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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挺告诉她他已谈妥一切融资事宜,改了机票,不日要回国,问她要不要走前再聚一聚,她拒绝了。她的行程也已经接近尾声,只差最后一部影片的版权要谈。闲来无事,她去楼下专门卖酒的商店逛了一圈,买到两瓶黑樱桃伏特加,回去房间接着译那本《mebeforeyou》。
mebeforeyou,我,在你之前,瘫痪高富帅和护士傻白甜。高富帅准备去瑞士安乐死,意外爱上傻白甜。然后一切按老套的情节进行,读者不断等待爱情的奇迹出现,希望高富帅的心灵得到救赎,改变安乐死的计划。最后的最后,高富帅按计划挂掉了。就是这样一个故事,爱情不能拯救一切,现实的苦痛胜利。
自从有了宽宽,她已经戒掉了伏特加,不知为什么,这几天的心情不能平复,特别适合酗酒。这时候她重新小酌了几杯,文思如涌一口气写到高富帅挂掉,傻白甜的自白说:
iheldhimandsaidnothing,.
我抱着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一直默默告诉他,他曾经被爱过。是啊,他曾经那么的被爱过。
黑樱桃伏特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见了底。写完这一句,她醺醺然倒到床上去睡觉。一觉睡到大天亮,再一睁眼,发现已经是中午。和最后一个发行人的会议在下午三点,要赶到发行人皇后区的办公室去。她匆匆起床梳洗,抱上一堆文件,在楼下的小店里抓了一块三明治,直接打车去皇后区。
从出租车里下来时,正好宋挺从机场给她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要登机了,回h城见。”
她匆匆说:“一路顺风。”
她要就此挂掉电话,宋挺忽然问:“你在哪儿?”
她回答:“皇后区,赶去开会的途中。”宋挺一阵沉默,她问:“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宋挺嘿嘿一笑:“今天还没看你的空间吧?去看看吧。”
她不明所以地追问:“到底怎么了?”
宋挺说:“你自己看。反正我以后也别去你家蹭饭了,我的脸皮还没那么厚。”
她已经走到了发行人办公室的前台,被秘书领到会议室里坐下来。她在发行人代表出现之前的那短暂一分钟里刷了一遍自己的空间。
亦辰给她留了一封信,很长。
发行人的代表是个典型的老美商人,西装革履金发碧眼,坐下来说了一大堆话,她心乱如麻,竟然一句也没听见,只好站起来说:“请给我五分钟,我想先去一下洗手间。”
宿醉未醒,头疼欲裂。她站在洗手间的水池边,借着明晃晃的白炽灯光,又仔仔细细地把亦辰的留言读了一遍。
留言约她在帝国大厦见面。
留在这里,紧紧抓住以前的平静生活,或者抛下所有,奔赴不可知的未来,这样一生的决断,叫她怎么在五分钟内做出。所以她尽量平复了心情,给亦辰发了一条短信:“会议中,今天不能来,你们不要等。”
回到会议室,她投入到跟发行人的讨价还价中。发行人的意见是,别的方面都好说,但是因为片子刚在电影节得了奖,价钱方面水涨船高。颂颂提醒发行人:“我们是公益性质的非盈利性机构,资金是有限的。但从纪录片的发行角度讲,我们是中国最有经验的传媒公司,从送审过程到播映渠道都很成熟,还请你们考虑到这一点。”
对方不肯让步,说:“其实还有其他中国公司和我们接触过,你们如果不能在价钱上至少和其他公司一样,那我也无能为力。”
一直谈到四点钟,无果。她要求十分钟休息,出来给老徐打电话,想和他商量一下对策。美东时间下午四点,国内才是凌晨,估计老徐在睡觉,所以她给留了个言。
也就是这时候,她看见提示,有新的邮件进来。电子邮件来自不熟悉的地址,她打开一看,只有两个附件,两张照片,有人手写的一封信。
颂颂: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那个高风亮节的前男友给了我两百万。两百万人民币,对他算得了什么,打发叫花子的零花钱。对于现在蹲在大牢里的我,可以意味着天堂或地狱。
呵呵,那时候整天跟在我后面的小师妹,我们大概算是已经恩断义绝了。
你应该知道我的家乡在h城外山区的邻县。你从没有问过我父母做什么工作,我前二十年曾经经历过什么。没关系,其实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现在我已经不介意别人知道,我父亲在镇上的化肥厂当过工人,一次喝酒打架伤了人,坐过三年牢,从此失业。我母亲在父亲坐牢时跟人跑了,是我奶奶靠摆水果摊子把我养大。十年寒窗苦读,我是县里的高考状元,奶奶的骄傲。读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孝敬老人,建立幸福的家庭,也曾是我的梦想。
然而越多经历越发现,我啥都不是,就是花花世界里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我勤勤恳恳,力求完美,比别人多付出百倍的努力,抵不过哪个白痴有一个好爹。
我做过的事从不后悔。是,他扔给我两百万,不说明他有资格鄙视我批判我。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当然可以大义凌然,光明磊落。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的一个脑袋和一双手。即使是他那个所谓慈善家的爹,其实也并不比我干净。你应该看看他躲在窗帘后面那副挣扎的德行,那虚伪的嘴脸,整天喊生命至上,救死扶伤,他对你伸手了吗?tmd好笑。
这世界tmd好笑,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坐牢?
好吧,言归正传。既然收了别人的钱,也要替人办事。他花了两百万要我告诉你的事----那场车祸,我贿赂了警官改了报告。我的公司走到困境,需要融资。只要他是主要责任方,不怕他家不求着我们和解。反正他家多的是钱,给我的公司投点资又不是什么难事,你也可以得到点赔偿,双赢。所以原来那场车祸,鲁老师和林深违章左拐,要付主要责任,我只是让警官改了报告而已。
可笑吧?原来他根本不用赔偿,不用和解,不用对你心怀愧疚,他老爹也不用费尽心机掩盖真相。所有事情的起因,只不过因为我花钱让人改了几个字。
我说过,我做的事不后悔。大概我这辈子会万劫不复,怪我运气不好。颂颂,我的小师妹,你要好好过。
范羽
她站在走廊的中央,手心发抖,四周的墙壁似乎顷刻间朝她倒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手机在她手里,被捏得太紧,象要被抠出一个洞来。她要怎么办?心里象被戳了一个洞,空落落的疼痛。
这时候手机响,来电显示是老徐。她颤抖着声音接起来,告诉他:“价钱谈不拢,我看只能放弃,要不然下半年怕是会发不出工资。”
老徐被她在睡梦中叫醒,显然有些不耐烦,顿了顿说:“你要不自己跟shane商量下?看他今年有什么打算?”
她震惊:“跟shane商量?你怎么会认识shane?”
shane和老徐能有什么交集?记得她是曾经在办公室的楼下见过老徐和shane说话。那一天shane把宽宽送到她楼下,他们一起去吃过一顿饭。那时候她以为,也许是老徐看到宽宽,所以停下来跟宽宽说话。
老徐在电话那头缓缓回答:“你还不知道?过去五年,他一直是我们最大的资助人啊。原来他是说捐款的条件是匿名,包括你也不让知道,可现在我看他都跟宽宽父子相认了,你们应该复合了吧?他还没告诉你?公司过去经历两次资金上的断层,都是他主动找上门来补的缺口。今年下半年他不知是什么打算,我还没跟他谈过。”
眼泪瞬间涌上眼眶。阳光从头顶的天窗照进来,照得她睁不开眼,她站在空旷的走廊里,阳光下,心里恨恨说,,你个混蛋,有钱了不起?不是说好要给彼此空间的吗,还要各自幸福的吗?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介入她的生活,让她不得安宁?
她在走廊里呆呆站了一刻,然后匆匆回去会议室,忍住眼泪,把所有摊在桌上的文件胡乱摞在一起,对那个发行人说:“对不起,你们的要价我们暂时没办法接受,我现在要找我们的资助人去商量一下。”
对方大概以为她这是以退为进,倒是吃了一惊,立即说:“那我们明天十点继续再谈?”
她破涕为笑:“行,那就明天十点。”
发行人震惊地看着她这个又哭又笑的疯子,她管不了那么多,抱起文件就往外跑。在门口叫到一辆出租车,原来要直奔地铁站,她忽然想到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在酒店,所以又转头让司机去了布鲁克林。
从酒店拿了东西出来坐上地铁,已经五点多钟,六点赶到帝国大厦显然是没指望,不过她肯定地相信,凭shane的德行,一定是会等她的。
晚高峰,车厢里也人满为患。地铁在长而黑暗的甬道里向前飞奔,一盏又一盏路灯在窗外飞驰而过。她扶着把手,身体夹在前后的人墙之间,回忆起他们所有的过去,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
到了站,她紧赶慢赶朝第五大道而去。眼看帝国大厦就在眼前,只需要过一个马路。她赶去最近的斑马线,这时候听到身后汽车急刹车的声音,还有人高亢愤怒地鸣笛。她停下来,回头,看见汽车都停在路中间,有人从车里下来围观。
她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立刻跑过去挤进人群。
人群中央的果然是shane。他正以手支撑地面,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抬头看见她,叫了一声:“颂颂。”
她在这一刻忽然泪如泉涌,走过去抱住他,仿佛五年忍住没流的眼泪全部涌出来,哭得稀里哗啦,止也止不住。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一定以为是撞死了人,边上的司机紧张得直搓手:“有没有伤到?已经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到。”
他搂住她,在她耳边安慰她:“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她把眼泪全都擦在他衣服上:“对不起,我迟到了。”
他在华灯初上的大马路中央紧紧抱住她,低下头,火热的呼吸扫过她的颈间,轻声说:“没关系,来了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慢程程和小泡泡的营养液!
貌似明天能完结正文。
第62章世间最美好的你(18)
警察来了,把亦辰训一顿,怎么可以不守交通规则直接冲到大街上。他们还赶紧去帝国大厦楼下领回宽宽。宽宽一看见颂颂,立刻冲过来抱住她:“妈妈,我知道如果我们多等一会儿,你一定会来的。”
难得儿子对她这么有信心。她抱住宽宽怎么亲也亲不够:“宽宽,两个星期没见了,想死妈妈了!”
虽然亦辰坚持说没伤到哪里,根据程序,他们还是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坐在医院的休息区等候,她又把自己的空间打开,重新读了一遍亦辰留给她的那封信。他在她的空间里写:
颂颂: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想我终于明白一件事。事实有以下几点:
1.当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要以自己的方式处理范羽的事。你的方式是对你的伤害你既往不咎,只要他在经济上补偿重光网络。
2.你出面调停了范羽和重光网络的纠纷。
3.范羽从来不怕我查到真相,因为此事牵涉到我父亲。
疑问只有一点:你为什么委曲求全,甚至对范羽一再包庇?我一直以为这是你对范羽的宽容,现在我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不愿我父亲为此身败名裂,不愿我难过,不愿我的家人蒙羞。你说世上除了爱情,还有亲情,还有很多,都是不能割舍也不能逃避的情感和责任,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这五年,你留下的分手信,我在脑子里读了不下几万遍。我对你的隐瞒和伤害不值得你原谅,我没有抱什么奢望。但今天我看到一线微茫的希望。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忘记那些不能弥合的错误,我恳请你重新考虑你信里的以下观点:
1.你说在一起不是最好的安排,那么分手更不是最好的安排。分手只不过是最便捷的安排。
2.你说下一个拐角说不定能遇到对的人。只是说不定,概率似乎不大,因为五年过去,我们两个都还在同一个拐角徘徊。
宋挺,如果你在看,我想告诉你,你的项目我有很多意见和建议。我会全力支持你的项目,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约个时间面谈。原来投资这个项目是因为不想颂颂孤独一人,希望她能过上美满的生活。如今我明白,也许你不是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但感谢你这些年来对颂颂的照顾。
颂颂,我选择在这里留言,因为当面我永远说不过你。八年了,每天看你的日志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虽然常常是隐身访问。今天是我第一次在这里留言,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觉得困扰,请不要关闭你的空间,我保证永远不会再说一个字。
但如果,你认同我上面的观点,请你明天到帝国大厦的顶楼来----宽宽说想看一看电影里西雅图的男人带着娃找到爱情的地方。如果是我一个人,我可以等你到任何时间。考虑到还有宽宽,我们会从三点等到六点。
你叫我不要轻言永远,因为永远是一条很长的路,我不同意。男性的预期寿命不到79岁,不过还有四十多年而已。如果有你和宽宽,并不算太长。
我和宽宽会等你。
亦辰
当时在会议中间的洗手间里读到这封信,心情苦涩而复杂。现在他就在她身边,滋味万般不同,只余心酸和欣喜。今天已经流了太多的眼泪,眼睛都肿了,她可不想再哭鼻子,看见他默默望着她,只好故作轻松地问:“真的是你写的?不会是你那个机器人替你写的吧?”
他问:“为什么?”
她吸着鼻子笑,给了三个字的评语:“好肉麻。”
他笑了笑,偷偷握住她的手。
宽宽腻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地向她复述这一天的经历:“我和爸爸吃了热狗,还在帝国大厦上面下棋,还和警察叔叔聊天……妈妈,”他语调哀怨地说:“我和爸爸等了好久,我以为你和宋叔叔结婚了,所以不要我和爸爸了。”
她安慰宽宽:“哪能呢。妈妈跟宋叔叔结婚了也不会不要宽宽啊。”
握着她的手顿时紧了紧,捏得她生疼。她甩了甩,没甩开,只好补充:“再说妈妈也没要和宋叔叔结婚啊,宋叔叔一直是我们很好的朋友。”
检查结束,一切无虞,夜也深了。晚饭是在医院的餐厅匆匆吃的,吃完了一家人手拉手回酒店。
曼哈顿的深夜,如同狂放妖娆的女郎,和白天比,又有一番不同的风情。呆呆兽给定的蜜月套房,中城奢华酒店的顶层,俯瞰中央公园的南门,三百六十度全景大玻璃窗,脚下是灯火阑珊的不眠夜,景致浪漫之极。只是宽宽可不管那么多,首先冲进房间跳上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许是折腾了一天真是累了,没跳了几下就一头倒在大床中央睡着了。
他们只好睡在大床的两侧,中间隔着个宽宽。关掉灯,窗外还有闪耀的都市,他在半明半暗的对面望着她,她笑:“别看了,再看脸上会被你看出洞。”
他这才闭上眼睛,但在黑暗中伸出手,与她十指交缠,紧拉在一起。
颂颂不知道他这一夜睡得如何,反正她睡得不好,半梦半醒间仿佛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
第二天一早,她还要赶回皇后区发行人的办公室开会。宽宽还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揉眼睛,她就必须要走了。早上会谈异常顺利,对方以为她要退出谈判,一上来就在价格上给了极大的让步。她匆匆谈好条件,赶回布鲁克林的酒店收拾东西。
他们约在机场见面,坐下午三点钟的航班回西雅图。夏天的西海岸和东海岸简直是两个世界,东海岸的低压沉闷,到了西海岸变成阳光沙滩清风拂面。西雅图的夏末象一个喜怒无常的小孩,海上来的湿润空气被挡在海岸山脉之前,动不动就来一阵阳光下的暴雨。
飞机快降落的时候,机长向大家报告,下面在下暴雨,要延降几分钟,真的落了地,已经是阳光普照,只留天边一道湿漉漉的彩虹。一家人驱车回家,汽车仿佛就在高速上追着彩虹跑,明明就在眼前,好象马上就要穿过那道拱门,却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
他们终于回到那座山顶的大宅。宽宽兴奋地去看乌龟,又带颂颂去院子的篱笆缝里看隔壁家的斑点狗。晚饭来不及自己准备,一家人去山下的比萨饼屋吃比萨,宽宽又自豪地和侍应生介绍:“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我爸爸原来和乌龟一起住,现在我和妈妈也来了,我们一起住在山顶的大房子里。”
夜幕降临,她送宽宽上床,陪他一起读书,帮他盖好小毯子,在他腮帮子上狠狠亲一口,然后和他道晚安。亦辰帮她把行李拿上二楼。
她早就参观过主卧室隔壁那间充满浪漫情致的房间,这时候遇见亦辰在二楼的走廊里把行李放下,才赞叹:“看起来这间房间是给我准备的啊,漂亮得很!”
她拎着箱子要往里走,被他拦住。
从昨天到今天,她能感到他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身影而动,但除了拖拖手,他也没有任何更亲密的表示,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个肥皂泡,脑袋上写着小心轻放的字样,稍微用力一点就会应声而破。
这时候他才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把她拉进隔壁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