龙泉宫,这是悬赏告示,提供线索帮助捉拿钦犯的,赏五十金,封朝廷三品,赐良田家宅,窝藏逃犯的,杀头。”
屠夫老汉狠狠一怔,张着嘴看向告示:“我的乖乖嘀,五十金!”
他瘫坐在地上如雷轰顶,眼前仿佛有一圈又一圈的金子转啊转。
屠夫老汉忽然醒过神,指着告示大声嚷嚷起来:“官老爷!官老爷!草民知道这个阿兰!”
他嗓门大,这一声嚎出来,周围人都驻足围观,有的羡慕,有的不信,有的好奇。
“这个阿兰是北朝人养的!”他嚎道,“是帝王命哩!官老爷!官老爷我知道她在哪儿!她在洛川!她跟着北朝的军官官们一起打咱朝廷啊!”
官差很快就挤进包围圈,为首的一个凶狠道:“此言当真?若有半句假话,本官现在就砍了你!”
“启禀兵老爷,草民不敢有半句欺瞒!”老汉跪地三叩首,“那北朝人各个都知这个阿兰是帝王命,老爷您稍打听打听就知道草民半句假话都没有啊!”
为首的官员挥手道:“带走,给我细细盘问!”
那老汉被人架着胳膊拖走,怕人听不到,回头大声问:“老爷,我那赏钱……”
“自然少不了你的!”那官员说完,不耐烦地冲周围或震惊或摇头不信议论纷纷的百姓摆手,“散了散了!都散了!”
夜深了。
洪州的那家夜店里,阿兰脱掉鞋袜,慢慢爬上床,步莲华指了指里侧:“睡里面。”
“……今晚会不会有事?”阿兰说,“我真的不是胡说,我能看得出来,他们一直在看我,而且这家店那个掌柜的绝不是善类,和他们肯定是串通一气的,我刚刚上来时,那个掌柜特别大声的跟我说话,强调了我身边只有一个瞎……”
夫君两个字阿兰硬生生给吞了,顿了一顿,又道:“……瞎子跟着。你知道,一个女人身边跟着一个男瞎子,这就是好欺负的意思。那个掌柜的就是故意说给那五个拿刀汉子听,那几个拿刀汉子又高又壮,身上还有刀疤,眼睛里有血气,之前我在河边降暑,他们悄摸就跟来了,一直盯着我的……反正他们一看就不像是好东西。”
步莲华躺在床上,慢悠悠侧过身,伸手把她按躺下,说道:“没事,别担心,不还有我吗?”
“你行不行啊?”
这话问的,步莲华失笑道:“我行不行?阿兰……千万不要问一个气血方刚的儿郎行不行这种问题,不妥。”
阿兰完全是下意识地接道:“你气血方刚?”
她要没记错的话,最憔悴的就是他了。
这下好了,步莲华彻底沉默了。
他想,说要不你试试吧,这话太过轻佻,说你以后就会知道我是不是气血方刚吧,又太露骨,像是轻薄了她。可不回答这个问题吧,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跟被迫承认了自己不行一样。
步莲华沉默了很久很久,正当他琢磨着措辞时,阿兰又问道:“苏北湘是在门口吗?我听到有人在走廊上啃果子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像老鼠一样,心烦……肯定是他。苏北湘行吗?他要是不行,你可一定要行啊……”
步莲华立刻不沉默了,笑道:“……我算是舒服点了。”
阿兰还在念叨:“就应该离开这家店的……现在我想起他们的眼神就浑身难受,我今晚一定睡不踏实的……”
“没关系,睡吧。”步莲华说完顿了会儿,忽然伸出手,摸上她的腰,阿兰猝不及防,哼咛一声,又立刻捂住了嘴,红了脸。
腰间缠的银鞭被步莲华轻轻抽走,阿兰配合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步莲华取过银鞭,手指绕着柔软的银鞭,指尖传来的是少有的温暖,他笑了一下,松开手,把银鞭放在外侧。
“就知道你腰上还缠着它,睡觉不硌吗?”
“你要取鞭子防身?呃……鞭子行吗?”阿兰比划着,“这么软,也就能抽抽人,万一打起来,他们都是有大刀的,鞭子不如刀剑锋利……”
步莲华沉吟片刻,仍是闭着眼睛,只抬起一个手指,指着床边的四腿圆木桌,问她:“阿兰,我记得那里有个桌子,对不对?”
“桌子?”阿兰扬起上半身看了一眼,点头,“嗯,是在那边。”
“桌子上有东西吗?”
“没有。”
阿兰话音刚落,只见眼前银光虚影一闪,像道闪电劈空而过,脆响过后,圆桌外侧的那条腿应声而断,断口干净锋利,木桌轰然倒地,落地一声巨响,左右骨碌了一会儿,静了下来。
动静很大。
至少半个客栈都能听到。
屋门被迅速推开,苏北湘咬着半颗果子探进脑袋瞧究竟,只见阿兰满脸痴傻相,呆望着倒地的桌子和断掉的桌腿,下巴都要惊掉了。
苏北湘:“……发生了什么?”
阿兰尚在震惊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要是人的脖子,是不是已经断了?”
步莲华擦了擦鞭子,重新放在手边,摸索着给她盖上被子:“嗯,所以放心睡吧。”
阿兰踏实了。
再也不怕鞭子软了。
步莲华盖好被子,提醒道:“记得给钱。”
门口的苏北湘:“……有病。”
他翻了个白眼,关上门,继续站在二楼楼梯口,啃果子。
苏北湘现在的姿势十分嚣张,单腿高跷,踩着面前简陋的栏杆,一边吃果子,一边看着楼下堂中围着桌子坐着的五个彪形大汉,脸上自带着一副悲天悯人又鄙夷不屑众生的自傲表情。
那五个彪形大汉眼神不善,腰间的刀是见过血的,雪亮雪亮。
此时,他们也在不屈不服地同他对视。
苏北湘手里的果子被他咔嚓咔嚓咬得令人心烦,二楼楼梯口的那个住户实在受不了,开门骂道:“大半夜的在外头吃吃吃,有毛病啊你?!”
苏北湘头也不回,看也没看,抽出镶金的利剑,一剑劈在栏杆上,栏杆瞬间断裂,掉落在大堂。
苏北湘:“爷乐意,你管得着?!”
骂苏北湘的住户一看,这是个不好相与的混蛋,当下连有病都不敢再言,白眼也不敢乱翻,缩回脑袋默默关上了门。
老板看到栏杆碎裂,嚎天嚎地叫了起来。
“哎唷!这位客官!这可……这怎么能……”
苏北湘又甩手砸下一锭银子,银子直直没入地砖中,老板和五个彪形大汉见了,默然无声。
苏北湘剑眉一沉,厉声道:“闭嘴,滚!”
他微扬的眼眯起,看着那五个彪形大汉,说道:“今晚谁敢上来扰了爷清净,头如此杆!”
说完,他嚣张地将剑收鞘,满身晃着金光,甩门回去睡觉。
耍嚣张,贵公子如何不会?苏北湘为商多年,行走江湖的看家本领还是有的,真功夫加上气势,足以吓退一些心怀鬼胎之人。
一夜好眠。
阿兰醒来后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手遮住步莲华眼睛,这才轻声叫道:“我醒了,我到河边取水来。”
果然,手心痒痒的,步莲华眨了眨眼睛,睫毛扫着她的掌心,一会儿又安静下来,想来是又乖乖闭上了眼,说道:“嗯,当心些……”
“我开着房门,这样我叫你,你也能听到。”
“好。”
阿兰收回手,轻轻跃过步莲华,穿好鞋,翻出水瓶,打开房门,跑下楼到河边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