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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聊地上下抛弄着手中的玉佩,心想着是不是要赶紧去当铺换成铜钱。她猛地捉住手中的玉佩,其纹理竟如冰块撕裂一般,雕刻的鲶鱼在阳光下随着浅绿色的脉络游走,仿佛活了过来,这竟是块上好的蓝田玉!
还没来得及惊喜,她就发现了一处异样,在玉料的正中间,也就是鲶鱼的眼睛处,正横亘着一处月牙形状的凹陷,看上去并不像后天的刮痕,而是像先天雕刻者故意而为之,再好的饰物因这一丝败笔也会价值大跌,诚如少年刚才所说,只是一块“拙玉。”
杨珥气馁起来,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忽然,她暗叫一声,不好!竟忘记问那少年和那死麻子有什么关系了!她赶紧把玉佩揣到兜里,提起裤脚准备追过去,可是肩却被一只手大力地捉住。
她蹙眉回头看向身后,刚才离开的乞丐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有些戒备地问:“你也是王麻子找来的?”
杨珥听得云里雾里的,乞丐老头看她沉默了,随即手上的力度加大,疼得她吸了一口凉气,脑袋里拼命回忆,王麻子是谁?麻子……对了!那个偷她衣服的不就是个麻子吗?这老头竟和那死麻子认识?
费了老大的劲才从他的手下挣脱开来,她一边揉肩,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是有人找我来的,但我不知道他姓不姓王,反正是一脸的麻子。”
说完还用余光瞟着老头的神色,他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看似不疑有他,这才说:“那你跟着我走吧,等到事情结束了,就会将剩余的钱给你们的。”
我们?杨珥这才发现他身后跟着刚才排队乞讨的另外两个人,这群人,难道是一个团伙?
“还不快跟过来?”老头严厉地出声提醒她掉队了,她连忙小步跟上,令她愈发迷惑的是,他们竟然远远地跟着那位少年和娘子?难道是因为他们经过刚才少年的施善以后,发现可以从他身上大捞一笔,准备劫财?
杨珥苦笑了起来,她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初次一个人出行竟多番曲折,她只是想老老实实地去三阳县找一个人啊,怎么就混入了匪贼的行径了呢,她可是个长公主啊!
忽然,前方变得嘈杂起来,她好奇地望了过去,发现有个老汉驾着牛车快速地驶来,行人纷纷地躲避,娘子正专注于面前的脂粉摊,无心周遭的状况,但是少年却是第一时间发现了那辆牛车。
可是他并没有马上拉着娘子躲开,而是傻傻地盯着牛车看,杨珥大急,正准备高喊出声提醒他们的时候,嘴巴却被站在一旁的乞丐老头给捂住。
杨珥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到牛车即将撞到娘子之际,少年猛地将她拉入怀中,向后倒去,堪堪地躲过牛车,险之又险。娘子窝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他自然地将她放开了,轻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杨珥这才呼出了一口气,斜视着乞丐老头,心想这贼人真是黑良心,为了钱财竟然直接见死不救,但是接下里的事情,却让她大跌眼镜,他们还在继续跟着少年和娘子,可是他们的队伍中却多了一人,竟是刚才那个驾牛车的老汉!
乞丐老头竟然谋财害命!买通了杀手制造意外杀那个少年?
杨珥思索了起来,隐隐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少年看到了牛车冲来,为什么不躲?被吓傻了?不,他从头到尾都是那个淡然的样子,并没有惊慌失措,看上去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是了!她突然想明白了过来,那少年是故意等牛车行到面前才躲避的,他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算计着何时怀抱着美人躲开才更显得英勇些!
她细细地打量着身边的众人,虽然表情都有些严肃,但是并没有面露凶光,她愈发地确信,这群人是和少年串通好了的,演了一出善心大发的好戏,又演了一出的舍身救美的好戏,为的就是让少年讨这个娘子的欢心。
都说宫里的妃子为了争宠千姿百态,我看怕也敌不过这乡野的小儿为了博美人一笑的手段吧。
为了取悦美人,就可以偷了她的衣服吗?杨珥冷笑着,一定要把这个死麻子给揪出来,冒着可能会被遣送回寺庙抄一百遍佛经的风险,也要把他送去报官,给皇家争些颜面回来。
杨珥一行尾随的队伍还在不断地壮大,又来了一位而立之年的华服男子,衣服上绣着金丝还不够,连发簪还有腰间的玉饰都是镶金的,身形也有些微微地发福,索性脸还长得过得去,不算脏人眼球,但扔人群了也是砸不起一点水花的。
她看着他大俗的打扮,嘴角一抽,总觉得有些暴殄天物的感觉,这么好的金子都被他给糟蹋了,心疼之余,听到乞丐老头恭敬地说了一声:“金爷,您来了。”
杨珥更是一个趔趄,真是应了人如其名四个字。金爷微微点头,就把注意力放在远处少年身边的娘子身上。
娘子被少年频频逗乐,笑声隔着人群传到杨珥等人的耳中仍如雷贯耳,可见娘子是真的欢乐,但杨珥等人却笑不出来,因为身边的金爷面色阴沉得仿佛随时可以下场暴雨,还是有闪电的那种,自然是他身上的金子映着阳光闪出来的……
杨珥背着手,心里大呼有趣,这金爷似是少年的情敌,又和乞丐老头是认识的,事情的走向似乎越来越精彩了些。
娘子最后被少年带到了一个酒楼里,笔直地上了一个二楼的包厢。随后,杨珥众人则被金爷带到了二楼与之相邻的另一个包厢,她刚坐下,板凳还没坐热,便听到隔壁包厢传来娇媚的声音:
“林郎,我们吃个饭而已,在一楼的大厅便是了,为什么要到二楼来?”
少年温柔以对:“我意欲何为,娘子自然是清楚的。”
娘子害羞地笑出了声,墙这头的杨珥发现金爷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颈部更是隐隐暴起了青筋。
但是令房内所有人都大呼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娘子向少年微微一福,“林郎的心意我已知晓,只可惜我早有意中郎,原以为林郎是风情雅致之人,才想着结交一二的。想必定是我的某些不妥举动让林郎误会了,向您道个歉,我还有些私事,便先走一步了。”
杨珥觉得身边的寒气消散了一些,她转头望向身旁的金爷,笑得灿烂如花,仿佛刚才咬牙切齿的是另一个人。再望向身边的乞丐老头众人,他们都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她沉吟了起来。
“等一下。”少年忽然叫住了娘子,杨珥屋内人的表情都微微一滞。
“娘子不妨享用了午餐再走,莫要辜负了这一桌的美味,若是因为尴尬,也当我离开才是。”少年说完便果断地离开了屋子,没有丝毫的留恋。
杨珥屋内却炸开了锅,站在一旁的众人都纷纷地跑到金爷身边,低声说着:“恭喜金爷了,竟得到了如此美眷!”
杨珥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准备喝口水来消化一下目前的状况,厢房的门却被打开,少年信步走了进来,向众人行了行礼,说了句辛苦,随后对金爷微微躬了躬身:
“金爷好,不知在下今日的表现可否令您满意?”
“咳……”杨珥被他的话给呛住了,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这场大戏才是真的落下了帷幕,合着少年还有乞丐一行人都是金爷雇来的?就是为了试探娘子对金爷是不是一片丹心?
金爷神色微冷地瞥了他一眼,鼻子冷哼了一声,拂袖走了出去,听着声响,是走到了隔壁厢房。
“金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邹娘子意外地问道。
金爷大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在大街上隐约看到了你的身影,就跟到了这里来,这一桌的酒席,可是在候着我?”
邹娘子咬着唇,思索了片刻,“我本和一位客人约在这谈些生意上的事情,可是他临时有事先走了。”她并不打算欺骗他,但是毕竟是和男子单独吃饭,底气多少有些不足,生怕他仔细询问。
可是面前的男子非但没有深究,反而笑得越发地开怀,揽过她,给她夹了一口菜。
接下来耳鬓厮磨腻到齁的话,杨珥已经无心听下去了,她把注意力拉回自己的房间,发现少年正靠在窗边,望着街上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发着神,微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眸间如水般的温柔,唇角带笑。
杨珥也站到了窗边,他对她微微一笑,二人的目光都但随着孩童的走动而动着。她倒是看得心惊胆战,孩童比成人更畏寒,穿得臃肿圆滚滚的,让本就腿短的他更加颤颤巍巍,伸着手想够着母亲,母亲却不理会他,只看着他,他委屈地眼泪汪汪的,看得杨珥很是心疼。
果不其然,那孩童吧唧一声就跌到了,表情瞬间塌了,哭得稀里糊涂,渴望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但是他母亲还是无动于衷,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路上的行人都开始指责母亲的不是,杨珥也皱着眉,却发现一旁的少年仍是那副明朗的神色,丝毫不为母亲的无情所动,衣袂飘飘,淡得犹如沁在了空气中。
杨珥的语气中有些不满,“这母亲也太狠的心了,宁愿让孩子趴在地上哭红了眼,都不愿出手搀扶一下。”
少年不再看他们,而是望向对面朱红的颜料已经有些脱落的屋檐,里面白色的木头暴露了出来,随时有被蹭脏的危险,他说:“这孩子的母亲不可能时时都陪伴在他的身边,也不能搀扶他一辈子,他只有自己站起来,才能坦然面对前路的坎坷。”
她倒是不太赞同他的说话,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是他小小的年纪净说些老神在在的话,总一副超脱尘世的谪仙之感,可是他又是一副亲人和善的嘴脸,让人找不出破绽。
孩童竭力地闹着,把自己哭得疲惫不堪,发现母亲并没有准备搭理自己的样子,只能撅着嘴慢慢地爬起来。母亲这才笑着弯下身子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牵起了他的手,走远了去。
只是这厢的事告一段落,那厢的事却又才刚刚开始。
杨珥听到墙壁被猛烈撞击得一响,还有木床有节奏的吱呀声,伴着娘子的娇喊和男子的低吼,诡异地从隔壁传来。
她担忧地望了眼房中众人,问:“他们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她看过嫂嫂们和皇兄亲热,一般就是牵牵手,最动情的也就是亲亲嘴了,偶尔皇兄夜晚也会找嫂嫂,宫人不让她靠近,但是她估摸着二人就是情急抱在一起睡上一觉吧,也从未看过皇兄这样打嫂嫂们啊,这金爷真是个败类!
乞丐老头面色不改地喝着面前的茶,老汉神色尴尬地把头埋得老低,另外两个年轻的小乞丐则是眼巴巴地贴在墙上,咽了下口水。没有一个人理会杨珥。
“啊……”娘子的又一次低呼出声,乞丐老头的胡子颤了颤,老汉直接闭上了眼睛,两个小乞丐的背影看上去在细微地抖动。
杨珥气得直跺脚,指着他们的鼻子怒道,“枉你们身为九尺的男儿,看到女子被欺负竟然罔若未闻,见死不救!好,你们不救,我救!”
撸起袖子就准备冲到隔壁包厢,却被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拉住。杨珥冷着脸回头,却发现拉着自己的少年虽然表情还是那样的风轻云淡,但是从耳根子到脖子以下都红得滚烫,眼神闪躲地结巴道:
“他们……是……是在做养颜的……游戏!你不要管!”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的内心:此时此刻,我真希望自己长了一个假耳朵,然后就可以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第4章复刻你容颜
“休要唬我!哪有游戏在床笫之间做的?还叫得这么骇人!”杨珥狐疑地看着少年。
少年的脸基本上算是红透了,杨珥觉得他抓着自己的手都十分的烫人。他见杨珥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连忙向乞丐老头怒了努嘴,“你不信问他们。”
她黑着脸望向屋内的众人,“他说的可是真的?”
众人毫不犹豫、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
她这才微微地放下了心,房间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时不时的还夹杂着墙壁被撞击的声音。
少年颈间的红润悄悄褪去,对杨珥轻声说:“在下有件事想拜托姑娘。”
“嗯?”杨珥奇怪地应了一声。
房门却突然被人给打开,众人仿佛被解救似地看向来人,少年的话也被打断。
来人一进门就朝大家深深地作了一揖,“感谢大家这次的配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金爷很是满意,直接将酬薪给翻了两倍。”
他很是得意地看着屋内众人欣喜地神色,却被斜前方飞来的花瓶给吓着了,连忙蹲在地上闪躲开来,花瓶最后被乞丐老头给截住,才没落得一个消香玉损的命。
“你这个死麻子!终于现身了!”
杨珥大吼一声,箭步跑到来人的面前,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子,想把他给提起来,却忘了自己终究是女儿身,王麻子单手一推,就把她给支开了。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待他看清扔花瓶之人的容貌,大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杨珥冷笑,“善恶若无报,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你这强盗还是乖乖地随我去趟官府吧,兴许我可怜你,还可以同县太爷说让你少挨些板子!”
王麻子惊魂未定,随即眼珠子一转。
“姑娘我不过是向您借了一件衣服而已,您至于这么激动吗?况且那衣服也不见得就是你的,指不定是偷了府里哪位贵人的服饰,您还敢去官府?莫不是说出来吓我的吧?我可真怕呐!”
“借?你这明明是偷!而且,何止一件衣服这么简单,我的金银首饰还有盘缠可都是放在那件衣服的囊袋里的,一并被你给偷去了!”说完杨珥就冲到王麻子的面前,搜着他的身子,寻找着自己的囊袋,王麻子推攘着,二人状似要打起来。
乞丐老头连忙将二人分开,出来打了圆场,“这位师傅是不是和王麻子有什么误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别大动肝火伤了身子。”
王麻子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你这小婢的脾气真是不小,偷了主人的钱财跑路就算了,还有胆子贼喊捉贼,况且我根本就没拿你什么囊袋,就找你借了件破衣服罢了。还有你这身海青服又是从何变来,可也是你哄骗他人的伎俩?”
“你胡说!谁是小婢了?你……”
“咚……”的一声大力的捶墙声从隔壁传来,众人都的呼吸都一窒,安静了下来,连杨珥都吓得一跳。很显然,这厢的吵闹,影响了那厢的游戏,金爷不爽了!
杨珥可没有拿金爷的钱,她也不怕什么金爷,银爹的,仍大着嗓子对王麻子嚷道:“别在那里装聋作哑的,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吗?”
众人望着她的举动脸色大变,乞丐老头脸一横,“你给我小点声。”
她毫无畏惧地把声音提高:“怎么?我看你们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做些骗纯情小娘子的勾当就算了,竟然还包庇强盗!”
乞丐老头猛地上前了一步,吓得杨珥朝后退了退,忽然嘴巴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捂住,少年呼吸吐出的温热的气萦绕在她的耳边,“你少说两句,严老的耐心有限,小心你……”
她还真的停止了吵闹,一方面被唤作“严老”的乞丐老头确实不是善类的样子,另一方面,少年指尖传来的凉意也让她清醒了不少,他身上若有若无皂角的清香,将她的理智也寻回了。
现在屋内有七人,六人都是站在王麻子那边的人,还都是男子,她一个女流之辈想要硬来是不可能的,她其实也不是缺钱的人,囊袋里的金银她不在乎,就是皇兄送给自己的步摇,她喜欢得紧,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给也要回。
脑袋里想着对策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隔壁厢房的动静停了有一阵子了,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这试探美人真心的戏本子是王麻子一手策划的,那毁了这笔生意,不就可以让王麻子气得吐血?杨珥的余光忽然瞟到窗外街道上有武侯正在巡逻,唇角微弯。
隔壁的厢房门被打开,同时杨珥大力地咬了一口少年的手,趁少年吃痛放开之际,杨珥冲着窗外大喊:“武侯,救命啊!”
闻声的武侯对视了一眼,急忙地往酒楼处赶来。而房内的人则大惊,一时间所有的人乱了阵脚,杨珥趁大家没有精力顾及她,溜身往房门外跑去,等众人意识到大事不妙追赶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冲到了金爷的面前,握住了娘子的手:
“这位施主,你可莫要被这大老粗给蒙骗了,你可知那林郎等人都是被他给找来试探你的?”
邹娘子一愣,随即否认道:“怎么可能……”可是下一秒却看到追出来的严老等人,因为都是上午刚见过了的,装扮长相无不熟悉,落在最后的赫然是那个温雅柔和的林郎,她神色一戚,不敢置信地望向金爷。
“不是的,梅馥你听我说,其实我……”
“啪”响亮的一个巴掌声打断了金爷的话,邹娘子红着眼眶,掩面跑远了去。
杨珥望着金爷脸上偌大的一个巴掌印,心里很是痛快,但又看到巴掌印下铁青的脸色,她心跳突然因为不安加快了些。
幸而宛如天仙般的武侯们如期而至,杨珥高兴地朝他们招了招手,“武侯大人,这里!在这里!”她的救星总算到了。
杨珥对着走近的武侯们说道:“快把那个王麻子抓起来,他偷了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