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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刚哼笑一声,自觉躲进了大殿深处。黑熊将酒坛子搁下,歪靠在榻上。
殿门开启,乾宁帝面带担忧地进来:“阿正,伤势如何了?朕听说你在野外遇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在猎场,你什么时候跑野外去了?”
黑熊这才慢吞吞直起身,苍白的面色与虚弱并不是装的。作势要行礼,被乾宁帝服气,便心安理得地靠了回去。“追一头鹿,跑远了,见那边风景不错,便逗留了片刻,哪想这么巧遇到黑衣人。”
“可弄清对方的来历了?”乾宁帝关切道。
黑熊满不在意道:“死的死,跑的跑,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乾宁帝拧眉,声音带着薄怒:“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对你下手?阿正放心,朕定当彻查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黑熊敷衍点头。
太子萧临立在乾宁帝身后,面色如常,只以一副兄长的口吻,扫了眼地上的酒坛,意有所指道:“你好好养伤,酒可不能再喝了。”
黑熊十分冷淡:“臣弟谢皇兄关心。”
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乾宁帝与萧临便双双离开。
回到寝殿,屏退宫人,乾宁帝泰勒下手,便有一黑衣人无声无息出现,黑色面巾已摘下,唇色发白,身姿迟滞,明显身上带伤。
“万无一失!”乾宁帝猛地一拍桌子,大怒,“这边是跟朕说的万无一失?!一个人都杀不了,失手两次,你还有脸来见朕!”
黑衣人跪在地上,急忙道:“微臣知罪!十几个兄弟只剩微臣一人,本当以死谢罪,只是未能完成使命,微臣不能不负责任地离开!”
乾宁帝坐回去,怒气不减:“朕已经知道是那阎刚坏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启禀皇上,微臣找到云南王时,他并非一人。”乾宁帝眉头一拧,只听他顿了顿,迟疑道:“马上还有一人,十六岁左右,长相十分清秀,隐含贵气,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那人被云南王抱在怀里,关系似乎不一般。”
“小公子?”乾宁帝若有所思。
这次随驾而来的官家子弟不少,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大有人在,只是他从不知,这个侄儿竟有如此癖好。
“若是再见到,你可能指认出来?”片刻后,乾宁帝忽而问。
黑衣人垂首坚定道:“那小公子男生女相,十分俊俏,微臣印象深刻,必能认出。”
作者有话要说:黑熊:谁有癖好,你把话说清楚!(╯-_-)╯~╩╩
第75章75
“皇姑父,你要为欣儿做主啊!”
一大早,傅欣便哭哭啼啼地跑来皇帝的寝宫,跪着不肯起来,委屈道:“欣儿昨晚上一夜没睡好,一想到威将军死得那样惨,欣儿都要难过死了。那可是您送给欣儿的狼犬,欣儿可是拿全部心思精心养着,从那么小一只,好容易养到现在,威风凛凛,却被那狠毒的姜艾杀死……”她抽泣不止,“不为他报仇,欣儿寝食难安!”
乾宁帝更衣完毕,接过侍女手中的茶杯,漱了口,这才坐下来,看着地上梨花带雨的傅欣。
这丫头尽会惹事。那姜艾弱不禁风,哪有那个本事能杀死一条凶猛的大浪犬。何况她没牵好狗,险些伤到人,没罚她就不错了。
女儿家的小打小闹他懒得管,被她连番几次闹得不耐,开口便斥道:“你看你成天像什么样子!你和蕴溪关系那般亲密,怎么一点没学到她的知书达理?但凡你有她一半教养,王妃的位子还轮得到她么!”
斛蕴溪懵了一下,震惊地瞪大了眼,愣愣道:“您说什么?王妃……您要赐婚给她?”
提到这个,乾宁帝心中也有几分愧疚,怕她心中不平衡,语气稍稍和缓道:“你皇姑母也是这个意思。”
傅欣张着嘴巴,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即气红了脸:“好个斛蕴溪,她竟然骗我!”事后回想,总能发现许多从前未注意过的蛛丝马迹,傅欣越想越气,攥紧了拳头,“原来她是这样的人,我真是错信她了!皇姑父,您千万不要被她骗了,要不是她在一旁怂恿,我才不会放狗去咬……!”
她立刻噤声,捂住了嘴巴,盈盈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皇帝冷哼一声:“这次既然没有伤到人,朕就不追究你的责任,往后再胡作非为,朕便削了你的郡君!”
“欣儿知道了……”傅欣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什么为她做主的话了,怏怏地认了错。
离开大殿,她恨恨地咬牙。
今日她总算看清斛蕴溪的真面目了,亏她还将斛蕴溪当成最好的姐妹!抢了她的姻缘,还挑拨离间让她去对付姜艾,她还真是傻,被那个两面三刀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这日天气不错,暖阳普照,清风徐来。
昨日一场驰猎下来,众人收获颇丰,猎到好东西无一例外先进献给陛下。乾宁帝亲手猎到了一头雄鹿,及山鸡、野兔等其他诸多野味,叫人处理好了赐给群臣,以示皇恩。
晌午十分,噼啪作响的烤架上,诸多肥硕的野物正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味,乾宁帝坐在紫金宝殿上,看着场下饮酒作乐的群臣,若有所思的目光沿着流水席挨个扫过。
随后视线转向右侧国公府一家,开口唤道:“傅承。”
傅承乃傅欣嫡亲兄长,从小跟随祖父学武,继承了家传的虎啸刀法。今年恰好十六岁,生得十分挺拔精壮,比同龄少年都要高上半头。
起身走到宝殿下,跪地道:“傅承在。”
乾宁帝面上含笑,悠悠道:“真听闻,昨日就属你的猎物最多,果然是少年英才,有你祖父年轻时的风范。”
“陛下过奖了。傅承骑射不精,与祖父还差得远。”
乾宁帝呵呵笑道:“朕知道你是个能干的,不必如此谦虚。你们这一辈的孩子都很有出息,朕心甚慰。”接着转向国公爷道:“正好今日有兴致,不如叫他们一起出来比试一番,如何?”
国公爷对自家孙子十分有信心,自然不愿错过展示的机会,附和道:“皇上所言极是。这些年轻娃儿青出于蓝,切磋切磋也无妨。”
于是,不多时,各家正值年纪的少年郎无一例外被派遣出来,从十四岁到十八岁不等,皆井然有序地聚集在宝殿下,整装待发。
皇帝满目欣慰地望着场下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御座之侧,没人留意到一直安静侍立在皇帝身后的内侍半抬起头,正是那名黑衣人。
锐利的目光从那些芝兰玉树的年轻人身上一寸寸扫过。片刻后,他眉头紧锁,微不可察地摇头。
皇帝心中不豫,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抬手。黑衣人心虚不敢言,躬身退下,心情愈发沉重。
少年郎们立刻跃跃欲试地跑向自己的坐骑,纵马冲进猎场。
一个时辰后,少年郎们陆续归来,各个马背上都载着猎物,或多或少,有的精神抖擞,有的稍显气馁。
在清点之后,傅承毫无意外拿下魁首,再次得到了乾宁帝的夸赞和赏赐。国公爷骄傲更甚。
皇帝兴致缺缺,心情欠佳,便没什么胃口,不久便搁下了筷子。
这时,一直待在女眷那边的傅欣忽然跑了过来,仿佛已忘却了早晨的不愉快,娇俏地立在乾宁帝跟前,道:“皇伯父,欣儿也想比试比试。每次狩猎看着您和父亲、哥哥的英姿,欣儿就敬仰得很,也想凭自己的本事猎个小东西献给皇姑父,报答皇姑父对欣儿的疼爱。”
她作为国公府的姑娘,骑射之术在女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她有信心,也能和哥哥一样,在比试中折桂。
乾宁帝正感无趣,闻言来了点性质,笑道:“你这丫头,真是个耐不住闲的,看你哥哥打下那么多猎物心痒了吧?”随后询问众人:“既如此,今日便破例,让咱们的巾帼英雄们也比试一场,如何?”
国公爷笑眯眯地坐着,并不发表意见,得意之态确实掩饰不住的。
有人兴致勃勃连声附和,有人则在观望。我朝民风开放,也曾出过名留青史的女将军,然无论是高官贵族,或是平民小户,女子习武的毕竟是少数,此种场合让自家闺女参与比试,不是上去丢人现眼吗?
还未想出合适的理由劝止,便听乾宁帝道:“传朕旨意,各家十二岁以上未婚少女,均可参与比试,也让朕瞧瞧,咱们巾帼英雄的英姿!”
傅欣欣喜道:“谢皇伯父!那欣儿就献丑了。”
皇上一时兴起,想要看场热闹,下面的人自然要百般努力。旨意传达下来,便变了调。
姜艾今日穿的女装,与母亲一起享用御赐的好酒好肉,却心不在焉的。只听说云南王受了重伤,却不知他如今情况如何,她无法不担心。
她魂不守舍,坐立不安,沈氏如何看不出,心中酸涩又担忧。
恰在此时,内侍传达皇上口谕:隆恩浩荡,特许女子骑射比试,各家凡有十二岁以上未婚少女,皆须参与。
半个时辰后,姜艾换上送来的骑装,准备出发。沈氏为她戴好护腕,有塞了个平安符在她衣襟里,叹气道:“好端端地,也不知为何要女子比试骑射。刀剑无眼,猛兽更是不可控,艾艾千万小心。”
姜艾点头:“娘放心吧。我本就不懂弓箭,射也射不到什么,在外围转几圈便回来,不会有事的。”
沈氏依旧不放心:“总之你多提防着,娘最近心里总不踏实。”
历朝历代还从未开过女子骑射比试的先例,京中贵女精于骑射的恐怕屈指可数,姜艾更是从未摸过弓箭,可没那个野心要在皇上面前露脸。
二十余名贵女在场地前集齐,各自挑选好马匹,随着一声令下,便开始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女子骑射比试。
斛蕴溪与傅欣并肩,仍像平时一样亲热地唤她,苦着一张漂亮的脸蛋道:“欣欣,今日可要拜托你多多照顾了,我骑术不好,怕是没猎到兔子,自己先摔下马了。”
“摔了便摔了,难不成还要本郡君保护你不成?”傅欣冷冷道。
斛蕴溪一怔:“欣欣,你怎么……”
傅欣不等她说话,便率先驱马跑了出去。
贵女中骑术不佳的大有人在,各个身子僵硬地端坐在马上,双腿发抖。顾忌着身后上到皇上吓到百官数十双眼睛都在看着,愈发紧张。
亏得在黑熊寨时的练习,姜艾骑得十分稳当,却不急于抢风头,慢吞吞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走进林子里。运气倒是极好,很快便发现了一只灰毛野兔,掩在一片草丛中。
既然遇上,姜艾便试着拿起弓,又抽出一只箭,比划半晌,勉强将箭搭在弓上,闭着一只眼睛,瞄准了那只兔子。她才知道拉弓是一项十分费力气的活儿,两只手仿佛不是自己的,控制不住地发抖,坚持不过一会儿手臂就酸得厉害。
正想放下来休息片刻,那兔子忽然动了一下,姜艾一紧张,箭就脱手飞了出去。
她犹记得当初黑熊射来的那一箭,力拔千钧,然后她射出去的这只偏了许多不说,更是软趴趴的,飞出不远便一头栽了下去。
噗地一声轻响,灰兔受惊立刻窜了没影。
能射出去就不错了,姜艾自我安慰。
正要离开,一直跟在她身后、几乎察觉不到气息的一个护卫突然冲上前,飞快捡起落在地上那支箭,搭弓射出,嗖地一下将那只逃窜的兔子射个正着,接着敏捷矫健的步子冲上去将兔子捡回来,在姜艾惊讶的目光中跑来放到她的马背上,又迅速回到她身后。全程不过几息功夫。
姜艾呆呆地回过头去看,两名护卫一脸冷静地骑在马上。
姜艾有些凌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之后两次皆是如此。三箭皆射空的人,竟然拥有了三个猎物,姜艾终于确定,这两个八成是那头熊的人。
姜艾向四下望了望,见没有别人,小声向两人问道:“云南王伤势如何了?”
两个护卫像雕塑似的,一动不动,更不回答。
“他没事吧?你们若不想说,眨眨眼睛也可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姜艾说完,发现两个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
又好笑又无奈,她放弃了询问。既然有心情帮她作弊,想必身体是没有大碍了。
姜艾不想招摇惹眼,又没法与那两个侍卫沟通,索性不再射箭,只在他们的保护下转了几圈,到了时辰返回时,将做了标志的箭一支支沿途丢出去。
没想到的是,她这里一片太平,那边却是鸡犬不宁。先是左相家掌上明珠的马被误伤,跌落时险些掉入荆棘丛,及时用手挡住脸才免去了毁容的厄运。紧接着国公府的郡君在狩猎时遇到一头发狂的野猪,幸得侍卫及时相助,才侥幸脱险,一只腿却被咬得血肉模糊,怕是保不住了。
贵女们陆续归来,两人已经被送去诊治,气氛沉重。
乾宁帝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竟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左相与护国公府的姑娘都受了伤,倒令他不好交代了。比试的结果也不重要了,乾宁帝命人挨个行赏,便匆匆退场,亲自去看望受伤的两个人。
一场比试不欢而散。
姜艾带着御赐的东西,骑马回去,两名护卫默默护送。到了家门口,姜艾下了马,勉强将三只血淋淋的动物拎下来,然后发愁地看着被染红的白马。两名护卫脸色微变,忽然上前,牵着白马迅速溜了。
将三只猎物带回家,沈氏与姜麟看到,皆惊诧不已。姜寅惊喜:“艾艾,这是你亲手猎到的?”
“……是。”姜艾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