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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远新端着茶盏走了出来。
见到罗浥尘,只淡笑着点头,便走到红衣女子身边,声调温和:“娘子,家中只有粗茶招待,还望不要嫌弃。”
红衣女子望着他俊秀的侧颜半晌,只懒懒道:“有劳郎君了。”
说完便让仆从从他手中接过茶盏,并没立即喝下,而是放到一边。
“那日得蒙郎君帮助,才令我顺利归家,郎君仁义,虽施恩不图报,但经书有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故而今日特意寻来,只是揣着侥幸之意,不想果真寻到了郎君。这些——”红衣女子指着一旁的木箱,“便是给郎君的谢礼。”
罗浥尘微微蹙眉,远新竟和这女子认识,听她方才所言,这番阵仗原是为了感谢远新帮助她。只是——
她虽然一口一句道谢,但眼神冷淡,态度委实不太像感谢人的。
罗浥尘顿了片刻,走上前,笑着道:“这位娘子,我们数天前曾有过一面之缘,今次再见实在有缘。”
那红衣女子这才复将目光投向她,嘴角噙笑,慢慢拉长嗓音,“哦,不知你与这位相公是——”
“她是我长姊。”罗远新开口。
说完,他上前一步,将罗浥尘纳入他的身侧,而后抬手弯身,向红衣女子行了一个叉手礼。
“上次不过举手之劳,劳烦娘子特意前来,在下实在不敢当。”
红衣女子见他一番动作,轻哧一声,咬着唇慢慢道:“郎君怎的如此客气,难道——不愿接受我的谢意?”
她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隐隐地包含着一股莫以名状的气势,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万分精力应对。
“娘子误会了,只是,您的谢礼太贵重的,区区移车之举,实在不用如此。”
红衣女子扬了扬眉,她不过在家中待着太无聊,想着寻个乐子打发时间,不知怎么的便想起了前几日见过的那名清秀儒生。
他虽不愿意告知住处,但她有的是时间来寻,果然,打发小厮出去后,很快便有了结果,于是她差人备了一车谢礼,兴致勃勃地出了门。
美人登门,还有厚礼,她不信这世上还有男子不心动的。
但面前的这个男子,不仅一直垂着头,看都没看她一眼,而且对她的谢礼也无动于衷,未见半分欣喜之态。
实在是太过迂腐,太过无趣了。
顿了顿,红衣女子换了个姿势,身子后倾,微靠着高椅,“谢礼已送到,难道郎君还要我重新搬回去吗?”
罗浥尘见这女子态度高傲,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又用余光瞥了一旁几口大箱子……再搬回去,的确有些麻烦……
也不知这箱子里装了什么,看上去格外的沉,将松软的泥地压着向下凹陷了寸许。况这些木箱通体锃亮,一看就是上好的紫楠木制成,便是木箱本身,价格便不菲,更遑论里面沉甸甸的东西。
这女子出手好生阔绰。
正思忖着,便见罗远新再度笑着道:“娘子一片心意,在下本不该辜负,但奈何家窄屋狭,实在不知如何安置这些个木箱,如若因此毁坏了娘子的谢礼,反倒对不起娘子送礼的拳拳之心了。”
这人,实在是会说。
侍女汀兰垂着头,站在自家小娘子身后,听着对面郎君清润温雅的说话声,心中不禁暗道。
他不仅没有被主子的骄横所恼,反而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即便她们突兀地前来,又执意要给他所谓的谢礼,他都含笑以对,不卑不亢。
让人想拈错都拈不出。
汀兰不由微抬起头,悄悄打量,却见主子的面色有些奇怪,她似乎怔住了,直直地望着对面俊逸的小相公。
红衣女子的确微微一愣,却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倒没想到这人磨叽半天,竟是因为这等原因。
她收回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四周。
罗远新租赁的这间小院,连着庖屋,一共四间小房,一眼望去,便能看个彻底。
麻雀大小,还没她的寝屋大,红衣女子挑挑眉,屋舍墙壁上新刷了粉垩,看上起倒还干净,只是瓦砾有些破败,瞧着就会马上掉下来,也不知到了雨天会不会漏雨。
她的这些木箱连带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好放在这里。
不过,既然送过来了,她也没想着重新拿回去。
她正想开口,就听远处的小道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人骑着快马,在仄逼的泥道上驰骋,卷起尘土飞扬,很快便到了近处。
红衣女子“唰”地一声从椅子上坐直,望着马上来人,一双美目倏然睁大。
罗浥尘蹙了蹙眉,亦抬首盯着来人。
那是一位年轻郎君,身穿绯衣,戴金冠,束玉带,纵使天色暗淡,看不清他的长相,却仍可感受到他不凡的气度。
他在屋前停下,并未下马,而是扬声道:“姝姝,你怎么偷跑出来了,祖父正在找你呢,还不速回。”
说完又望了院中其他人,见是一位少年并一位娘子和小孩,看着都是平常百姓,不禁又道:“你没有胡闹吧?”
红衣女子这才由侍女扶着,从高椅上站了起来。
“阿兄说什么呢。”她慢慢走过去,抬起头,望着马上男子,“昨日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有一位郎君在我归家的路上帮了我,我这是来道谢呢。”
马上的男子垂眸凝望了她一眼,眼神狐疑,显然有些不信。
“这位娘子说得没错,她的确是来道谢的。”罗远新上前一步道。
既然都有人作证了,男子姑且一信。
“既然道了谢,还不快回。”男子再度催促。
红衣女子点点头,复又转身,望着罗远新道:“谢礼我已送到,还望郎君妥善收管。”
说完,便不理对面之人如何反应,由侍从簇拥着出了院。
眼看那女子登上了马车,下一刻就要离去,罗远新却忽而抬头,望了过去。
银丝勾线繁纹帘被人掀起一角,露出女子一张娇颜,云鬓间穗坠乱摇,她望着罗远新,勾起了嘴角,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