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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的是,叶景博有些触动。
他没做过大奸大恶,就连唯一一笔两万以上的公款吞并,也是效仿前东家的行径——在那里,这种
行事方法相当安全。
谢平川不再说话,手指点在茶几上,状似无意地敲了两下。
外面的风声呼啸而过,巨大的压抑感一触即发。
谢平川重新站起身,道:“叶经理,你工作尽职,能力出色,前途无量。这批文件只有一份,我还没交到法务部。”
叶景博屏息,试探道:“您的意思是什么?”
谢平川笑而不语。
叶景博终于领会,便向他投诚。
或许是提供的情报及时,叶景博没被公司开除,也没有被法务部状告——那笔不翼而飞的年终奖,被他返还给了女职工,他向那名女孩子道歉,说是之前的系统出了问题。
那位女孩子相当高兴,再三感谢组内同事——她什么也不知道,仍然相信人间有真情。
她兴高采烈地做出最后一次告别:“我要去上海啦,大家再见。大学毕业以后,爸妈都不让我留在大城市,想叫我回家,可是大城市机会多,世上也是好人多,和你们相处了一年半,非常开心,有缘咱们再见。”
徐白和她挥手:“好的,祝你一路顺风。”
叶景博握着玻璃杯,良久之后,竟也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虽然他心中明白,年假之后,管理层会做一场调整,翻译组带队经理的位置,肯定要还给付娇。而他叶景博呢,要做回副经理一职——这样也好,那个职位更适合他。
人无完人,他有职场污点。
叶景博曾经和秦越有所联系。他把自己的邮箱账号,微信记录,全部交托给了谢平川,介绍了秦越的人脉往来。
他也坦诚了赵安然的问题:“赵安然的英语水平高,我以为他是北外毕业的,秦越也证实过。我有一次上街,在网吧门口见到了赵安然,他和别人打电话,讨论的都是计算机技术。”
谢平川捕捉到了“网吧”关键词,追根问底道:“你还记得是什么技术吗?”
“真不记得了,”叶景博摇头,诚实回答,“平常做翻译组管理,我和技术组的同事交接,真的听不懂他们的术语。我是文科出身。”
谢平川不再追究,拍了他的后背。
第二日,他指派两位助理,去了那一间网吧。
赵安然不愧是专营技术的人,隐藏地址的手段,囊括了vpn、tor和虚拟机。
他行事缜密,但也并非滴水不漏,谢平川调查监控记录,在他用过的一台电脑上,找到了一个误删的文件。
所有日志都被谢平川记录了,当做呈堂证供上缴。由于文件包括了和xv高管的直接沟通内容,算是一份难以撼动的铁证。
再加上之前做资产损失评估的专家敲定了最终结果——认定恒夏的损失高达一百万元,赵安然罪责难逃,已被认为是犯罪嫌疑人。除此以外,一同落网的,还有三位xv公司的高管。
第65章
赵安然锒铛入狱的消息传来,第一个倒下的人是他的父亲。
他们家就在北京本地。赵安然的父亲住院后,他的母亲委托了律师,前来探望被关押的儿子。
赵安然面色不佳,手上戴着镣铐。见到母亲之后,他说了一句暗话:“我给公司造成了损失,要是能弥补就好了。”
他的母亲佯装听不懂,还偷偷给赵安然塞钱——判决书已下,赵安然需要服刑,他的母亲四处打听,得知在监狱也要用钱。
因此母亲心想,只要儿子手头宽裕,生活便不至于太苦。
赵安然却推拒道:“这钱你们留着。爸爸生病了,家里哪有收入呢?”
他再一次强调:“是我对不起公司。”
赵安然反复提起“公司”,所指的并非恒夏集团,而是他的幕后老板xv高管。按照之前约定的协议,如果赵安然进了监狱,xv公司要帮忙善后,给他的父母百万补偿。
可是今天,在冰冷潮湿的监狱里,他的母亲唯唯诺诺道:“我找过你们公司了,领导不愿意见我。你在监狱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我和你爸等你回来……”
说到这里,母亲声泪俱下:“当年要不是你爸欠了高利贷,怎么会让你沦落到这一步?”
她喉咙哽咽,目色发红。垂首说话的时候,头顶一片灰白发丝,显得格外扎眼。
六年前还不是这样。那时父亲的公司经营顺利,母亲算得上风华正茂,家中生活顺风顺水,赵安然整天无忧无虑。
他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原本以为xv公司能把他拽出绝境,结果前方的路,反而是一道更深的悬崖。他没有选择的余地,闭上双眼跳了下去。
母亲拉住赵安然的手,劝慰道:“我和你爸爸,都活了大半辈子。你还年轻,要为自己考虑,判决书下来了,咱们不指望上诉,就盼着你能减刑……”
话音未落,眼泪滴在他的指尖。
赵安然手指一颤。
他的父母都老了。小时候见不到母亲哭泣,成年之后才知道,父母扛不起的重担,可以交由他代劳。可惜他走错了方向,悬崖勒马也来不及。
他缓慢地抬起头,窃窃私语道:“让律师帮我带一句话,带给恒夏的技术总监谢平川。”
赵安然的母亲依言照做。
谢平川隔天收到了消息。他没有瞒着徐白,如实相告道:“赵安然有一只猫,叫做烧麦。他的律师告诉我,烧麦脖子上的铭牌,是赵安然通过谷歌搜索,精挑细选的。”
徐白还没有听完,就把烧麦捉了过来。
这只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以来,它整天和虾饺厮混,别的东西没领悟,就学会了如何撒娇。
烧麦卧在徐白的脚边,小心翼翼地“喵”了一声。那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像是富有光泽的玻璃珠。
徐白把烧麦抱到了腿上,抚摸猫咪脖子上的软毛。她轻轻地拉起猫项圈,翻过那一块坠着的铭牌,只见铭牌的正面写着“烧麦”,而反面——是一个奇怪的字符串。
“哥哥?”徐白叫住谢平川。
她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茫然。
谢平川走到她身边,研究那一块铭牌。
联系赵安然所说的“通过谷歌搜索”,谢平川做出了几个大胆的猜测。他当场打开笔记本电脑,在谷歌云存储的网盘上,测试了不同类型的字符串。
徐白旁观了全程,疑惑不解地问道:“不能把那一串东西,直接输进去吗?”
“它不是原码,还需要解密。”谢平川回答。
徐白凑近了一点,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她接着自言自语:“我对计算机一窍不通,没办法伸出援手,帮你的忙……”
“烧麦被你带回家了,”谢平川输入最后一串字符,成功破获了账号的密码,“说实话,在我看来,你帮了一个最大的忙。”
徐白没有领情。
她为自己辩解道:“我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言罢,徐白怀抱着烧麦,继续观察谢平川。
谢平川飞快地敲击键盘,手速无法用语言形容。徐白亲眼见证他破解密码,随之而来的,就是网盘里备份的证据。
其中包括xv公司副总经理的谈话录音,详细地交待了xv公司的战略计划。他们复制恒夏的翻译软件界面,然后通过逆编译手段,收集部分源代码,仿造了一个低等的伪劣版,在其中根植勒索病毒,发放到各大软件分享网站。
除此以外,还有几位技术部的员工参与——虽然他们现在都被革职了。
恒夏集团为mac开发组的每一个员工配备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提供正版的xcode编译器。但是xv公司安插的职员,却装载了非正式的版本,因此造成了部分漏洞。
即便谢平川带领队员修复了软件,恒夏的名声也受到了损害。但凡涉及“网络病毒”的问题,都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而是不折不扣的刑事犯罪。
在此之前,这个罪名,都由赵安然独自承担。
谢平川不知道赵安然悔悟的原因,料想大概是监狱生活十分困苦,于是他交出更多的证据,盼着能换来减刑。
合上笔记本电脑后,谢平川道:“今晚我整理材料,发给我的律师。”
徐白点头,随即说道:“我刚才看了屏幕,那个叫吴永福的人,是不是xv公司的副总经理?你在xv公司上班的时候,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吧。”
谢平川背靠沙发,笑着回答:“嗯,你连这个都知道。”
她当然知道。
和谢平川有关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重视呢。
徐白道:“当年他泼你脏水,我很生气。终于能让他自食恶果,蹲在监狱里,每天反省自己。”
谢平川搂住她的腰:“可惜那时候,你不在国内。假如有你安慰我,日子也好过一点。”
徐白搭上他的手,补充了迟来的安慰:“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不用一个人扛着,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的语气相当温柔,听得谢平川心猿意马。
徐白曾经祝福他“事业有成,婚姻美满”,如今看来,似乎都实现了。
xv公司的副总经理吴永福,却没有谢平川此刻的幸运。
不久之后,他被法院批准逮捕,成为了赵安然的同伙。新闻一出,震惊了不少人,还有人写深度扒皮文,揭秘吴永福的动机与作案手法。
xv公司因此股价大跌,遭受了新一轮的重创。
而业界闻名的iion公司,又很凑巧地出现了。他们挖走了xv公司的技术骨干,几乎斩断了xv的核心血脉——那一批it精英十分好用,iion公司为他们开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会。
恒夏集团度过了破冰期,旁观xv公司濒临绝境。内部高层为了庆祝,竟也举办了一场晚会,邀请了不少商业伙伴,意图趁机加深合作。
谢平川受邀出席。
他带上了徐白。
三月回暖,依然有春寒料峭。夜晚凉风袭来,吹过了徐白的裙角,她穿着一双细高跟鞋,被谢平川牵着手领入会场。
场内有不少熟人。
蒋正寒和他们打招呼。他端着一个酒杯,闲聊一般地谈话:“做电商的王总来了一趟。他自称中断了xv公司的合约,打算跟恒夏继续合作。”
谢平川与他碰杯,道:“好消息。”
他们站在一处角落里,谢平川便接着调侃:“去年的十二月,王总放弃了我们,转投xv的服务。现在xv即将倒台,他选择了回归。市场被恒夏垄断了么?”
“利益优先,”蒋正寒笑道,“王总也这么想。”
参与聚会的不乏年轻人,大家三五成群,谈笑风生。蒋正寒有很多单子要谈,但他依旧抽空,站在谢平川这里,询问道:“还差一个魏文泽,一个秦氏集团,你有什么打算?”
徐白原本挽着谢平川的手臂。听到这里,她自觉地松开手,分外懂事道:“我去那边……找夏总和苏乔聊天。”
她今日穿着一条高定纱织长裙,衣领呈现v字形,开到了锁骨之下。腰肢也收得很紧,系着一条浅色缎带,再加上双腿笔直修长,充分显示了何为曼妙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