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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零道:“退回去就是驳了太子的面子,这会儿就竖敌可不太好。 ”
我道:“要竖敌也不是这会儿竖的,我看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陈零无奈地道:“不只是太子,只怕瑞王也会送人来服侍你呢。”
这可真奇怪了,我们家里下人不少,为什么他们还要送人进来呢?难道是……“派人来卧底的?这么明显的卧底还有什么作用啊?”我惊讶道。
陈零一笑,道:“只是别让她们太近身也就是了。”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虽然当卧底不是你们的错,可是到我身边来当卧底可就是你们倒霉了,哼哼。
大概是我笑得太奸诈了些,裁云道:“那我叫她们进来给姑娘见礼。嗯,姑娘可不可以换种笑法?”
我忙用手揉揉脸,让自己笑得大方得体一点,一直在旁闷头替陈零吃粥的小萤火虫咕地一声笑了起来,几乎连粥碗都打翻了。我诧异地看他一眼,我表现得有那么夸张吗?
“可人、佳人给姑娘请安。”两名俏生生的小丫环进来就磕头。
我点点头,道:“起来吧。”问了几句她们的年龄身世,便道:“我这里没有太多规矩,凡事听裁云教导就行了。”
两个丫环立刻乖巧地向裁云行礼,道:“谨听姐姐教诲。”
我道:“裁云,上次我不是说想绣一幅大点的毯子铺在地上吗?图都画好了,也没时间去绣,就让可人佳人去做这个吧。”
呵呵,那幅毯子可是又厚又重又大,在上面绣东西可吃力着呢,况且当初我设计的图案(让陈零画的)又是繁复无比,就让这两个小间谍去绣吧,至少两个月内她们是没空干别的了。
之后瑞王送来的小微、小然被我派去打中国结,我故意道:“那些个什么团锦结、盘长结、攀缘结、双扣结、三环节、双环结、八字结、同心结、万字结、十字结、草花结、吉祥结、藻井结、蛇结、环扣结、梅花结、龟背结、平结、云雀结、钮扣结、玉结梅花结……林林总总的都打出来吧,颜色嘛,我不要纯色的,石青压金线的每样一
个,绯色压黑线的每样一个,杏色配檀色的每样一个,松花配桃红的每样一个……嗯,暂且这么多,慢慢打着吧,打得不好了再重来,打得好了我看着喜欢的就再多打几个。”
小然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打这么些个结子用在哪里啊?”
我微笑道:“挂墙上看着,或者送给哥哥们做扇套子的络子使,总之用得着的地方多着呢。”
看着她俩晕晕地退下去,小萤火虫好奇道:“从来没见姑娘做过针线,那些个万字结什么的,怎么知道那么多?”
那是因为我曾经一时好奇买过教打中国结的书,虽然把自己绕得头晕脑涨也没能学会一个半个的,可是名字我是记了不少。当然我不能对小萤火虫这样解释,所以我嘻嘻一笑,用手指指上面,小萤火虫会意地道:“哦,是九天玄女教的。”
没错,凡是解释不了的事情我都推给九天玄女去承担。嗯,改天得去庙里拜拜她,替我说了那么多谎话,蛮辛苦的。
幸福的那边
“非得要去吗?”我苦着脸问陈鹤儒。
老爷子的表情也很郁闷,道:“王后派人来接你去宫里玩,总不能推辞不去。婴儿,你就勉强去一日,左右到了晚上就回来了。”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回来啊?刚刚送走丁冲和温暖,就接到这么个让人郁闷的消息。今日万事不宜啊。
似乎是看出我的想法,陈野拍拍我的头,耐心地“哄”我:“好妹妹,别担心,王宫又不是吃人的狼窝,你是去玩的,别怕。况且你刚封了公主,就算……嗯咳,这个……”
李少替他把话说完:“就算她们想下手也不会赶着风头来的。”
陈鹤儒瞪了他一眼,把我拉到身边细细叮咛,告诉我进宫都要注意哪些礼节,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该行什么礼。
李少催促:“爹,时候不早了,得让妹妹去打扮打扮。王后的人在外面大概都等急了。”
陈鹤儒这才无奈地放开我,见他还想说什么,李少忙道:“我跟大哥去送妹妹,就在宫外等她,到时候就把妹妹接回来。不会出差错的。”
陈鹤儒这才点了点头。
回房换了衣服,临出门前李多悄悄对我道:“妹妹帮我打听一下,国主寿诞时,给我们斟酒的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我赏他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前一阵子还认真考虑要出家来着。
陈棋塞给我一个小荷包,道:“里面白色的药丸是解毒的,寻常毒药都能解,就是碰到什么剧毒解不了的,也能多拖一两个时辰。红色的药丸吃了会肚子疼,万一有个不妥就用它来装病。”
我无言,妖精哥哥,你不要吓我好不好,现在我真的觉得王宫就是吃人的狼窝了。
坐上软轿的时候,陈零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我的手,向陈野李少道:“大哥,四哥,照顾好妹妹。”
陈野道:“知道了。”
李少道:“废话。”
陪我进宫的是书桐,我偎在她身边,忧愁地问:“王后会不会吃了我啊?”
书桐一笑:“王后又不是老虎,吃你做什么?再说,老虎恐怕都不稀罕吃你。”
我怒道:“胡说,我好歹也是有几两肉的,它干嘛不吃我?”
书桐笑道:“好好好,那老虎稀罕吃你,喜欢吃你。”
我更怒:“它凭什么吃我?”
书桐笑道:“好,那你吃它,这总成了吧。”
我点头:“马马虎虎,吃上九头牛两只老虎,够个半饱的。”
同书桐胡言乱语着,软轿一颤一颤地把我送进了王宫。
“永淳公主到!”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到我立刻扯着尖嗓子叫了一声。
我搭著书桐的手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缓步而进,王后正同玉妃下着棋,除去了品戴凤冠,她看起来更像是个保养得法的普通人家的……大婶。
玉妃先站了起来,笑道:“可是不能背后说人,这不,我刚同娘娘说起永淳这孩子生得品格风流,永淳就到了。”说着拦住不让我行礼,拉我到炕上同她们一起坐。
王后也含笑道:“天儿也冷了,地上凉,你身子又弱,禁不住的,来,同母后一起坐。咱们娘几个说话,不用摆规矩。”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回过味儿来,国主对外宣称是收我做了义女,那王后可不就是我的义母嘛。汗,凭白无故捡了个后妈。
推辞不过我只得到脱掉鞋子,爬到炕上,还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给绊了一跤。玉妃搂着我笑,道:“我看着这孩子就喜欢。长得又好,性子也好,只可惜身子弱了些。”
王后道:“这主子身子弱,连服侍的人也是柔柔弱弱的。”说着看了书桐一眼。
书桐早在一进门的时候就先跪下请安了,见王后的目光扫过来,微微一笑,道:“奴婢书桐。王后娘娘万福金安,玉妃娘娘如意吉祥。”说着又盈盈拜了下去。
王后点头道:“是个伶俐丫头,起来吧。”
玉妃道:“你服侍永淳几年了?”
书桐面不改色地撒谎:“奴婢原是服侍我家二少爷的,进京里来的时候,姑娘身边的丫环没有都带过来,二少爷心疼姑娘,就把我指派过来服侍。”明明是你想出来玩才同我一起上京的嘛,偏说得好像是被王子哥哥特派过来的一样。
玉妃又问她我平时都吃什么药,如何起居,书桐一一作答,不过十句里面倒有九句是在绕着边缘打转,不然就是在胡说八道。玉妃还道:“这丫头讲话倒实在,想必平时是最得永淳力的人了。”
我连忙点头称是。
王后话不多,看来似乎也不介意玉妃喧宾夺主。我在旁看着倒觉得纳闷,王后妒名在外,又是手段狠辣,怎么玉妃在她面前还敢如此放肆?王后是这么温柔沉默的人吗?
早有宫女撤了棋盘,摆上瓜果茶点来,玉妃亲手剥了一只桔子给我。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有人笨到在这里下毒,但我吃起来还是有点惴惴的,只是一小口一小口跟鸡啄米似的吃那几瓣桔子。
“太子妃到!玄鹰国监国公主到!”门口的太监又扯着嗓子叫起来。
那天在寿宴上我只顾着应付国主和忙着装晕了,因此倒没看清那太子妃的模样……说实话,连她坐在哪儿我都没瞅着。此刻看见一位宫装少妇款款而来,我只能感叹凤麟人杰地灵美女如云……但此人除外。我记起书桐说过太子妃是王后的亲戚,还是个才女,便仔细地看了她几眼。
太子妃年纪很轻,外表只称得上普通,如果卸了妆再看,可能更加的普通。特别是当她站在监国公主旁边,被监国公主那耀眼的美丽反衬得更加黯淡了。不过她举止雍容大方,自有一种高贵气质,倒也不至于出现陪衬人的尴尬场面。
只听太子妃道:“刚才在宫门口遇见监国公主,正巧也是来这边的,就一同过来了。”
监国公主望着我笑,她一笑我就想起当日在胤川她掷死小儿的那一幕来,只觉得背后一股冷意直窜上来,不由打了个寒战。
玉妃笑道:“这可巧了,两位公主赶在了一起。来来来,看看是我们永淳公主漂亮,还是监国公主美丽。”
我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人家监国公主艳名远播,各国王孙都想抢着当驸马呢,人家那是天鹅(虽然是黑天鹅),我只是一只丑小鸭,根本没可比性嘛。
监国公主笑道:“永淳公主冰肌玉骨明眸善睐,清扬俊雅我见忧怜,自然是永淳公主更胜一筹。”
受到美人夸奖,不论是真是假都值得高兴,况且这位公主我是一点也不敢得罪,我立刻奉献出一个大大的灿烂无比的笑容。监国公主笑道:“最喜欢的就是永淳公主这自然天成的笑脸。”说着大步上前将坐在炕沿边上的我轻轻一拥。
我被这意料不到的爽朗给惊得怔了一下,忙道:“监国公主不只倾国倾城,最难得的是这份豪爽英气,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能有的。”
监国公主大笑道:“鹰翎自幼随皇叔在军中磨练,只把女儿家的那点娇羞都耗干净了,反倒学了一身军人的粗鄙之气,让永淳公主见笑了。”
我急忙道:“长得闭月羞花的女子到处都有,温婉娴静也是寻常,可像公主这样有杀伐决断的大将之风、刚柔相济之美的,却是极为难得。”
玉妃掩口笑道:“瞧这两位公主,还真是投机。书桐,你说你家主子和监国公主哪个更美?”突然便将话题抛给了静立一旁的书桐。
书桐淡淡一笑,道:“监国公主是天上孤傲的鹰,我们姑娘是山涧中的清泉;监国公主是耀眼的太阳,我们姑娘是璀璨的星子;监国公主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我们姑娘是嫩蕊商量细细开。”竟是一字不提我们的容貌,单是比对我们的气质。
太子妃惊讶道:“这位姑娘是谁?同永淳公主倒有三分相像。”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别说是三分相像了,就是能有一分像书桐我也开心啊。
书桐道:“奴婢书桐,是侍候永淳公主的。”
监国公主看看书桐,再看看我,笑道:“嗯,也只得三分相像而已。这位书桐姑娘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不带人间烟火气;永淳公主虽然是看似弱柳扶烟,但是……”
我脱口而出:“书桐那幅画是工笔美人图,我这幅画却是山水泼墨,连眉眼都看不清楚的。”
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闲话了一会儿,监国公主道:“听说永淳公主的数籽园是凤栖数一数二的名园,有机会可得让我去观赏观赏。”
我忙道:“这是自然,既然监国公主还要再逗留几日,那不妨选个日子,我下贴子请你去。”
监国公主微微一笑,道:“太好了。”
我无意间看见书桐微微皱眉,心里不由犯疑,我有哪句话说得不妥当了吗?但当着这些人的面又不好去问她,只得当没看见。
提心吊胆地应付完这些人,同书桐乘轿出宫,我把刚才的疑问说出来,书桐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怕这些个娘娘、大臣多想。毕竟姑娘才封了公主,这就同外国使节联系上了,恐怕人家会想多了。”
我默然半晌,道:“不会吧?只是请她来园子里逛逛,我又不是要里通外国。”
书桐轻声叹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啊。”
我打了个寒战。
出了宫门,陈野、李少果然领着人在那里等候,只是没料想陈零也跑来了。
秋风已寒,我看他脸都被风吹得红了,心中不由一酸。
回到家中,书桐细细地将在宫内发生的事都描述了一遍,她果然观察细微,连茶点都有些什么、宫女有几人、王后等人的衣着打扮、神情举止都一一述来,至于我们的交谈更是一字不漏。
陈鹤儒听后沉吟不语。
李少道:“那个监国公主怎么突然起性要来数籽园呢?真是为了观赏园林?”
陈言不在意地道:“咱家园子在京中可是有名的,想来观赏的人不知有多少呢。往年爹只接待些老朋友或是风流名士,近几年咱们没上京来,园子闭门谢客,大家都很遗憾呢。不过,我原还担心她们会难为小妹,如今看来似乎也没什么恶意啊。”
自从当上这个公主,关于我的身世在家里面似乎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没有人说破,但似乎人人都心知肚明。无形之中我觉得自己和家人的关系仿佛疏远了,中间隔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因为不能再回21世纪的缘故,也因为大家都对我很好,在感情上我已经把陈家当作自己第二个家,把陈家的人当作自己的亲人一样了。可是现在,我总隐约担心会与他们分开,或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心里不由有些黯然。
陈零默默地看着我,黑眼睛里是了然和怜惜。
我别转头去不看他,不想让自己再多添一份心事,我已经觉得很累了。
陈棋道:“三哥的话倒提醒了我,现在园内菊花开得正好,不如咱们就索性以赏菊为名,把太子、瑞王、监国公主、永宁王、各位大臣都邀来,再请些文人名士,嗯,好像虹风国的六皇子也还没离开,也给他发份贴子。”
李少赞同:“对,索性弄得热热闹闹的,再请上两班小戏,好好闹上一天。就是有什么人想胡乱揣测,也让他连头绪都摸不着。”
李多眼睛一亮,喜道:“我听说京中最有名的戏班叫连城班,当家台柱叫温良,唱的青衣是凤栖一绝。”
陈鹤儒瞪了他一眼,喝道:“让你读书你从来都委委屈屈,于这些事上倒留心!”
李多吐了吐舌头,把脖子一缩,不再出声了。
陈鹤儒又道:“棋儿这个主意倒也可行,事情必要办得稳妥才是。”
李少道:“大哥对京中的人脉比较熟,这请客的名单就交给大哥了。”
我想了想,问:“弄个自助餐怎么样?”
又详细给他们解释了一下什么叫自助餐,陈野道:“你想让那些个王公大臣自己捧着盘子满院子遛达?只怕有些人会以为咱们在轻贱于他。”
真无聊,还想在这郁闷之中给自己找些亮点呢,却忘了时代不同,人们能接受的程度自然也不相同。自助餐的提案很没面子地被丢进废纸篓了。
陈零看了我一眼,道:“其实妹妹的提议倒也新颖,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也不用设宴席,单只设些雕漆小几,或在花边,或在水边,或在亭中,或在树下。几边就摆些椅子或是软榻,或是就地以怪石树墩为座。也不用做什么山珍海味的,那些人什么没吃过?嗯,既是以赏菊为名,那就做些白菊炸鲮球、菊花鱼茸羹、清酒话梅菊花浸蟹、
七彩菊花桂鱼柳这样的菜,既别致又好吃。让客人随意坐,谁愿意同谁一席,或是谁玩赏和累了便坐在哪里,咱们也不用去管。也省得摆上大桌酒席,还要叙主次席位,反而没了意思。”
陈棋笑道:“这主意好,只多派些丫环小厮,及时更换干净碗筷杯盏和菜肴就行了。也免得那些个性古怪的名人雅士或不愿与官宦同席,或又不屑别人坐首位。这回他们爱同谁一起坐去,爱谁坐首位谁坐次席,咱们也就不用头疼了。”
我惊讶地看着陈零,这孩子还真能化腐朽为神奇啊。陈零向我一笑,眨了眨眼,仍是那样清纯无辜的表情。
原来种菊的地方是数籽园内的菊坡,但以前我都没怎么在意过,我对花草上确实不懂,那些个菊花里竟有不少被我误认为别的芙蓉牡丹之类的花了。
陈零跟我说园里的菊花有上百种,什么姑射肌、含烟铺锦、檀香盘、天孙锦、玉连环、锦心绣口、白鲛绡、琥珀莲、国色天香、软枝桃红、银牡丹、金海棠、金芙蓉、佛手黄、白玉缠光、玉玲珑、七宝盘、二乔、珊瑚雪、银绣球、绿荷衣、朱砂盘、追金逐玉、晕粉、桃花线、喜容、醉陶、洒金红、报君知、鸳鸯锦、锦雀舌、紫气东来、
千手观音、赐福、金蟠龙、胭脂、雪青荷、青莲、黄莺翠、紫袍金带、金盏银台、劈破玉、碧蕊玲珑、雪珠红梅、鬃掸佛尘、孩儿白、猩猩红、太真红、曲粉、灯下黄、银鹤氅……等等不一而足。
虽然是家中人手多,银钱上也不在意,可这一张罗就忙活了三天。待陈野将贴子一一下定,园中一切都准备好了,正又赶上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镂月、坠影和茧儿已经被接了过来,镂月同药泉许久不见,一见面自己先羞红了脸,什么话也没说先钻进房里去了。倒把药泉弄得莫明其妙,偷着问画纹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了镂月,怎么都不理他。
坠影看什么都新奇,对赏菊一事跃跃欲试,裁云怕她和茧儿不懂规矩惹出麻烦,便打发她们去帮可人佳人绣毯子,坠影嘟着小嘴也不敢反抗,百般不情愿地去了。
当天,那些地位低一些的受到邀请的官员和名气不大的文人墨客都先到了,依照国人的潜规则,一般官越大地位越高的人,迟到的时间越久。慢慢的,官级、名气大一些的老爷们也逐渐到齐。
陶幽居士也在受邀之列,他穿的仍然是一件涂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一来就对陈棋道:“听说你这里有两盆绿玉如意?”
陈棋微微一笑,道:“就知道你惦记这个。”说着带陶幽居士去看那两盆绿菊花。
白微暇同张思晚完全以观光客的姿态到来,还是在胤川时见到的那般亲和自然。白微暇向陈零笑道:“又要叨扰了。”又向我道:“恭喜恭喜。”
陈零道:“原本就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六皇子和张大人呢,倒是借了舍下菊花的面子,又能与六皇子开怀畅饮一回了。”
白微暇呵呵笑道:“不胜荣幸。咦,怎么不见温姑娘?”
我差点笑出声来,想不到他竟然还惦记着温暖。
陈零忍笑道:“温姑娘回越佑城了。”
白微暇叹了口气,顿时意兴阑珊。
张思晚微笑摇头,向陈零道:“令尊陈尚书在何处?还未拜会。”
陈零指给他方向,他便丢下白微暇,自己去同陈鹤儒客套了。白微暇正想再说什么,忽然神色微变,低下头,道:“我去池边看看。”便匆匆忙忙走了。我正觉诧异,忽听监国公主的声音道:“永淳公主。”
难怪白微暇躲得那么快,原来是煞星到了,看来不只我一个人害怕见到监国公主。我连忙做出衷心欢迎且欣喜的表情,同时心里骂自己越来越虚伪了。陈零抬手挡住嘴,似乎在偷笑。
监国公主笑吟吟地握住我的手,亲亲热热地道,“你这里果然是景致如画。”
我连忙谦虚,一边偷偷看着她那两个近身侍从。同当日在胤川所见的一样,是黑发如瀑沉静如水的夜叉,和总是若有所思忧郁青涩的边昼。
他们三人在一起有种奇异的协调感,仿佛连呼吸都是一个节拍,夜叉与边昼站在监国公主的身后,气息收敛,如同影子。
只是一个人多了两个影子,嗯,影子们会不会打架?
向监国公主介绍了陈零,监国公主目光在陈零脸上一转,微笑道:“陈七公子果然秀逸不凡。”
明知她是在夸陈零长得漂亮气质又好,可是我心里偏偏觉得不是滋味,好像有点酸溜溜的,见陈零正打算露出他那“白痴”一样的笑容跟监国公主客套,我忙拉着监国公主的手臂,道:“我们去那边赏花。”把陈零挡在身后。
监国公主被我拉着走到树下的一张雕漆小几旁,莫明其妙地道:“这边没有菊花啊,我们看什么?”
我尴尬地舔舔嘴唇,道:“谁说没有菊花,你瞧,这里有菊花饼、金菊庆团团、秋菊酿鲮鱼,还有菊花酒。”回头看了陈零一眼,他正站在原处冲着我笑,笑容相当的欠K。我心里暗暗恼火,刚才是怎么了?不就是和监国公主说句话吗?我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零长得越来越好看了是没错,可我也不能把他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吧?
一边懊悔自己方才的举动,我一边给监国公主斟了杯酒,顺便多倒了两杯给夜叉和边昼,笑道:“尝尝看,是我们家自己酿的,听我大哥说,这酒足有二十年啦。”
边昼神情微愕,夜叉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讶,二人接过酒却不喝,都看着监国公主。我这才回过味来,他们是下人,我是公主,论理公主是不会给两个侍从倒酒的吧?更何况边昼的身份据说还是奴隶,在这个时代乃是等级最低下的人。
他们之所以把酒接过去,只是不想让我难堪罢了。看来我又做错事了。
监国公主微笑道:“既是永淳公主赐酒,你们就喝了吧。”
夜叉与边昼向我躬身道:“谢永淳公主赐酒。”将酒一饮而下。
我讷讷道:“不客气。”
监国公主饮了一口酒,笑道:“果然醇香,好酒。”看我的眼神里愈发多了几分亲近的意味,神色也愈加欢喜起来。就连夜叉那双如幽潭一样宁静的眸子里也多了一些暖意。
我大惑不解,难道是我误打误撞反而得了监国公主的欢心?在她心中这两个侍从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吗?
“妹妹,瑞王殿下来了,去见个礼吧。”李少快步走来招呼我,不忘向监国公主施礼。
监国公主还礼,向我道:“公主请去,我自便好了。”
待我走出一段路才发现李少并没有跟上来,而是正与监国公主谈笑风生。我心中纳闷,难道小鸟哥哥也迷恋上了监国公主的国色天香?平时可没见过他和人这么热络啊。唉,话又说回来,我又见过什么?
出乎我的意料,瑞王竟然把绿橙也带来了。她的眸子里笼着轻烟一样,对周围的热闹似乎毫无感觉,只是紧紧拉住瑞王的手。
我同瑞王见过礼,瑞王道:“那天在宫里我就记起来了,似乎是在陶幽居士那里见过妹妹一面。”被他称一声“妹妹”,我真有点胆颤心惊。
我应道:“是,那****同五哥去一石一木斋买字画,正巧见到王爷。”我可不敢大喇喇地叫他“二哥”。
我心中不免有些不安,那天看他连余光都没向我们看过一眼,想不到竟然是记在心里了。想到绿橙那天的表现,我更加不安,不知道被我们看到绿橙失态的那一幕瑞王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瑞王见我看着绿橙,便笑道:“绿橙是我的未婚妻子,她受过重伤,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行事说话不免有异常人,妹妹可不要见怪。”
他这样坦诚,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早已看出瑞王对绿橙宠爱有加,但没料到他竟然是准备娶绿橙的,是多深多重的爱才让他决定娶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子为妻呢?不过,国主会同意儿子娶一个精神病人做王妃吗?
绿橙忽然伸手一指,大声道:“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在菊坡之上搭起的戏台,檐柱上都用菊花扎的花牌做装饰,便道:“是戏台,今天请了连城班来呢。姐姐喜欢看戏吗?”
绿橙微侧着头,怔怔看着那戏台,对我的话毫无反应,忽然叹了口气,转身面对瑞王,用唱白的语调道:“菡郎,这缺月疏桐人寂静,哪闻江舟之上断肠声啊。”
我抬头,午后的阳光正温情脉脉,缺月疏桐在哪里?江舟又在何处?果然精神病人的思维是超时空跳越的啊(-__-)b
瑞王柔声道:“累了吧?去亭里歇会儿?”
绿橙点了点头。
这两人的沟通还真是旁人无法理解的。╮(╯3╰)╭
终于见到邵补残的真身了,到底是一代宗师,不怒自威,但气势上还是稍稍逊色于他身边的永宁王。永宁王二十五六岁年纪,长得有点怪,说不出哪里有点别扭,可是偏偏又显得很好看。后来我研究了半天才想明白,原来是他的脸稍长了一点,下巴稍尖了一点,凤眼稍狭长了一点,嘴唇稍小巧了一点,这使得他的脸过份地偏向于女子的
阴柔。但是永宁王气质阳刚,一身目下无尘的傲气,凤眼一扫,方圆百米之内气温下降十度,这就使得大家忽略了他偏柔的一面,而只看得到他MAN的一面了。
难道竟然是个女王受?我暗自怀疑。
只顾得研究永宁王了,我一时忘了自己这样盯着他看显得有多么唐突和不合时宜。永宁王莫明其妙地看我了一眼。
陈零及时走到我身边来给我解围,我倒是没注意他和永宁王说了些什么,因为我的注意力又被另一个人吸引过去了。
久闻大名的太子殿下终于姗姗来迟。
太子长得还是很像国主的,还很斯文,但是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让人惧怕的气息。这倒同监国公主有点像,对,是戾气。
太子妃娴静地伴在太子身边,一副贤惠小妻子的样子。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知道他们夫妻私底下称呼什么?叫“舅舅”还是叫“老公”?同床之时难道太子就没有罪恶感吗?
国主不在的地方,太子就如同君王一样,众人都向太子下跪行礼,我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不料太子伸手托住我,笑道:“妹妹就不用行礼了。我来之前,父王特意嘱咐过,说妹妹体弱多病,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则省,不可劳累着妹妹。况且此番承妹妹盛情来赏花,咱们只当是和平常人家一样共叙亲情,不论君臣之礼。”说着让众
人平身。示意他们该干嘛干嘛去,不用拘礼。
不知道这样的恩宠是福还是祸,我心里紧张得要命,但见太子笑得和蔼可亲,我便躬了躬身子,道:“谢父王惦记,谢殿下体恤。”
太子一挥手,笑道:“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父王还说,让妹妹常去宫里陪他说说话呢。”
因为太过紧张,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幸好陈鹤儒已迎上前来与太子说话,化去了我的尴尬。
此时戏台上已经笙箫共奏,小戏轻声曼唱,曲乐悠然。
原本我以为会是那种锣鼓喧天咚咚锵锵的戏呢,没想到却是这种如同背景音乐一般幽扬轻浅的歌曲,并不打扰众人赏花饮酒谈诗的兴致,反而凭添些许浪漫。
我跟在陈鹤儒、陈野身后,陪太子、瑞王在花丛中漫步赏花。陈鹤儒不时介绍哪一株是什么名种,有什么来历,有什么传说。他学识渊博,口才又好,我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便把方才见到太子时的紧张给忘记了。
经过监国公主身边时,我发现李少已经不见了,监国公主正在与永宁王笑语(暴力女VS女王受……)。再一看,白微暇已经绕到了离监国公主最遥远的地方,正与几名文人对着一丛菊花摇头晃脑。
总之大家都很享受这休闲的气氛,何况还有样式新颖的自助餐,早就有人一手持杯把盏,一手提笔写诗作画了。看来以后定期举行个笔会也不错,说不定还可以出版个“数籽杂志”什么的,我也过过当主编的瘾,哈哈。
太子突然一回头,道:“妹妹在笑什么?”
我脸上的肌肉有点发僵,太子后脑勺长眼睛了吗→_→,干嘛突然吓我?我尽量温顺且坦然地答道:“我是觉得现在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心里不由得高兴。”嗯,眼前这副景象大概和国泰民安扯得上关系吧?大概、或许、可能……我心虚。
太子妃温柔地道:“妹妹果然心地纯厚。”
太子没说什么,他的心思突然又转到面前的一株粉捻线上去了,向陈鹤儒笑道:“这株粉捻线长得不错。”
陈鹤儒道:“是。”
太子道:“那株天孙锦生得也好。”
陈鹤儒道:“有花匠精心伺候,总算没委屈了这些花。”
太子向太子妃道:“走累了吧?咱们到亭子里歇歇。”说着自己先大步向菊坡最高处的伴菊亭走去,我一边适应着这些跳跃性蛮大又毫无营养的对话,一边在后面跟着。
亭中设了几张软榻,榻前有摆满酒食的小几,太子一见便笑道:“这样倒好,咱们也就不用拘礼了,各坐各的罢。”说着在其中一张榻上坐下,太子妃娴静地坐在他身边。
瑞王也扶绿橙坐下,太子好像才想起他来似的,亲切地道:“听说你府上新进了两匹马,刚巧我也得了几匹,改日咱们兄弟一起去猎场打猎,顺便试试马,怎么样?”
瑞王含笑道:“正是要请太子相看相看呢,那两匹纯血乌氏马是在我门下办事的任富敬上来的,原来他的妻弟是在成钧与幽都边境贩马的,近来成钧内乱,便来投奔他,这两匹马就是他们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