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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平安州匪患已除,虽难免有些漏网之鱼,或者不属于章旷麾下的匪徒,但是常有营中兵士巡逻,故而凤姐和惜春闲极无聊,每隔三五日就打发人送一回书信过来,除了巧姐儿的功课,还有一些她们姑嫂两个觉得极好的小顽意儿,这次亦然。
黛玉打开掐丝珐琅锦匣,里头除了一叠书信外,还有一个红绸子包儿,密密地裹着,塞满了锦匣,卫若兰探头看了一眼,问道:“这回送了什么?”
黛玉拆开红绸子包儿,一层层地拆开,居然包着一块翡翠。
这块翡翠宛若拳头大小,似方非方,似圆非圆,晶莹剔透,底子宛若玻璃,飘着几抹灵动的绿花,颜色一致,鲜艳异常,就是偶有几点沙眼黑点的瑕疵,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黛玉看罢,奇道:“这会子单寄一块未经雕琢的翡翠给我作甚?不用说,必是四妹妹寄过来的。她素日里穿戴的衣裳首饰都是府里做的,手里除了二两月钱和逢年过节得的一些金银锞子,别的都无,哪里来一块翡翠?”一面说,一面率先打开惜春的书信。
才展开信笺,就见惜春龙飞凤舞的字迹出现在眼前,字里行间透着十分的兴高采烈,原来她随凤姐出门上香,途经翡翠铺子,可巧遇到铺子里卖未开解的翡翠原石,闻得翡翠出自那些或黑或黄的丑石头,兴之所至,遂花十几吊钱买了几块回家,不想叫家里匠人剖开时,五块石头里竟有一块出了翡翠,于是在家里炫耀了几天,然后寄给黛玉雕琢东西顽。
翡翠晶莹剔透,颜色各异,红绿蓝黄等皆具,或浅或淡,或三色齐备,或飘花灵动,不像白玉碧玉之属只白、碧两色为上等,因此已成世人最喜欢之物,价格节节攀升。
黛玉看到这里,告诉卫若兰,道:“咱家的珠宝铺子每年从西南的东吁国运了许多翡翠或者原石回来,我竟没想过瞧瞧翡翠是如何从石头里开出来的。四妹妹真真有兴致,倒好得很,虽然过继至今不到半年,但是她却比旧年淘气了好些。”
对于惜春而言,宁国府确是累赘,她背负着宁国府的名声不肯带累他人,如今脱离了宁国府,许多事情都看开了,单从书信里黛玉就能看出来。
卫若兰已从册子里挑了两套首饰花样,撕下来,抬头笑道:“如此你就该放心了。”
黛玉笑道:“可不是,四妹妹早就不是书稿里那个孤介太过的四妹妹了,她日后自然也不会尽想着出家。趁着国孝未出,我好好地给她预备一份嫁妆,再过一二年,可就留不得她了,琏二嫂子暗中都在查看各家各户的哥儿好坏呢。”
卫若兰点头道:“你们姊妹一场,应该如此。”
忽见黛玉往下看时皱起眉头,不禁问京城又发生何事了。惜春爱以打听消息为乐趣,颇似长泰帝之性,每次给黛玉写信时都会提起京城和身边许多事情,以至于他们消息灵通已极。
黛玉逐字逐句地看完,蹙眉道:“四妹妹在信里说了章家家眷一干人等的下场,此事你我早有预料,不足为奇。但是,章夫人临死前在堂上二舅母匿藏甄家财物一事,而且还说二舅母收了她送的银子东西,光银子就有五千两,答允要替她女儿周旋。”
匿藏犯官财物和收受贿赂都是大罪,章夫人记恨王夫人久矣,自然不肯放过她。
卫若兰将撕下来的两张图纸放在案上,道:“你我早知二舅母匿藏甄家财物,章夫人又是睚眦必报之人,此举简直是顺理成章。莫非,是出事了?邸报上没有。”
黛玉摇头道:“没出事,反而被压下去了。”
卫若兰一怔,随即道:“是了,贾王两家门路极广,得知消息,一封信送过去就能弹压下去,哪怕当时有人听到也不怕。”
红楼梦原稿中贾家的威势不就是如此?衙门竟是处处都听贾家之命,正如凤姐曾私下命张华状告贾琏一般,衙门的人甚至不敢受理,往后无论是审理还是判决,几乎都依从凤姐的意思而为之。凤姐尚有如此本事,何况年逾半百的贵妃之母王夫人?
黛玉叹道:“如此胆大,是以为当真无人管束吗?我竟不知王家到底是何等教养,女儿们个个如此,幸亏琏二嫂子早已改过。”
薛蟠打死人命,他们家不放在心上,以为花几个臭钱即可,不也是薛姨妈陶冶教育?
冯渊死时,薛蟠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既然在之后一家进京待选,兄妹二人势必已经出了三年孝期,所以薛蟠十岁上下丧父,养成那样骄奢淫逸的性子,皆是薛姨妈溺爱所致。
卫若兰安慰道:“别多想了,二舅舅那一房已是无力回天,多思无益。这会子陛下忙得很,兼大舅舅才还了欠银,一时半会想必不会料理荣国府,他们尚有些安稳日子。再说,我一向认同罪有应得四字,既做下了因,便该承受果。”
黛玉颔首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理应如此,我也十分认同,故而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借助什么权势帮他们脱罪,只愿几个姊妹平安罢了。”
接着,她又说起惜春信中的其他几件事。
一件是过年后不久,贾母身体欠安,一直不见好,幸而贾赦常拿帖子去请王老太医,斟酌用药,又有黛玉常送的好药材,虽三不五时地病一回,但是目前不妨事。
荣国府精穷到了拿不出银子给贾母买上等的人参,贾母手里珍藏密敛的人参早成了飞灰没了药性,李纨管家又不敢将真相回明贾母,更加不肯问贾母要钱去买人参,传出去叫人笑话,可巧宝钗在王夫人听到了,特特从自己家里拿了没掺假的人参过来给贾母配药。
黛玉得知此信后,立即就将家里最上等的好人参好药材装了几个匣子,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京城,交给凤姐,用来给贾母服用。
惜春说的第二件事是晴雯这丫头离开荣国府至今,每常做针线卖钱度日,托庇在卫家门下,姊妹八、九个倒也安稳,偶然有一回晴雯亲自去绣庄卖针线,遇到了绣庄掌柜的长子,受到十分的仰慕,其父母请媒人上门提亲两三遭,就不知道晴雯那丫头应是不应了。
惜春信中说,那绣庄掌柜的长子叫王赟,是个货真价实的书呆子,今年二十岁,尚未娶亲,宝玉因晴雯之故和他结交,回来告诉惜春说才气比自己好,品行也很好。可惜王赟的父母是大户人家放出来的家奴,王赟书读得虽好,但却不能参加科举,他又不愿父母求旧主子的恩典花钱捐官,所以只在家里读书算账,至于生意则是一窍不通。
黛玉感慨道:“不承望晴雯有此奇缘。我就说,脱离了荣国府,只要有人照应着,哪个女孩子都比在府里过得强,尤其是晴雯这些精致丫头们。”想一想书稿中王夫人说的那些话简直是不堪入耳,拿着晴雯含沙射影骂自己,又说唱戏的女孩子都是狐狸精等。
堂堂大户人家的出身,又是大户人家的太太,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起来说的话。
卫若兰听了甚为欢喜,笑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人生在世,各有姻缘。想那书稿中都说晴雯影射了你,如今晴雯平安,又有姻缘出现,自是好事一桩。”凡是原稿中影射黛玉的丫头们,卫若兰都希望她们平平安安,总觉得她们平安,黛玉更加平安。
黛玉不觉想起也影射自己的龄官,说道:“可惜龄官未能活下来,不知蔷哥儿如何了。”
卫若兰想起偶然听到的消息,说道:“我恍惚听说你说的贾蔷早就娶亲了,至于娶的是谁家小姐、何时成亲,我就不知道了。”
黛玉出了一会神,道:“这么看来,蔷哥儿倒像宝玉,料想宝玉也是极赞同,书稿里他赞同藕官那番话就能瞧出几分来了。也好,龄官已逝,活着的人终究继续活着。不说他们了,四妹妹在后头又说了一件事,果然大有不同了。”
这件事就是尤二姐六月初六生了一个儿子,据说眉眼口鼻极像薛蟠,薛蟠喜得发疯,大宴宾客,人尽皆知。薛家非士族,已经出了国孝,故可宴乐。
卫若兰笑道:“你想说薛家没娶夏金桂的事儿?”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道:“正是。夏金桂之妒虽似琏二嫂子,但是我却不喜夏金桂的为人品格。再说,那书稿里好些都不对,据那书稿说,薛蟠是在出门贸易的时候去了夏家一趟,亲热得什么似的,哪有几年后才结亲的?”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黛玉问道:“元芳,你说薛蟠在丁册上面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贾雨村那样判定,不知销了户籍没有。若是户籍销了,薛蟠自然是个死人,但是死了的话如何成亲?成亲得立下婚书,可不是拜堂成亲就全了礼数的。而且,薛蟠死了,薛家满门家业都守不住了。薛蟠既死,在朝廷律例上那些财物都该分的分缴的缴了。”
卫若兰笑道:“有什么想不通的?不过是贾雨村对外宣称的一个幌子罢了,横竖在护官符之下,无人追究详细。薛蟠自然不是销了户籍的死人,就像你说的,薛蟠的户籍销了,他就成不了亲,也保不住满门家业,贾王薛三家必定不依。”
黛玉放下手里看的书信,又拿起凤姐的书信和巧姐的功课、书信,拆开时道:“我也这么想。四妹妹信中说,薛姨妈正张罗着给薛蟠说亲,今儿说张家的好,明儿谈李家的好,连宝玉都说这些人家的女儿不知道造了什么罪,叫人家好端端地议论个不休。虽然咱们不知薛夏两家为何去年未能成亲,但是四妹妹说薛家好似正在和桂花夏家议亲,不知道成不成。”
侧头想了想,薛家衰败,看上了夏家的绝户财,夏家何尝不需要一个高门大户的依靠?寡母弱女,一门供奉的财富,岂能没人觊觎这样的绝户财?就像原稿中的自己一样。
卫若兰等她看完信,一股脑抢过来塞回匣子里,搬着黛玉的脸,面对面地道:“不许总想别人的事情,四表妹已然平安,余者都不必咱们费心,你就别想了。我好容易得了一日清闲,来家里陪你,可不是为了说别人。”
黛玉好笑道:“就是说些新得的消息,哪里就这样了。”
话虽如此,但是她却立即止住了,不再提凤姐在书信中说的一些新鲜事情,反而推卫若兰道:“一会子就该摆饭了,你让让,我把书信放好。”
卫若兰刚刚让开,就听外面说该摆饭了。
用过午饭,黛玉就着册子给惜春挑了四副赤金头面、四副翡翠头面和四副珍珠头面、四副白玉头面,吩咐铺子里的匠人慢慢做将出来,务必精细,又叮嘱紫毫等人过一个时辰就把书籍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就换了衣裳,和卫若兰去庄内闲逛。
庄子的构筑朴素依旧,但初春时黛玉叫人在高墙内外墙角下栽种好些花草和庄内的瓜果蔬菜,如今碧翠的蔓藤爬满高墙,点缀些星星点点的花朵,一派田园风光,显得格外好看。
黛玉指着墙上笑道:“丝瓜花极好看,就是丝瓜味儿怪。”
卫若兰抬头看到一朵朵的黄花,也有一条条细细的丝瓜垂在藤蔓上,道:“夏日吃丝瓜倒好,晌午厨子做的我觉得味儿不错。”
黛玉掩口道:“晚上再叫厨房里做,你一个人吃,我不吃。”
卫若兰挽着她往前走,途经玫瑰花丛,端详片刻,飞身探手,从花丛深处掐回一朵大红的玫瑰,簪在黛玉鬓边,笑道:“莫不是你带丫头们做胭脂膏子?我瞧着院子竟没剩几朵花了,纵有几朵怕是你们够不到才没摘了去。”
黛玉笑道:“可不是,自从得了宝玉的方子,澄碧就爱做这些,我又不爱用搁了时间久的胭脂花粉,故而她们几个就亲力亲为,做出来的不比宝玉的逊色。”
提起宝玉,卫若兰难免有些想念,道:“宝兄至今依旧未曾定亲?”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宝玉若能做主倒好,可惜不能。宝姐姐今年十九岁,这么些年都熬过了,更加不可能不等下去。”
卫若兰道:“可怜宝兄是满心的不愿意。韩奇也没说亲,他和我一样,比宝兄大两岁,都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害苦了,他们俩倒是一对难兄难弟。今天我收到韩奇的书信,他要去西海沿子从军了,免得在家里面对父母的挑三拣四。”
韩奇是有志气的人物,自从父母那样对姜蓉后,他就觉得不妥,偏生又不能说什么,唯有远走他乡,避开京城纷扰。锦乡侯和锦乡侯夫人现今奉承皇长子,皇长子待他们也不见青睐,韩奇劝不得父母,唯有自己争气,意欲立功再回京。
黛玉听了,心头一凛,道:“西海沿子如今仍是南安王爷统率?千万别跟那些红学学者的揣测似的,极有可能战败被俘,生出和亲的事情来。”
卫若兰笑道:“放心罢,咱们有了炸药宝船等宝贝,若再战败,实在无能。”
长泰帝爱民如子,从来不视百姓兵士之性命为无,纵使他有心削了南安王府在西海沿子的兵权势力,也没想过南安王爷战败被俘,以方便自己派人过去接手,因为南安王爷战败,伤及的是将士之命和当地百姓之命,他们何其无辜。
所以,北疆粤海等军中得了火铳炸药等利器,西海沿子亦有,不过派了心腹监管。
黛玉倏尔一笑,瞅着他道:“在屋里你说我光想着别人的事情,瞧瞧你现在又如何?难得一日清闲时光,可不是为了说别人。”她拿卫若兰的话堵卫若兰。
卫若兰往手上吹了吹气,道:“你说我,看我怎么呵你的痒!”
不等他说完,黛玉就已经拿着手帕握嘴,远远地跑开了,但见她身姿轻盈,裙摆翻飞,一面跑,一面回头看卫若兰,谁知后面不见卫若兰的踪影,心中怦的一跳,尚未转过头,就一头栽倒在卫若兰的怀里,原来他竟倚仗轻功,赶在头里拦住了。
黛玉气恼地道:“哪有你这样的,仗着功夫好就欺负人!”
卫若兰一脸笑容,这些日子以来的紧绷顿时烟消云散,他到底舍不得呵黛玉的痒,拉着她往屋里走去,道:“外头太热了些,咱们回去。明儿一早趁着清凉的时候,我带你去外面逛一逛,往东四五里处的路边有几个相邻的种藕池子,荷花开得正好。”
黛玉目露憧憬,道:“好。咱们庄子里虽也有一口池子,里头养得几支菡萏初绽,但是太小气了些,瞧着连入画都不想。”
随即又笑道:“未免惹人瞩目,咱们扮作农夫农妇如何?戴着大斗笠。”
卫若兰不忍黛玉每日足不出户地在家里呆着,笑道:“都依你。不过扮作农夫农妇可不能穿绫罗绸缎,不然出去就被认出来了,咱家有农人穿的粗布衣裳?”
黛玉嘻嘻一笑,道:“庄外驻守上千个将士,厨房里的女人做不来许多饭食,故而我命人明察暗访,从附近人家雇了几十个干净利索的农妇来做饭,她们穿的衣裳我见了,就叫人去买了几匹百姓常穿的布料,仿着他们穿戴的款式做了两身衣服,也给你做了两套麻衣。”
卫若兰一听,就知道黛玉早打着主意了,不禁莞尔一笑,又觉心疼,心道幸亏平安州虽然伤了元气,诸事繁忙,但是自己忙碌了几个月,终究得了几日清闲可以陪她。
次日早起,卫若兰睁眼就见黛玉穿戴打扮好了。
她上面穿着一件白底蓝花的麻布斜襟单襦,下面系着一条蓝色的细折裙,亦是麻布的料子,头上包着一块和裙子一样的蓝布,将一头乌溜溜的好头发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两边的耳眼穿了红线,在耳垂下面打个结子,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
黛玉转身问卫若兰道:“如何?像不像咱们赶路时见到的农妇?她们都用布包着头,据说是为了避免尘土满头。咱们三五日洗一回头发,她们却是十天半个月都不洗一次。”
而农妇每日都得劳作,十分辛苦。
卫若兰侧身卧在床上不起,以手支着头,含笑打量一番,道:“更俏皮了些。衣服的样式倒是像,不过人不像,这样的冰肌玉骨,细皮嫩肉,谁见了不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哪怕你就是穿着破衣烂衫,行动举止依然有大家风范。”
黛玉对着穿衣镜看了看,眉头紧皱,镜中的自己确实不像在庄内做活的农妇,她们每日风吹日晒的,皮肤黝黑粗糙,而自己却是肌肤如冰雪,白嫩异常。
卫若兰翻身起床,道:“横竖咱们就是逛一逛,没人凑近打量,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拢了拢中衣,拿床头黛玉早备好的一套藏蓝色麻衣套在身上,连同一双草鞋,尺寸合适,处处熨帖,就是粗糙的麻布磨得肌肤微疼,察觉到这一点,他拉开黛玉的衣袖一看,果然臂上磨红了好些,瞧着触目惊心,不由道:“快换下来,你穿不得这些衣服就别穿。”
黛玉拉下衣袖,正色道:“哪里就这样娇嫩了?只有穿了才知道百姓的辛苦,更加珍惜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免得不顺心就作践起绫罗来。”
不管卫若兰如何劝,黛玉执意要扮作农妇去赏荷。
实在拗不过她,卫若兰只得拿了两块细棉布做的手帕子缠在她雪白的腕子上,隔开肌肤和麻布的碰触,瞅着她被领口磨红的脖颈,叹了一口气,好容易收拾妥当,外间丫鬟进来服侍梳洗,见状都大吃了一惊,齐声道:“大爷和奶奶这是做什么?”
黛玉笑道:“今儿没有大爷和奶奶,只有庄子里雇的一对农家夫妻。”饭后戴上早备好的大斗笠和小背篓,以布巾覆面,催促卫若兰出门,身边一个人都不带。
两人沿着路往东行,将手缩在袖中,一时也没引起别人注意。
看着路边的大片庄稼,以及早早就出来在田间劳作的农夫农妇,黛玉轻叹一声,道:“往日深居雕梁画栋之中,每日穿绫罗食膏腴,何曾见过人间疾苦?住在这里我才明白李绅作的悯农之诗。一首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一首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两首诗竟道尽了农夫之苦。”
卫若兰看着在田埂上跑动顽耍的几个童儿,低沉着声音道:“自古以来皆如此?何尝有人能改变?唯有自己秉着良心,少收些租子,叫他们多剩一斗粮食。”
黛玉心里明白,所以他们成亲后,庄田都是交过税后只收三成租子,剩下七成归佃户所有,而世间大户多是五五分,或者四六分或者三七分,佃农辛苦一年只得四成或者三成,连糊口都不能,正应了“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她常在庄内闲逛,走四五里路倒不觉得累,况且她背的小背篓里只装着三两件轻便之物,远远比不得卫若兰备的大背篓,而且途中又有卫若兰托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卫若兰说的大片荷花池,好几个池子相邻,每个池子都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情景。
这一个村子的地都被他们买下来了,这几个池子也是他们的,一向是由村里的佃农照料着,荷叶、荷花和藕用来供应他们所用,旁人不敢随便掐花摘叶。
二人沿着池边漫步,走了没多远,就听到有人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