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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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一偏首,错开彼此交融的呼吸。气息抵着她耳畔,漫不经心:“现在确定了。”

    嗓音有些低,像回避即将到场的第三方。原本还控着分寸感,此刻耳鬓厮磨,也多出些狎昵意味。

    仿佛他们真的在暗度陈仓。谢仃挑眉,倒不在意他没有正面回答,温珩昱知晓云山巷的途径太多,她懒得猜,更不关心。

    “是吗。”谢仃莞尔,“那最后一个问题。”

    她抬眸,望进男人不起波澜的眼底,始终闲庭信步,仿佛举棋若定——意思是,值得被动摇。

    “五年前你回国,是因为听说了什么吗?”

    她笑着问他。

    步伐声停了。温见慕像忘记拿东西,又中途折返,动静逐渐远去。

    厅内一片寂然。

    谢仃像全然不在意,懒懒倚着桌沿,佻姣眉眼浸在夜色里,恣意坦荡。

    她直觉很准。言语交锋多次,直到此刻,温珩昱才稍有兴致,慢条斯理地垂视她。

    少顷,他低哂:“被你提醒,我的确想起一些事。”

    话音刚落,谢仃微一眯眸。与此同时,隔壁的脚步声也重新响起,逐渐向这边靠近。

    “不过,谢老师。”他云淡风轻,“是不是太近了。”

    老狐狸。谢仃神色未改,并不意外对方话讲一半,总归谁都没能占上风。

    步履声愈发清晰,她垂眸,借着起身的动作伸手,令二人本就危险的距离再次减半,仿佛有意作对。

    咫尺之间,她错开彼此气息,柔声回敬:“你故意把人支开,我也不好装傻。”

    温珩昱眉梢略抬,并不否认。

    下一秒,温见慕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谢仃将距离无声拉开,自若地上前,还顺势端走了那杯温水。

    看来最初就是替别人准备的。

    将水递给温见慕,谢仃示意她喝掉,又探了探她眼尾温度,问:“哪里难受?”

    温见慕听话地喝完,下意识蹭了下她指尖,“……头晕。”

    看来是没事。谢仃揉一把她,“让你长个教训。走吧,去睡觉。”

    温见慕唔了声,领着人朝楼梯走,仍不忘跟温珩昱报备:“小叔,我们先上楼了。”

    谢仃侧目,视线落向不远处的男人,对方不知何时打开了那份文件袋,正敛目审阅,眉宇漠尔冷隽。

    似有所觉,他眼帘稍掀,不偏不倚和她迎上,半影半光中短暂对视一瞬。

    “早些休息。”他道。

    不知究竟在回应谁。

    收回目光,谢仃没再停驻,神色如常地上了楼。

    -

    温见慕的房间在客卧。

    谢仃反手带上门,将周遭环境一览无余。轻欧的现代主义,黑曼巴极简设计,色调冷感,多少能窥见几分户主的风格。

    懒得细看,她软骨头似的倚进沙发,余光见温见慕拖出个箱子,随口问:“你还有行李?”

    温见慕正翻找睡衣,闻言无奈应声:“当初走得太匆忙了嘛。我那时住宿申请了很久,要不是你同意,我就没地方……”

    话音一滞,她似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顿在原地。

    谢仃以为她要开口,但却没有。温见慕只是神色如常地低下头,继续从行李中搜寻目标。

    等了片刻,谢仃支起下巴,“你不问?”

    “有什么好问的。”温见慕偏过脸,很轻地笑了,“你早就知道我是温家人,我也早就知道你是谢仃啊。”

    这话很难回,谢仃一时没应,看着她从行李中翻出件睡裙,就轻快地跑来递给自己:“找到了!我就记得有件新的。”

    手比想法更快,回神时,谢仃已经接过了衣服。她指尖微紧,抬眸端详温见慕少顷,才收回视线。

    “你以后少喝酒。”她说,“感觉不太聪明。”

    温见慕满不在意,回去将行李收好,语意带笑:“应付家里那些就很累了,没必要对你也防着。就算你有目的,谁对我好还是能分清的,你别总想做坏人。”

    轻飘飘两句话,成功将谢仃堵得哑口无言。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起身朝浴室走去,懒声:“我去洗了,你收拾完早点休息。”

    别扭。温见慕失笑,应了声好。

    正要将行李收起,脑中却突然闪过什么,她顿了顿,还是将人喊住:“欸,阿仃。”

    谢仃撩来一眼。

    “其实我……”温见慕斟酌着开口,“就是有点好奇,你和我小叔以前认识吗?”

    “嗯,新仇旧怨。”

    她愣住:“什么?”

    “早几年前了。”谢仃不以为意,简单概括,“翻不过的烂账而已。”

    短短两句话,温见慕大脑运转过载,彻底懵了:“那当时你们还‘初次见面’?”

    提起这个,谢仃轻笑一声,语意莫辨:“是啊。”

    时隔多年,该死的人都死了,温珩昱却重新出现在她眼前,晏然从容地跟她“初次见面”。

    真有意思。

    -

    水声渐歇。

    擦着湿发走出浴室,谢仃目光朝床间一落,发现温见慕已经熟睡。

    醉酒后不能洗澡,她也就没喊她,到沙发落座,若有所思地回忆起刚才,温见慕那句言犹未尽的“其实”。

    后来明显是改口,她原本想说什么呢。

    这个困惑毫无价值,谢仃转而拿起手机,处理起堆积如山的未读消息。最近两场大展,琐事烦不胜烦,她懒得自寻苦恼。

    习惯性从旁边桌面拿水,伸手摸了个空,她才想起这不是在宿舍。

    按了按额角,她耐着性子着重回复几条,才起身下楼喝水。

    夜色浸深,耳目寂寥。谢仃解了渴,就打算折返回房,余光不经意扫过客厅方向,却发现映着几缕光。

    她挑眉,索性调转步伐,临时换了目的地。

    四下静谧,放轻的脚步也有迹可循,温珩昱并未抬首,似乎不觉意外:“我以为你听懂了。”

    没等来回应,反倒是一阵裹近的冷香。

    他稍作停顿,循势递去端量,恰逢谢仃俯身,距离也在无声中消弭。

    她只穿着单薄睡裙,雪纺半透着春光,姣好柔润。温珩昱并未将视线下落,只得体地从她眉眼略过,目光沉静。

    “‘早些休息’?”谢仃低下睫尾,靠着手腕懒声,“睡不着。你之前话讲一半,我总会去想。”

    她嗓音动听,声线压低几分,就多出些惑人心神的意味,延绵某种隐秘的遐思。

    温珩昱轻哂,“很好奇?”

    谢仃装乖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没什么特别,一则死讯而已。”他语调疏淡,“是我从前的同窗,叫许明初。死因有些意外,所以我临时决定回国。”

    听到这名字,谢仃沉吟片刻:“许明初……”

    像从记忆角落中翻出这号人,她了然地颔首:“裴少爷的案子?当年的确闹得厉害。”

    闻言,温珩昱未置可否。他松散掀起眼帘,目光与她有片刻相触,不辨情绪。

    双方从容对视

    ,谁都不曾显山露水。

    少顷,他似笑非笑:“是。所以严谨来说,是两道死讯。”

    “挺可惜的。”回顾当年那场风波,谢仃有些感慨,“虽然这两人劣迹不少,但也不该走到绝路。”

    温珩昱半递她一眼,淡淡开口:“他们死了,的确有人得偿所愿。”

    谢仃笑意如常。

    话题就这样随意揭过,两条人命无足轻重,仿佛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温珩昱将笔电合上,才问话:“倒是你,对这件事似乎很感兴趣。”

    谢仃懒懒支在沙发,细瘦腕骨搭着椅背,指尖百无聊赖地荡,只模棱两可地唔了声。

    “非要理由的话,因为和你有关?”她道。

    讲这话时,她睫羽低垂,目光柔软澄净,好像只专注于眼前人,极具欺骗性的纯真。

    相比方才,蛊惑有过之无不及。

    温珩昱不作回应,哪怕彼此近到呼吸交错,他仍是从容自持的模样,微一侧首,避开耳畔柔润的气息。

    他嗓音醇缓:“我是你同学的叔叔。”

    似乎是提醒,态度却不像警告。

    闻言,谢仃很轻地笑了声,支起身,懒声答:“知道了。”

    暂时点到即止,天色也已经不早,她没再多停留,回身朝楼上走去。

    “——对了。”她轻声唤,“小叔。”

    温珩昱眼帘微掀,目光稍一停留。

    夜色浸深,谢仃站在光影的交界,遥遥眺来一眼。月光清融如洗,冷玉似的白,将她点亮片刻。

    一瞬间,美与坏在她身上交错共生。

    她望着他,最后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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