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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灰霾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圆日,晕色暗淡,旷野平原上连绵不绝的山脉缠绕着沉沉的雾霭,从庄园望去,仿佛天与山一色,黑压压地倾覆过来,愈发压抑。
此时正是早晨,庄园内的佣人们同样一身灰扑扑的制服,显得没精打采的,趁着早晨老伯爵醒来前的空闲时光,凑在一起讨论着最近庄园里的怪事。
“昨晚好像又有人去玩那个通灵仪式了,这么管用吗?”
“管不管用我不知道,好像很容易出事啊!之前那三个人都送进医院了,这几天的人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那些年轻小伙子精神头看着好像不怎么好……”
“害,别胡思乱想了,哪那么容易出事,听说之前那三个人只不过是身体虚弱,大概是玩的太过了哈哈哈!”
佣人们彼此挤眉弄眼,仿佛意有所指,全都捂着嘴笑得花枝招展。
一旁路过的管家咳嗽一声,提醒这些佣人要赶紧开始干活了,佣人们害怕管家向老伯爵告状,这才忙不迭地走开,或是打扫卫生,或是去准备饭食。
看着作鸟兽散的众人,管家面具下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想起刚才那些人谈论的通灵仪式,又不由得拿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虽然外人看不出最近庄园里的异状,只以为是个通灵仪式而已,但对管家来说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在管家眼中,这座庄园已经变得越来越可怕了,而这一切恐怖的根源就是那个吩咐他将通灵仪式散播出去的老伯爵。
虽然管家不知道这个通灵仪式到底有什么用,但总觉得能让老伯爵特意吩咐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由于对这个心思狠毒的主人满是恐惧,管家也没有多想,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按照老伯爵的吩咐将通灵仪式散播了出去,还将其描述为百试百灵的通灵仪式以吸引候选者们。
果然,庄园里仅剩的七八个候选者全都对这个通灵仪式起了兴趣,不但开始搜集材料,还在深夜时分画下法阵,跟之前那三个被送进医院的候选者一样着迷于这种神秘莫测的东西。
而他们的下场似乎比那三个人好一些,并没有被送进医院。
但是管家注意到他们在举行仪式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都变得很安分,安分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要知道之前这些候选者哪怕冒着被老伯爵发现的风险都要办一些纵情声色的派对,仿佛一天不办就会死人一样,可现在却是一个多星期都安静待在房间里。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管家曾经因为好奇心而去看过其中一个候选者。
发现他外表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神情却变得很奇怪。
仿佛陷入了某种亢奋状态,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脸庞却白的毫无血色,就好像被魔鬼吮吸了脑浆,再没有往日的生气。
管家当时只觉得心中发毛,敏锐的直觉让他并不敢再去深究,只想要安稳度日。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想要避开就能避开的。
在那些候选者们出事之后,身为老伯爵贴身管家的管家记逐渐发现了自己这个主人身上的异样之处。
比如每天晚上,老伯爵都会将佣人们全部赶出自己所在的楼层,并下了一个奇怪的命令,所有人在天亮之前都不许上来。
而据那些被赶走的佣人们所说,偶尔有人半夜起来,会听到从老伯爵的楼层里传来窸窣的声响,就好像有谁在撕裂布帛纸张一样,怪异至极。
而且每天早晨,收拾房间的佣人们也会不经意间从地毯缝隙里发现些许破碎的惨白碎片,据说有点像是某种动物褪下来的皮肤。
不过这些佣人都以为是有小动物闯入了房间,所以没有太当回事,只有管家霎时间变了神色。
因为他曾经在某天给老伯爵送需要处理的公文时,不经意间抬头看了老伯爵一眼,发现老伯爵的脸颊上掉落下些许类似皮肤的碎片。
而老伯爵似乎丝毫不觉得痛,直到他提醒才擦去了脸上那些破碎的痕迹。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管家开始不由自主地注意起老伯爵的脸,发现他露在面具下的皮肤似乎比以前光滑了许多,没有了以前那些苍老到诡异的纹路,甚至隐隐有几分年轻时的轮廓了。
简直像是返老还童了一样。
联想到那些候选者们的异状,管家实在忍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愈发谨小慎微起来,小心到都有些神经质了。
而老伯爵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为了掩饰这些异状,他开始换上可以覆盖整张脸的面具,就连手套都换上了更加能遮掩皮肤的长款手套,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皮肤,整个人都仿佛被套在套子里,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不知道是不是管家的错觉,他总觉得随着老伯爵身上的异样之处越来越多,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奇怪了,就好像在逐渐变成一个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可怖存在一样。
最近更是愈演愈烈。
管家仅仅只是站在老伯爵身边都会觉得精神紧绷到极点,时不时还会产生耳鸣幻听的症状,让他愈发疲惫,精神状态也越来越糟糕。
有时候管家甚至会产生一种幻觉,在幻觉里,他身旁的老伯爵已经完全不是人类的形体了,而是某种更加臃肿湿滑,怪诞可怖的形状。
管家想到这里,脸上的冷汗流的更多了,他想劝慰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但脸色却愈发苍白,只能用颤抖的手拿着手帕擦拭掉汗渍。
他虚脱般的目光看到周围的花园里,园丁正在修理玫瑰花的枝丫。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伯爵开始培植玫瑰花了,不过短短几日,庄园里就到处都是花团锦簇的玫瑰花。
艳丽的鲜红花朵争相绽放,红的就好像玫瑰埋在地下的根系里满是人类的尸骸一样,暗香弥漫。
在庄园里工作了十年之久的管家知道老伯爵其实很不喜欢玫瑰花,确切地说是很不喜欢上一任伯爵夫妇喜欢的任何东西。
这座昔日被称为玫瑰庄园的庄园在上一任伯爵夫妇去世之后记就由老伯爵接管。
他不知为何,毫不犹豫地扔掉了父母留下的许多东西,包括父母最为偏爱的玫瑰花,辞退了园丁,任由园子里的玫瑰花枯萎。
而现在,玫瑰庄园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样子。
管家其实能猜出原因。
是因为那个名为安格斯的候选者。
那个美的近乎妖异的美少年最近与老伯爵走得很近。
一向冷漠阴郁的老伯爵似乎终于动了心,并为了这个年轻美丽的情人神魂颠倒,痴迷到恨不得将心脏都剖给心上人看。
这些玫瑰花便是例证。
据说安格斯很喜欢玫瑰花,所以老伯爵便轻易放弃了那坚持了数年的厌恶,将庄园重新种满了玫瑰花。
更不用说偶尔有一次路过时,管家曾看到过老伯爵与年轻情人一起相处的样子。
苍老但身材高大的男人与身材纤细美丽的青年站在一起,青年雪白脸颊上的笑容似乎能蛊惑人心。
而他身侧站着的老伯爵则一改往日的漠然阴郁,仿佛完全被眼前的年轻情人迷住了一样。
痴迷的样子即使戴着面具都能看出来,任由自己年轻骄纵的情人随意使唤,搬运厚重的书籍。
那掩饰不住的温柔和爱意,在管家看来无疑是不可思议的。
与他印象中阴郁狠毒到仿佛没有一丝人性,连父母都可以抛却脑后的老伯爵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
管家冷汗越流越多了,他情不自禁地将安格斯和老伯爵最近的怪异举止联系起来。
其实之前被朱莉小姐和里德少爷背叛时,老伯爵也有过一段时间变得很阴沉,非常在意自己的外貌,甚至不允许别人抬头看自己。
但也没到现在这种近乎疯魔的地步。
似乎自从安格斯进入庄园开始,这个年轻美丽的情人便让老伯爵变得越来越不像是从前的自己了。
管家的直觉让他明白。
他这个已经被美色迷晕了头的主人为了能与年轻情人长相厮守,或许已经陷入了某种疯狂的执着之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变成如今阴森可怖的模样。
而那美丽到极致的青年不知道是否注意到了老伯爵身上的怪异之处,如果注意到了,真的会毫不在意吗?
管家想到这里,忽然身上一冷,他看着这满园玫瑰,回想着最近老伯爵那可怖至极的样子。
如果那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年轻爱人因此离他而去,现在这个已经变得越来越可怕的老伯爵是否会变得更加恐怖……
管家突然有些不敢去想了,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花园。
藏书室里,酒疏窝在宽大的沙发上,收起手中的书籍,看向了落地窗外的玫瑰花园,鲜红的颜色热情似火,明明才移植了几天却已经开的无比繁盛。
酒疏漂亮的蓝眼睛看了一会儿玫瑰花,然后才听到身后传来了动静。
是惩戒对象来了。记
酒疏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抬头看着不远处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缝隙的惩戒对象,湛蓝的瞳孔中映出了老伯爵略带慌乱的眼睛。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如往常地勾起柔软的嘴唇,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抱一下。”
老伯爵眼中的慌乱停滞了一瞬,随即眼神柔和地拥抱住了沙发上的酒疏。
他年轻的爱人肢体柔软,拥抱在怀中的感觉像是在抱着一团软绵绵的云朵,温暖至极,令人不由得迷恋地在爱人纤长白皙的脖颈处轻蹭。
“哈哈,痒!”
酒疏笑出了声,他勾住惩戒对象的脖子,将他也带到沙发上来,然后坐在老伯爵宽厚结实的怀抱里,认真看起了书。
老伯爵小心地拥抱住酒疏的身体,尽可能让酒疏可以舒服地靠在自己肩头看书,他面具下的漆黑眼瞳用温柔如水一般的目光看着自己怀中的爱人,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对老伯爵来说,每一次与自己心爱的爱人单独相处在一起的时光都幸福到令他无法自拔。
他很想亲一亲自己年轻美丽的爱人,迷恋于爱人总是带着温柔的蓝色眼睛。
但此时他的脸上佩戴着面具,连下半张脸都完全遮盖住了,只能有些不满足地轻轻蹭了下酒疏的发梢。
酒疏柔软的金色发丝在灯光下反射着光泽,漂亮得如同铂金色的缎带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老伯爵沉醉在与年轻爱人的亲密相处中,直到怀中的爱人突然出声:“你最近总是戴着这副面具呢。”
坐在惩戒对象怀中的酒疏抬起眼,弯起漂亮的蓝眼睛,看向了老伯爵面具下的漆黑瞳孔。
漫不经心的话语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而老伯爵却立刻顿住了身体,他沉默了良久才解释说是不想让酒疏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
“……”
看着还不肯说实话的惩戒对象,酒疏似有些无奈,他知道即使自己现在立刻揭穿惩戒对象的谎言也已经无济于事,只会让他更加自卑抑郁。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着你。”
酒疏将额头贴在老伯爵的面具上,与他四目相对,声音和煦如寒冷冬日里的暖阳。
算了,即使不想说也没关系。
或许只有变得年轻后才能解开这个心结,至于之后可能有的副作用,他目前已经研究出了一些头绪,会想办法解决的。
“无论是什么样子。”酒疏重复了一遍,希望惩戒对象能真正理解这句话。
老伯爵看着爱人在灯光下潋滟动人的蓝眼睛,似乎愣了愣,漆黑瞳孔中似乎闪过些许水汽。
他抱紧了酒疏,眼中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浓重的爱意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
对老伯爵来说,年轻爱人这份纯粹的爱意令他受宠若惊。
他知道酒疏不在意自己的苍老,他给自己&记30340;爱意是毫无瑕疵的,但是这份爱越是完美,老伯爵就越是会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份爱意。
好在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再过几天就好,只要再过几天,他就会变回原本的样子了,那时候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与自己心爱的年轻人永远在一起了。
老伯爵抱着自己的爱人,一刻也不想分开,温柔的目光中满是对于未来的希冀。
是夜,漆黑天幕遮蔽了天空,阴沉沉的刮起了大风,似乎将要降下一场大雨。
庄园四下的灯光很快熄灭,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老伯爵的房间还有些许昏暗的灯光。
刺啦——
撕裂布帛一样的声音响起,似乎有谁坐在镜子前,正仔细看着自己的脸。
模糊的镜面中,未完全剥离的皮肤阻碍了端详的视线,一只苍白的大手似乎略带急躁地用力扯下了这片皮肤,直到露出整张脸。
轰隆——窗外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终于倾盆而下,敲打着房间的玻璃窗。
老伯爵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的脸庞上那些曾经令他难以接受的细密纹路和苍老松弛的痕迹都消失不见了。
年轻时深邃阴郁的眉眼重新出现在了镜子里。
老伯爵瞳孔缓缓放大,似乎想要发出笑声,但属于贵族的礼仪还是让他渐渐冷静下来,苍白修长的手指遮掩着激动的脸庞,重新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男人眉目深邃,年轻的肌肤不再有任何暗淡细纹,是他最年轻俊美的二十岁时的样子。
老伯爵细细看了许久,看着这张与酒疏年龄相近的脸庞,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满是病态爱意的笑容。
现在他可以跟心爱的酒疏永远在一起了。
灯光昏暗的房间里,脸色苍白的男人似乎还是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中盈满了单纯的喜悦,沉醉在对于未来的美好幻想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因此并未注意到自己在窗外的雷光照射下,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似乎渐渐扭曲,显露出某种怪异可怖的形状。
房间的墙角不知何时也多出了些许霉斑,像是因为大雨瓢泼导致的,又像是某种不断生长蔓延的苔藓,湿滑黏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