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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话说到这个份上,叶开没道理还不明白她前面所谓的理由全是胡扯,尤其是她说到最后那句地方不合适的时候,还特地加重了一分语气。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这间客栈的大堂,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这地方不合适的究竟是什么?
“是啊,我一贯爱面子嘛,你和陆小凤都知道的。”她朝他眨眨眼。
话音刚落,上演完提剑追杀戏码的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也正好回来了。
陆小凤当然没有真的被西门吹雪伤到,但他此刻的模样却已是狼狈至极,原本神气十分的猩红披风破了三个大洞,呼呼地漏着风,发冠被削了一半,另一半在头顶摇摇欲坠,看上去竟是半点风流都不剩,只能惹人发笑了。
萧飞雨就率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她拍着桌子道:“你这模样,要是让金陵城中那些仰慕你的女孩子见了,怕是不知道要碎多少颗芳心。”
陆小凤呸了一声道:“得了吧,跟被你惹伤心的姑娘比起来,我这点程度算什么?”
萧飞雨:“……”有话好好说不要翻旧账好不好!
停顿片刻后,陆小凤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一般凑过去对她道:“对了,我听说木道人收到你的战帖时正好在峨眉作客,所以他这一趟下江南来,独孤一鹤也带着徒弟一道跟着来了。”
此话一出,萧飞雨差点把喝到一半的茶喷出来:“什么?!”
他一脸幸灾乐祸:“你没听错,独孤一鹤带着他七个徒弟来了江南,其中包括那位马——”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萧飞雨果断求饶。
“不过你和木道人现在换了决斗地方,他们肯定就看不到了,你也不必太担心。”陆小凤安慰她。
“……”靠,她还不能说其实还是看得到。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忽然向木道人下战帖的?”陆小凤又问,“你都赢了叶孤城了。”
“赢了叶孤城也不代表我就是天下第一剑啊。”萧飞雨一本正经地把百晓生后人当时说的话搬过来,“武当可是剑道正宗,我只有赢了木道人,才有资格成为天下最好的剑客。”
陆小凤本想说这才半年不见你怎么忽然这么有追求,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叶开从桌底下拉了一拉。
下一刻,叶开已直接站了起来。
他向萧飞雨和西门吹雪抱了抱拳道:“我得在天黑之前去丁家庄一趟,就不在此多留了。”
全江湖都知道丁家庄的大小姐总追着李寻欢的徒弟跑,两人是一对令人再艳羡不过的神仙眷侣。
所以他一到金陵就去丁家庄,也再正常不过。
但陆小凤闻言却是一惊,因为他们昨夜还提起过丁灵琳,叶开说她现在不在金陵,大概是去找路小佳了。
陆小凤知道叶开这是在提醒他,什么话得离开这间客栈才能说。
他转过一圈眼珠子,未再犹豫便站了起来搭上好友的肩膀道:“那我也跟你去你丈人家蹭上一顿晚饭吧?”
之后两人便干脆利落地走了。
他们走后,萧飞雨才松了一口气。
南王的谋划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了,若要坐实了他造反的罪名,她现在就千万不能暴露。幸好她的这两位朋友都是再聪明不过的人,只需要几句稍显不对劲的话就能反应过来。
这一年的金陵比往年除夕时更热闹。
如果说她之前和叶孤城在紫金之巅那一场只是吸引了江湖上大部分剑客的话,那这回和木道人约的这一场,吸引的就远远不止剑客了。
这些人不远千里赶到金陵,听说决战地点换成了紫禁之巅,本来怨气极大,但过了正月初三后,又忽然集体安静了下去。
萧飞雨知道这是南王府的人已经在高价拍卖她师兄制出来的令牌了。
而与此同时,兵器谱即将重排的消息也彻底散了出去,一时间整个京城明面上议论的事便成了兵器谱前三甲到底该如何排。
当然,其中也不乏为小李飞刀才排在第四,比三十年前还低而抱不平的。
萧飞雨不知道叶开和陆小凤那边现在到底查到了多少猜到了多少,她只知道她和木道人这一仗是决计免不了的了。
至于南王世子——
她想的是如果成功揭穿了南王,她就以自己作担保,替这个徒弟求一份情,哪怕活罪难逃,也别直接送了命。
当然,她并没有皇帝一定会答应的把握。
所以她还仔细考虑过了到时候真相大白,皇帝非要赶尽杀绝的话,把朋友们一道叫上,能有多大的可能性从禁军侍卫们手底下逃脱。
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以至于她都没了将要去决战的实感。
直到正月初七这一晚宫门开启,她提着剑走到太和殿下,抬头看见太和殿上恢弘又精巧的重檐时,才长舒一口气。
换做以前,要她上这种地方和人比剑,她肯定打死都不干,但自从被西门吹雪强行带上过几次天山后,再面对这样高度,当初那些恐惧就少了大半。
这会儿西门吹雪没有和她一道。
傍晚南王派人把南王世子接走的时候,将他也一道请了过去,说是皇帝的近身侍卫里,有几个极难对付的剑客,光靠他的人,怕是无法速战速决。
萧飞雨当然没什么意见,西门吹雪去“刺杀”小皇帝,她正好不用决斗到一半跑路了,也省的到时还要跟木道人解释她不是不尊重他。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踏着弦月清冷的光辉,直接掠上了太和殿顶。
约定的时辰还没到,木道人还没有来,打算观战的江湖侠客们也一样,所以此刻的太和殿顶只有她一个人。
正月里的江南寒风刺骨,吹在脸上近乎刀割。
萧飞雨站在皇城最高处,感受更是明显。
等了约有一炷香后,宫门处终于陆续有人进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萧飞雨也无从判断到底哪个是她今晚的对手。
但不管怎样,约既已成,战便是一定要战的了。
这么多人涌进来,还都是武林高手,皇城中一时间难免混乱,她看着下面火光四起,侍卫们来来回回地奔走,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皇帝寝宫。
而等她收回目光的时候,木道人也掠上了太和殿顶站到了她面前。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于对方的名字都不陌生。
毕竟在这个剑客多不胜数的江湖里,能够走到顶端的人一共就这么几个。
“南璧”谢霖,一路踩着路小佳,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走到今天这个名声,可以说是很多人心里的目标了;至于木道人,他其实并没有这么光辉的过往战绩,但这么多年,不管武当掌门换了几任,在诸多武当弟子心目中,剑术第一的人始终都是他,能做到这点同样不简单。
“久闻谢老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英气,万丈风流啊。”木道人站定后率先开口道。
“比不得您。”萧飞雨盯着他腰间的剑看了片刻,认出其来历后,目光顿时一凛。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木道人腰间的这把剑,应该就是武当派的镇派神剑。
就算是最基础的剑谱,只要稍微提到一下天下名剑的,都避不开这把剑,传说它是武当派的祖师根据武当的两仪剑法锻造出来的,是天下最“正”的剑。
两人简单地打过招呼后,就一齐拔出了剑。
就跟她认出了木道人那把剑的来历一样,在她的袖白雪出鞘那一刹那,木道人也瞬间看出了袖白雪的材质。
他有点惊讶:“天池寒岩?”
萧飞雨笑:“好眼力。”
放在几百年前,用天池寒岩锻造的剑其实算不了什么太稀奇的物件,可几百年过去,本来就产量稀少的天池寒岩越发难采,能得一小块制把匕首已是天大的幸事,所以哪怕袖白雪只是一柄短剑,也足以叫人惊讶。
看着她剑锋闪烁的寒光,木道人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剑!”
她不置可否地歪了下脑袋:“与您的两仪神剑比呢?”
木道人闻言,竟露出了一抹笑容来:“这恐怕得比过才知道。”
他的笑分明很温和,但放在此时此地也无可避免地有些骇人。
萧飞雨眯了眯眼定住心神,平静道:“那便容我试上一试罢。”
话音落下之际,两人就同时抬起了手。
萧飞雨打过那么多厉害的对手,但真要算起来,也是第一次与这种玄门正宗高手交锋。
毕竟不管是路小佳西门吹雪,抑或是叶孤城薛家后人,走的都不是这种路子。
他们的剑往往出其不意,令人无法防备。
木道人则正好相反,他用的剑法正是武当山上挑水砍柴的弟子都会的两仪剑法,这样的剑法既正且稳,因为一目了然,反而令人根本寻不到破绽。
但对萧飞雨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学的是《剑阵》,所以对里面提到的玄门正宗剑法很熟悉,虽然隔了几百年,玄门正宗的剑法也有了许多变化,但最根本的东西一直都在。
此时木道人所用的两仪剑法,就跟《剑阵》上提到许多次的华山派“清风剑法”有许多相似之处。
对付这种剑法,刻意去寻它的破绽并没有意义,最好的办法还是引得他自己露出破绽。
所以她一点都不急,一剑剑下来,哪怕根本碰不到木道人的衣衫也毫无焦躁之心。
能够上到太和殿顶来观战的江湖人,武功都不低,再不济也该是小有名气的侠客。
而除了武功之外,这群人的眼力也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就算是他们,也颇有些看不懂这两个绝代剑客此刻为何始终不疾不徐进不了正题。
议论声与风声一时不绝于耳。
萧飞雨只当什么都听不到,将整副心神都放到了面前的木道人身上。
事实上越是这么交手下去,她就越是心惊。
一个变化极少的两仪剑法,在木道人手上几乎被玩出了花。
偏偏他还内功深厚,完全撑得起这样繁复绚烂的花。
萧飞雨本身走的也是这样的路子,这回不管怎么说都算是遇到了一个克星。
如此一来,他们俩就像磁性一致的两块磁铁一样,甚至连靠近对方都做不到,剑招使了千千万,衣衫发髻皆完好,唯有面上颈上多了些汗。
这样的比试,在很多人看来大概都称得上一句无聊。
至少和她在紫金之巅与叶孤城那一场根本没法比。
但眼力最顶尖的那些人,则是看得目不转睛,比如离他们最近的独孤一鹤,在听到自己的大弟子张英凤评价说这两人的比试没意思时,直接嗤笑一声道:“谢霖可是比你小了快一旬,他已经能和木道人这样的高手交手,你算什么,居然也敢说他们俩的决斗没意思?”
张英凤又仔细看了看,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更疑惑了:“木道人真的没有让那小子吗?”
此话一出,他那两个同样看不太明白的师妹都不干了,马秀真更是直接反驳道:“怎么可能!”
独孤一鹤没说话,目光扫过自己这群弟子,见到平日里悟性最好的孙秀青此刻正看得最认真,不由得问她:“你觉得呢?”
孙秀青的目光里尽是惊叹:“谢公子的剑宛如一个精密的阵法,看似繁复,实则每一招都有它应有的作用,木道人也一样,只是他们仍在互相试探等待,互相化解,所以在一般人看来,就有些像未尽全力。”
独孤一鹤闻言,满意地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孙秀青又继续道:“最妙的是谢公子手里那把剑,它不仅美,还轻重得当,轻一分显急,重一分显钝,只有像现在这般,才能将他那些招式维持在一个足以令木道人的剑靠近不了的剑阵上。师父说得对,他的确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