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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晴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头昏昏沉沉,好像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全被抽光了。
这十几天,说不清是怎么过来的。
她不眠不休用了两天时间为爹缝制寿衣,何老伯则准备棺椁安排丧事,最后赶着马车日夜兼程回到青云村。
所有带过去的家具又一样不落地带了回来。
灵堂设了三天,她跪在灵前不吃不喝亦是三天,前来吊唁的村民都是隔壁王家帮忙招待的。
终于,死者入土为安,俞晴却觉得身体的某一处空落落的,有风四面八方吹进来,透心彻骨地凉。
尤其夜晚,这种空寂便分外明显。
俞晴挣扎着起身来到庭院,料峭春风令她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王大婶的话不期然地在耳边响起,“晴儿,有件事埋在心底好几年了,一直犹豫着该讲不该讲……当年,我嫁到青云村,你爹刚十岁,跟你祖母两人相依为命,我一直以为你爹是你祖母的孩子,可你祖母过世时,我替她换寿衣,发现她还是女儿身……这女儿家是不是清白身,是不是生过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可这种私密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开口跟你爹说,你的年纪又小,一搁就是十多年,眼瞅着我都等着见阎王的人了,再不说,以后就带到棺材里了。”
俞晴盯着腕上的桃木手串,心乱如麻。
祖母是女儿身,那就是说爹并非祖母的儿子,自己也不是祖母的孙女……那她的根在哪里?
寒风阵阵,树影婆娑,遥远的天际挂着一颗寒星,孤单又落寞,却仍执着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华。
俞晴猛然清醒过来,默念了一遍《清心诀》。
灵气在周身游走,丧父的哀伤与被欺骗的愤怒尽数埋葬,心渐渐沉静,神识慢慢扩散出去。
夜风带来噪噪切切的私语——
“以前都觉得修仙好,如今想想有什么?老二要不跟着仙师去,现在没准孩子也两三个了,我也不至于成天晚上睡不着觉得了这个病。”是王大婶的声音。
“啧,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晴儿仙师的身份镇着,隔壁那屋早被人占了,更别说还有人来吊唁俞家兄弟了。对了,晴儿给你的仙丹可得收好了,隔七天挑一点用温水泡着喝一碗。修仙是好事,可咱家老二是时运不济没办法……别胡思乱想,赶紧睡吧。”声音粗噶,自然是王大叔。
又有声音传来,却年轻得多,“以前听人说仙丹,我还以为是瞎编,没想到还真有,你看俞家妹妹就给娘服了针尖大那么点儿,娘就醒了……俞家妹妹也是,吃过咱家那么多东西,就不多给几粒,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省得请郎中。就是留着以后卖了银子给兴儿盖房娶媳妇也使得。”
“也是,按咱家对俞家的恩情,俞妹妹把仙丹都给咱家也算不得什么,可该怎么开口说这话?”犹犹豫豫的,是王大的声音。
“赶明你撺掇撺掇娘,反正娘身子不好,多要几粒备着也没什么。”
“娘哪里肯定说不通,不如让兴儿去,俞妹妹跟兴儿有情分,兴儿即便说错了,她也不能跟个晚辈计较。”
“行,那我明儿好好跟兴儿说说。还有这事可别让老三家的知道了……仗着娘家银子多整天指桑骂槐……”
这边声音渐低,那边话语又起。
俞晴自嘲地笑笑,收回神识。爹以前说修士自私自利不择手段,其实凡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心思都是一般复杂,只是凡人碍于能力有限,干不出骇人听闻的大事而已。
墨狼道:“没错,你们人类最是虚伪,表面风光霁月,暗地不知干些什么勾当。”
俞晴叹口气,没好气地说:“你又能好到哪里?别说你不知道我爹五年前就死了。”
墨狼哑口无言,这么明显的事情,何老伯能看出来,他自然也看出来了。之所以隐瞒不说,是想让俞晴能在仙缘阁多修炼几年,毕竟昆嵛山的灵气天下罕有。况且,那时俞晴即便知道了真相,除了更抵触修炼外,根本没一点好处。
可不管怎样,隐瞒就算欺骗吧。
这世间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被人欺骗与背叛的感觉!
乡间的清晨,安静平和,才刚泛绿的小草顶着晨露舒展了新芽。
空中飞着一只鸟。
路上走着一个人。
草丛里,一条小蛇费力地追赶着。
俞晴停下步子,等了片刻,伸出手,“上来吧。”
小蛇身子一弯弹跳在她掌心,倏地盘成一圈,缀在她右腕,像只古朴的手镯。
“你我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以后就互相做个伴吧。”俞晴轻声道。
小蛇瞪着眼不晓得听没听懂,只将身子收得更紧了些。
一路行来,渐有炊烟升起,晨风中带着浓郁的米粥香气。
待走进县城,眼前的景致顿时一变。宽阔的街道上红男绿女穿梭往来,沿街小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熟人见面的招呼声,潮水般喷涌而来。八哥鸟惊喜地尖叫一声,飞到街旁屋舍的房顶上。
俞晴放出神识探查了一番,周边十里尽是凡人凡物,并无灵气波动,转身进了家成衣铺子。
仙缘阁的白色道袍已换成湖水绿的薄绸小袄,月白色的百褶长裙。
凡俗打扮的俞晴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少女,隐在茫茫人海里,毫不起眼。
在安居城,俞晴用两块灵石换了一百两银子,整场丧事办下来,才花掉五两半,余下这些足够她用上好几年。
俞晴惦着沉甸甸的荷包,心道:若是以前能有这些银两,爹不必每天那么辛劳,他们也不会被人欺负……
如今天人永隔,再想这些有何用?
顺着大街向东拐再走两条胡同,俞晴停在一座高大的宅院前,看着左右没人,纵身一跃跳进院中。
落脚处似是花园,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
“要偷东西也得半夜三更才行,光天化日的,做贼不能太嚣张。”丹田里传来八哥鸟的声音。
俞晴冷笑,“要是晚上来,那人怎能看清我的模样……总不能让他做个糊涂鬼。”
“哟,敢情是来行凶的。”八哥鸟抖擞着翅膀来了精神,“妹啊,是情杀还是仇杀?”
俞晴瞪它一眼没作声,小心地避开来往的下人,摸向正院。
屋里传出男子清朗的声音,“懒东西,快起床,太阳照着屁股了。”
这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俞晴用力咬着下唇,强压下激荡的心情,大步踏入院中。
“快点,再不起,爹爹要掀被子了。”还是那个声音。
“不,不行,弟弟还没起,我也不起。”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爹爹讲个故事,我就起床。”另一个孩童奶声奶气道。
“好了,别赖着爹爹,爹爹今天还有事情。”说话的是个柔和的女声。
隔着窗子,俞晴看到个粉红窈窕的身影一手抱着婴儿,另一手掀着被角,而那个高大健硕的男子却伸手拦住她,“我且给他们讲个故事,晚些无妨。”
屋内传来孩子的欢笑声,还有女子的娇嗔声,一派其乐融融的温馨景象。
俞晴停住脚步,思量片刻,右手一挥,窗棂蓦地洞开,露出一家五口惊愕的面容。
男子纵身跃出,挡在俞晴面前,喝道:“来者何人,竟敢私闯民宅?”
俞晴浅笑,“赵公子不记得我了?想必,五年前青云村天灵泉的事,赵公子也忘记了吧?”
赵公子脸色一变,“妖女,原来你没死?”
俞晴笑道:“若死了,我找谁报仇?”掌心一翻,桃木剑凭空而出。
赵公子见状,瞥了眼身后的家人,平静地说:“冤有头债有主,当年赵某惹下的事赵某一力承担,与他们无关。”
俞晴一口应承,“那是自然,我又不是赵公子那般滥杀无辜之人。”
赵公子坦然道:“如此,赵某就放心了。”
恰此时,那粉衣女子不知怎地冲过来,挡在赵公子身前,哀求道:“奴家愿替我家相公一死,姑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家相公。”
赵公子反手将她拉至身后,“快进屋,省得受了风寒,孩子们还得要你照顾,家里诸事也多靠你支撑……”不由分说,将她推进屋里,扣紧房门。又转过来,笑道:“仙师动手吧。”
俞晴冷冷一笑,桃木剑挟着风声扑向赵公子。赵公子砰地倒地,额前赫然一道伤口,汩汩往外渗着血。
俞晴连看没看,收回桃木剑顺着原路出去了。
八哥鸟拍着翅膀恨道:“丫的,搞了半天就让姐看这个?不是说杀人吗,怎地改主意了?就这点伤养两天就好,还浪费半粒回元丹。”
俞晴低叹一声,“假如他没将妻子推回去,我必定会杀了他给爹偿命……现在,只当给他的妻儿留个依靠吧,没娘的孩子可怜,没爹的孩子也可怜。”
她出手并不重,只是皮外伤,最多晕两天就醒了,为确保无虞,她还驱动着神识在剑尖涂了些回元丹粉末。她不杀赵公子,可也得让他的家人尝尝,失去挚爱亲人是什么滋味。
“到底还是心软。”八哥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见俞晴雇了马车出城,急忙展翅追上来。
俞晴是去巧珍家。
三年前,巧珍就出嫁了,去年生了个女儿,眼下又怀上了,因身子重又避讳着不能参加红白喜事,所以俞晴回家办丧事也就没知会她。
想到就要见到儿时好友,俞晴隐隐有几分兴奋与期待。
巧珍家境不错,屋舍宽敞家具齐整,还使唤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俞晴不禁为巧珍欢喜。
巧珍上下打量俞晴半天,突然撅嘴道:“你是越长越好看,哪像我,就是一妇人,连个腰身都没有。”
“那么粗的腰还说没有腰,骗谁呢?”
丹田里不期然响起八哥鸟的话,俞晴哑然失笑,朝院中的梧桐树瞪了一眼。
恰此时,大门处走进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那人相貌清秀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之气。
巧珍笑着介绍,“是我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友,俞家妹子。”
俞晴知这人便是巧珍的相公李双林,低头福了福,再抬头,正对李双林的眼眸。
那双眼,含着不加掩饰的惊艳,俞晴心里“咯噔”一声,欲告辞,巧珍拉着她的手不放,非留她用午饭。
俞晴顾及到她身体不便,只好答应,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中堂说话。
不一会,小丫头将巧珍请到内室。
俞晴思量片刻,放出神识。内室的话,清清楚楚地传来——
“这个俞家妹子多大了,许了人家没有?”
“小我两岁,快十八了,前几年到昆嵛山替她爹求药耽搁了,想必没定亲,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知县大人的第三房小妾前儿去世了,我们几个正商量给他送个美人过去……”
“少打俞晴的主意,她是我无话不谈的好友,怎么能给人当小妾?不行,你找别人去。”
“哎呀,要是好找,还能想到她身上。知县最喜欢这种看上去灵秀脱俗的美人,以前看得几个都太俗气,美艳有余灵气不足。”
“那也不行,我不能把人往火坑推。”
“什么火坑,知县大人最是怜香惜玉,绝不会亏待了她……你有所不知,知县的叔父就是明年乡试的主考官,到时候我考个举人回来,再谋个一官半职,你不就成了官太太?”
“这……”巧珍的语气明显有所松动。
李双林趁热打铁地劝,“何况,俞家妹子都快十八岁了,等守完三年孝,想嫁人也嫁不出去。”
……
正午的阳光*辣地照射下来,俞晴却觉得浑身发冷。
信任敬重的师兄隐瞒她,自小交好的朋友出卖她,这世间还有谁值得相信,还有谁能够依靠?
俞晴漫无目的地走在空茫的田野里,不知道何处才是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