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祭司王约翰

七桃散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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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就像下棋,得一步一步来。

    即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得等对方先将棋子放到棋盘上之后,才能走自己的下一步。

    谈判是双方的事,李申之在应天府做好了谋划,需要等金国和宋国的使者到来之后,才能继续下去。

    不过在这些使者到来之前,反倒是不少小国的使者纷纷前来。

    在开封府中,金国的高层人物全都被软禁在了皇宫之中,至于别国的使者反倒没有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于是这些仰大国鼻息的小国们,纷纷派人来应天府交好宋国。

    这里面就有不少是李申之的老朋友,比如说高丽、回鹘、西夏的使者们。

    高丽使者离着李申之老远便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我亲爱的思密达。”

    高丽使者明明说着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偏偏要学李申之那蹩脚高丽语,无非是想让李申之念一念当初在开封府时,两人一同窘迫过的旧情。

    能出来当使者的人,智商和情商都在线。尤其是这些小国的使者,最懂得如何讨好别人。

    果然,高丽使者堪称侮辱语言学的一番话,博得了李申之极大的好感。

    “我的思密达兄弟,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今天咱们不醉不归!”李申之拉着高丽使者的胳膊,他又何尝不想交好高丽国,这样对他未来的谋划非常有利。

    高丽作为东亚突出来的一个桥头堡,不论是陆路进攻金国,还是作为水路的一个中转站,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

    至于西夏和回鹘人,亦或是吐蕃人,只要大家能一条心对付金国这个恶魔,就都是好朋友。

    尤其是西夏使者,他们受到金国的军事压迫最重,也最希望与自己昔日的对手宋国交好,以共同对付金国的军事威胁。

    宋军在应天府展现出的超凡实力,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其实李申之对于西夏、回鹘人倒不是特别感冒。这两国虽然实力不俗,但他们在李申之心目中的战略地位要远远低于高丽。

    倒不是说李申之只注重东北亚,而不注重大西北。

    而是在大西北,有李申之更为看中的一个人:耶律大石。

    辽国被金国灭亡之后,耶律大石沿着阿尔泰山一路向西,征服了帕米尔高原,建立了幅员辽阔的西辽帝国,称霸一方。

    西辽,在华夏史中的存在感非常的低,以至于许多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可正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政权”,在世界史中,却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可谓影响深远。

    尤其是对于西方国家来说,西辽在其历史中的地位,比宋辽金夏四朝加起来都要高许多。

    可以这么说,对于欧洲和西亚人来说,对他们影响最大东方人中,有三个人是最大的。

    排名第一的是蒙古人成吉思汗,这位征服了全世界的天子骄子,将名字留在了所有国家的历史之中。

    排名第二的是上帝之鞭匈奴人阿提拉。

    排名第三的,便是这位开创了西辽的耶律大石。

    此时此刻,欧洲人发动十字军东征,正与阿拉伯人打得不可开交。但总体来说,欧洲人处于下风。在他们眼中,阿拉伯人是富裕的,强大的。

    这个时候,雄霸中东的是塞尔柱帝国,他们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却最终在耶律大石带领的“契丹”人面前折戟沉沙。

    契丹人这个称号,从这个时候彻底打响了。

    对于欧洲、西亚、东亚人来说,他们口中的契丹人指的是耶律大石的西辽政权,而不是华夏历史中的辽朝。

    直到现在,包括俄罗斯、伊朗,还有广大中亚人对于中国的称呼,依然保持着“契丹”的音译。

    当耶律大石击败塞尔柱帝国的消息传到了欧洲之后,欧洲的基督徒认为这是上帝派在东方的祭司,帮助他们击败***敌人,是基督徒们十字军东征失利之后,上帝派来帮助他们的。

    于是乎耶律大石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祭司王约翰。

    祭司王约翰的传说流传了六百年,甚至马可波罗来到东方之后,依然在寻找着祭司王约翰,错将成吉思汗认做祭司王约翰。

    直到欧洲大航海时代带来之后,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寻找远在东方的祭司王约翰。

    对于李申之来说,最想交好的政权,便是耶律大石建立的西辽。

    在他心中,哪怕整个西北所有的政权都与他交好,其意义都比不上耶律大石一人。

    因为那里是征服世界的桥头堡。

    西辽已经在中亚稳稳地扎住了脚跟,并且拥有着相当可观的军事实力。若是能够以西辽为根据地,那么便能以中亚为前进基地,横扫整个欧亚大陆。

    这一切并不是意淫,因为西辽的耶律大石依然心系中土,并且以华夏文化传承者自居。

    更重要的是,耶律大石的战略重心始终在华夏,他毕生的目标是灭掉金国,在契丹人的故土重新建国。

    只可惜,远走中亚的契丹人毕竟还是太少,未能在短短的数十年中大量地繁殖人口,成为当地主要族群。

    当雄才大略的耶律大石去世之后,西辽虽然持续了在中亚的传奇,却再没有回归故土的意愿,绵延了数十年之后,最终被蒙古人所灭。

    西辽如此的强大,又有着极强的灭金意愿,简直就是李申之天生的盟友。

    可以想见,只要李申之的使者能见到耶律大石,两者定会一拍即合。

    然而留给李申之的时间不多了。

    耶律大石今年已经五十五岁,明年就将去世。

    也不知道邵隆与西辽联络得如何了。

    从之前传回来的情报得知,耶律大石给予了邵隆的秦州城力所能及的支持,比南宋朝廷都要下血本,甚至于战马都给了不少。

    邵隆能在秦州扎稳脚跟,与西辽有着莫大的关系。

    只可惜耶律大石所在的是怂高宗赵构的时代,大怂只顾着偏安苟活,不愿意与他东西呼应,共同灭掉金国。

    现在不同了。

    李申之与完颜宗弼在开封交锋的消息,不仅牵动着宋金两国高层的神经,也受到了来自于耶律大石的关注。

    当完颜宗弼被活捉之后,消息传到了关中,走过河西走廊之后传到了西辽。

    李申之在应天府等待,等待着金国的消息,宋国的消息,关中的消息,还有西辽的消息。

    在等待的时候,他也没闲着。

    应天府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正是需要论功行赏的时候。

    这一次,李申之没有等朝廷的诏令,而是与张浚等人商量了一番之后,自行开始封赏参战的军民将士。

    如何统计战功,如何升官赏银,朝廷都有一套现成的规章制度。

    照着制度论功行赏属于简单重复体力劳动,李申之没有参与其中,自有应天府的官吏们为之操劳。

    封赏方案的草稿制定出来之后,交给张浚审核。

    张相公根据自己的意见做出一些调整,然后将方案交给了李申之。

    李申之拿到的方案,已经是一份堪称完美的方案,兼顾了应天府的经济实力和各阶层的军功。

    然而李申之将方案拿在手中,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李申之将拟定封赏的草案放在了案几之上,这是他在府衙之中专属的办公地点,他向张浚提了一个问题:“敢问张相公,相公觉得这样的封赏公平吗?”

    “公平?”张浚被问得一愣,疑惑地解释道:“按照规章,这已经是最优厚的封赏了。申之莫非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申之将案几上的草案推到了一边,拿了一张白纸放在了案几中央,问道:“下官再请教张相公,相公觉得这些人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功名利禄,守家园,博富贵,凡此种种不外如是。”张浚有些摸不清李申之想要说什么,回答起来思路也有些乱。

    李申之说道:“他们是想要守住自己的家园。相公是没有看到他们在工坊城有多么地拼命,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让金人破坏他们的家园,将金人进攻的势头死死地顶在工坊城的城墙之前。”

    工坊城战斗到最凶险的时候,金人始终未能踏入生产区一步。为了保住生产区正常地生产,所有人宁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阻挡金人前进的步伐,这是让李申之最为动容的地方。

    就像之前金人第一次进攻时,那些为了保护一袋水泥而丢掉性命的人,愚蠢而又高尚。

    李申之追问道:“相公可知道这是为何吗?”

    没等张浚回答,李申之继续说道:“这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看到了从来都没有过的好日子。他们想要扞卫这样的好日子,任何想要破坏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张浚深有同感,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工坊城创造出来的生活,确实是前所未见的便利和发达。

    别说那些穷苦百姓了,就连他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张相公,都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临安府算什么?不过是一群有钱的土包子罢了。在应天府生活的快乐,他们一辈子都体会不到。

    张浚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李申之说道:“草稿上的方案很好,这些也是大伙应得的,我没有意见。”

    张浚有些纳闷了,心想:你既然没有反对意见,那说这么一大通是什么意思?

    李申之马上解决了他的纳闷:“除了这些,我还想给他们更多的赏赐。”

    “申之且说。”张浚也很好奇,在赏赐这件事情上,李申之到底能玩出什么样的花儿来。

    李申之说道:“既然他们守护的是自己的家园,咱们便帮他们建设自己的家园,也是建设咱们的家园。”

    这番话说罢,不仅吸引了张浚的好奇心,甚至连府衙之中的官吏仆役们,也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李申之口中的赏赐,到底是什么。

    李申之仰头看着房梁,像是在憧憬美好的未来,说道:“我想要十亩地,一座二层小楼,前后带院子,后院养一窝鸡,院外养三两头猪,前院种一畦菜地……”

    想了良久,李申之也分不清这个愿望是属于李申,还是属于李申之。

    总之,就很让人向往。

    李申之拿起笔,旁边早有书吏磨好了墨,蘸墨将方才的设想写了下来,由书吏传给了张浚。

    “张相公觉得如何?”

    张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莫说是你了,老夫都向往这样的生活啊。”

    闲适的农耕生活,是所有华夏人内心中最温柔的自留地。

    李申之说道:“这很简单,咱们只需要将这些东西奖励给大伙,把砖和水泥分发给大家,把鸡和猪当做奖励,让大家自己动手建设家园,岂不是比那些冰冷的绢帛银钱赏赐更好?”

    张浚说道:“申之你也知道,跟金人打的这一仗,把工坊城前段时间积累的物资全都消耗一空。现在别说拿东西去赏赐大伙了,就连工坊城的修葺,都不得不缓慢地进行。”

    李申之紧接着反驳道:“没有物资咱们可以生产啊,也可以分批赏赐,每个月发放一些,分期发放。”

    张浚又说道:“按照二层小楼来计算,每户人家至少得用五万块砖,数千斤的水泥。若是十万人全都如此,其耗费颇为巨大,恐怕数年之内都难以满足。”

    李申之反驳道:“咱们可以依托现有的房屋改造,能改则改,不能改的再兴建,这样一来便能节省许多的工作量。再者,工坊城的产量满足不了大伙的需求,那咱们再造几座工坊城便是了。现如今工坊城中的学徒都已经出师,完全可以以他们为依托,让他们当师傅带徒弟,复刻出几座新的工坊城来。”

    张浚说一句,李申之反驳一句,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说了一个时辰。

    末了,张浚忽然发现自己始终在提困难,而李申之总是可以想办法解决那些困难。

    李申之说道:“好叫相公知道,只要咱们坚定地想要做成一件事,那就一定能够做成这件事。”

    “下官只知道一个大的方向,具体的实施方针,还得张相公来把关。”

    这一刻,张浚感觉自己被眼前的年轻人上了一课。而李申之的最后一句话,恍惚间让张浚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负责具体实施的下级,而李申之才是那个掌舵的上级。

    “申之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咱们就干吧!”张浚一拍桌子,民生大基建的项目拍板通过。

    这时,府衙之中爆发了一阵欢呼之声。

    不论是坐在大堂里的官员书吏,还是穿梭与走廊院落之中的仆役,全都振臂欢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