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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辽河,就进入了北境荒原深处。
小黑驴步履“蹒跚”,打着响鼻,极为不满。因为此时它的背上,除了那座高大的书架,还多了一副沉重的铠甲。
孟一苇看着挂在小黑驴身上的赤焰狻猊吼也有些无奈,毕竟是书院打造的神铠,总不能丢在辽河岸边吧!
一人一驴行进在荒原深处的冻土上。
陈惊天已经看不到踪影,但是孟一苇却能冥冥感知到他的方位。也难怪,这位武道宗师身上的霸意,实在太过明显。而他似乎也没有一丝遮掩的意思,这样行走在荒原上的陈惊天,就像一道冲天的烽火,让无论敌还是友,都看得清清楚楚。
辽河以北的荒原,倒是没有了风雪。北境上的风都是从极天涯吹来的,而跨过辽河,就是比极天涯更北之地,越靠近彤阳山地势就越高,北海上的风再也吹不到这里。
没有风雪刺骨,这里却是一种干裂的冷。极度寒冷加上干燥,让辽河以北几乎是生命的禁区。所以,镇北军在此处圈地游猎的借口,未免有些太没诚意。这辽河以北的生灵,都被八百年前的彤阳流火,烧成了焦灰和兽骨,现在还真没有什么值得猎杀的活物了。
孟一苇左手攥着竹竿,一下又一下的点在坚硬的土地上,嘚哒,嘚哒,比小黑驴走的还有节奏。右手则收在袖口中,抚摸着刻刀“小泥鳅”。
此时他的精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识海中。识海一望无垠,神识之水更加幽蓝,久久望去,像极了异域女子深邃的眼眸。一想到眼睛,孟一苇就有些头疼。此次北疆之行,就是因为一只“眼睛”,可是行至此地,他却仍然看不清前路。
这一路走来,道门封山,荒人东渡,陈惊天持刀北上,镇北军围猎彤阳山。还有道宗张纸坛留下的神秘符文,王齐眉的那安魂一枪,杂乱的碎片信息始终缺乏一条贯通的线索,让孟一苇第一次无法未雨绸缪。
收了收心神,孟一苇看向了识海中心地带。曾经掀起风浪的大鱼,已经被佛焰金髓锁牢牢束缚,不知沉在深海何处,而此时识海中央的海面上却浮起了一座冰山。冰山比海水要颜色浅一点,像一块透蓝的水晶。冰山三面棱角锋利,一面却光滑如壁。在这片光滑的冰壁上,刻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神纹。
神纹或深或浅,有的工整如小楷,有的却飘洒似行书,每一刻每一划连在一起,散发出强大气势和凌厉神韵,彷佛可以看到荒原寒夜,大野落星,又见紫龙起于冰河,忽而又鹰隼如闪电,一往无前的击穿劈斩风浪的巨帆。
孟一苇点点头,随后神念一动,冰山突起的三面变得平整,整座冰山转瞬成了一座碑,碑座是一只口含星辰的龙首,
冰谷一战,皆在此碑之上!
这座冰碑验证了孟一苇的猜想。既然识海之水是凝固的神识,那么理应也可以承载神纹。
陈惊天和韩抻都不知道,录神笔除了对持笔者有极高的要求外,还需以封神纸作为载体。十里侯孟小花手中记录书院意场的黄皮卷,就是由封神纸装订而成。但是由于一些变故,制作封神纸的几样原材已经消亡。书院天工和地物两府,搜寻九州,研究百年,也仍未找到替代物,所以说封神纸已经成为无法制作的消耗品,书院也只剩寥寥百张。
如此珍贵之物,孟一苇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实际上,除非出现了新的“人间意”,例如孟一苇在镜泊湖上构造的“天地人神鬼”,可由书院山长亲手录入封神纸外,其他的天地神韵,都不可再入封神。
冰谷之下,陈惊天询问孟一苇是否可用录神笔法,孟一苇坦言略懂,其实并不是自谦,实在是没有把握。
极天涯一战,孟一苇无奈使出“吾于此处战无敌”的书院之意,源源不断的神元之力直接化为神纹,透出体外,沟通天地本源,这给孟一苇留下了很强烈的印象。
冰谷之上,韩抻求夫子卸甲,孟一苇模仿镇北侯虞潜陆的神魂波动,成功卸下赤焰狻猊吼,再一次感受到识海之水的神妙之处。
既然识海之水是最纯粹,最凝练的神识之力,既然神元之力可以直接分解成神纹,既然识海之中可以孕育出阳神,调动神铠,甚至让天门半开。那么作为封载神纹的纸,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所以,当陈惊天和韩抻刀枪交接之时,孟一苇就蹲下身子,拿着小泥鳅在脚下的冰面上刻画,但是一道道气韵沛然的神纹,却出现在他识海中央的冰山之上。如今的成果,就是这座屹立于识海上的龙首吞星碑!
孟一苇的心神从识海中脱离出来,睁开眼睛,苍莽的荒原画卷重新在他的眼前展开。
坚硬的地面上布满流动的纹路,这应该是八百年前从彤阳山上留下的岩浆流,冷却之后就变成坚硬的荒原大地。没有一颗草木,也没有一丝声音,这里好像是被封印的世界,而远远可见模模糊糊的山影,就是镇压这座天地的封印之塔。
“嗯?”孟一苇突然警醒,不对,荒原上只有一座山,就是彤阳山,而这里还不可能看到!再说,此时北地部族和镇北大军齐聚彤阳山下,怎么可能一丝声音都没有!
孟一苇神识外放,发现此地的天地彷佛已经变成了一座池塘,那感觉就像之前在大藏凌云阁的地宫之内一样,“木灵神?阵法?是谁?”
“呵呵,夫子莫恼!”一个温和的嗓音响了起来,“不是木灵神,那可是书院的利器,老道我除了种种桃花,什么都不会呢!”
“种道人!”听到这个声音,孟一苇却更加惊疑,“剪云山已经被天师阳神封印,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师用阳神封了道门,肉身当然不可再下剪云山,所以,到这里的,不是我的躯壳,而是我的阳神。”种道人的声音来到孟一苇的身前,孟一苇终于在虚空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飞升之境?”孟一苇看到了虚影眉间的那朵鲜艳的桃花。
“飞升!”种道人的虚影摇摇头,“师兄封了道门后就找到我,说现在你是剪云山上,最可能飞升之人。但是你可能要放弃这份机缘了!”
“为什么?”孟一苇其实心中已有猜测,但是还是问了出来。
“为了拦一个人!”种道人回答道。
“为什么拦?”孟一苇又多问了一个字。
“为了表明态度,也为了天道!”
对谁表明态度,不言而喻。无论是替太子巡视剪云山的镇北侯,还是被派去翼阳城建立道门别院的李如拙,都表明天下道门必须要俯首于皇权之下。
至于天道,孟一苇不禁又问道,“这天下谁的意愿会违背天道?“
种道人微微摇头,“无论是世俗皇权,还是儒释道三教,其实都处于天道之下,只不过不同人对天道的解释不同,皇权要的等级尊卑,儒家要的是秩序,佛门讲究的是轮回,而我道门说的是平衡。”
“这些我知道,但是都太虚妄了!”孟一苇摇摇头,他不觉得天道如此。
“小夫子,或许皇权更多是着眼权力,但是我道教的平衡说的则是天道法则。”种道人严肃说道。
“法则?”孟一苇感觉似乎找到了可串联碎片的线索。
但是种道人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了远处不知虚实是山影。
“陈惊天去了彤阳山,就会破坏天道法则?”孟一苇并不放弃。
“这个贫道也不知道。”种道人摇摇头,“但是,谁敢冒这个风险呢?镇北侯不敢,道门也不敢!”
“哈哈哈,敢不敢先打一场再说吧!”陈惊天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一道的月轮般的刀光将山影硬生生斩碎。
“道门大真人!”陈惊天目光灼灼,“北去路上,碰到一位道门大真人,也是幸事啊!”
种道人自然结了道印,算是施礼。
“真人半步飞升,但却终究未到飞升之时,此时阳神离体万里,难道就不怕废了修行?”陈惊天问道。
“唉”听了这句话,种道人顿时脸色暗淡,“怕,怕,怕,甲子修行哪班容易!不过,”话锋一转,神情立刻肃穆,“怕坏了修行,更怕坏了天道。”
“哈哈,都是一般迂人,天道就在那座山上,此次北上,我是就为斩断那座山!”
种道人随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锄头,“山还在远处,桃花林却在眼前。“
锄头挥下,一颗颗树苗就在坚硬的荒原上钻出来,快速生长,绿色枝桠上转瞬就是待放的花苞。突然又从天上落下阵阵雨丝,花苞随之绽放了。
“我枉为道门真人,一辈子修行,都不会用剑,只会挥锄头种桃树。“种道人将锄头背在肩上,”不过,桃林有多大,我的阳神就有多大。既然陈施主要斩断天道,就先斩断我这千亩桃花林吧!”
孟一苇轻叹了口气,索性坐在了一颗桃树下,又从袖口中掏出了刻刀。
只等刀风乍起,落英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