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层层加码

七桃散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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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浚早早地就接到了通知,知道官家要亲自来赐宴。

    从唐末五代开始,“赐宴”与“买宴”,就不再是简单的宴席,而是带上了浓烈的政治意味。

    某个时代的特色行为,只有放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从安史之乱以后,虽然大唐依然保持着名义上的大一统,但实际上各地节度使早已具备了高度的自治权,成为了形式上的“联邦”政府。唐朝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接近联邦政府组织形态的一个朝代。

    在那样一个兵强马壮的时代,各个节度使之间互相不信任,皇帝与各地节度使之间也互相不信任。

    信任就像绷紧的弹簧,随时可能断裂。可是大家又不想打仗,只想维持现状,就需要一个对话机制,以化解可能出现的矛盾和误会。

    指望那些节度使去都城与皇帝面基,或者皇帝去节度使领地巡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谁都害怕对方背后捅刀子。这样一来,中央与地方脆弱的信任关系变得更加难以维系。

    于是乎,便出现了赐宴与买宴这种特殊的政治纽带关系。

    如果皇帝想示好某个节度使,便给这个节度使“赐宴”。而某个节度使想要示好中央政府,那就给朝廷“买宴”来表达自己的忠心。

    宋代的政治环境迥异于唐代,但是其习俗却延续了下来。

    就像古代婚礼上会撒朱砂来驱邪的习俗,其实是为了驱赶各种蚁虫。到了现代,已然没了蚁虫的困扰,却依然保留了使用朱砂的习惯。即便是其原始目的驱除蚁虫,也不会用杀虫剂代替。

    赵构给张浚赐宴,是官家要向外界展示对张浚的重视,可以视为一种政治上的宣言。

    张浚复出的很突然,官家赐宴也很突然,两个突然叠加起来,让张府上下忙得够呛。

    好在张浚为官多年,为人正直,提携过的门生故吏遍布朝堂,有不少人今天专程过来帮助张浚张罗。有在朝堂上脸熟的人,就站在门口迎客;有掌管教坊司的人,就张罗着歌舞伎们做着表演前的准备;有善于经营的人,帮着张罗宴席的布置。

    总的来说,还算是整齐有序。

    当岳飞和韩世忠并肩走入张府的时候,引来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说,他们看到岳飞和韩世忠,第一反应绝对与普通百姓想的不一样。

    若是普通百姓,肯定会很高兴。当他们看到岳飞出狱了,还与韩世忠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大宋又有希望了。

    而官员们考虑的,就会更多一些。

    第一,张浚马上就要复出了,而且还是通过官家赐宴的方式,高调复出。在这样政治意味浓重的宴席之上,岳飞和韩世忠同时接到邀请来参加,意味着什么?现在也不说什么小妾不小妾的,没人关心,那就是个借口,参加宴席的人也都心照不宣地没人提这档子事儿。

    第二,张浚要知应天府,这已经算是不算秘密的秘密。应天府处于宋金交界之处,兵家要地,必定要有大将镇守。这个大将会是谁,会不会是岳飞和韩世忠中的一个?张浚的军事能力大家有目共睹,难堪大任。管应天府军事的人不会是张浚,是岳飞和韩世忠的可能性也不大,很可能是他们二人曾经的部将。

    第三,李纲的幼子李申之要与岳飞的幼女岳银瓶联姻,双方打算联盟,是什么打算?秦桧死后,李申之现在是宋金和谈的第一人,是赵构身前的大红人,而岳飞却是主战派的主要将领,刚被赵构打压一通。难倒岳飞想通了,愿意和谈了?赵构野心爆发想战了?看不懂。

    当聊到第一和第二的时候,官员们还能坐在一起,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自己就是能洞悉古今的诸葛孔明。可说到第三的时候,话题便会终结。

    他们混乱了,他们分裂了,他们不会了。

    众人纷纷向岳飞和韩世忠拱手致礼。虽然这两人全都赋闲在家,身上都是洞霄宫主,太平观使之类的神仙职位,但气场不减当年。

    有些人,甚至当初还是韩岳的手下。对于这两个人如今的处境,他们也是唏嘘不已。

    岳飞和韩世忠早已料到了这样的场面,淡定地与众人打过招呼,在接引小厮的带领下,前往设宴的后院。

    韩世忠苦笑一声:“戎马一生,最终落得些许虚名,又有何用呢?”

    岳飞跟着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你变了。”韩世忠审视着岳飞:“身上的棱角快没了。”

    岳飞没有回话,只在心里说了一声:你不懂。

    就在两人感慨往事今遭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嘈杂声。

    “这便是李家的八郎李申之吗?看上去也不过如此。”尽管言语中略带不屑,但依然尊称了一声八郎。

    “靠着一副臭皮囊,成日流连花间柳巷。”虽然是贬损,但依然承认对方有一副好皮囊。

    “到现在还没有功名,不过一介粗鄙武夫罢了。”趁现在还能说他没功名,等开年中了科举以后就没机会嘲笑了。

    “他身边那个小厮打扮的女子,正是岳银瓶,也是个闻名临安城的粗鄙武女。”这个人被岳银瓶揍过。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没得说了。

    几个人端着茶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羡慕”。嘴上说得不要不要,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不是我。

    李申之一进门,小厮便上前引路。小厮还未开口,便马上被几个丫鬟扯开。

    小丫鬟在李申之身边蹦蹦跳跳,卖力介绍着张府的情况,以及今日宴会的流程。若不是岳银瓶跟在身边,她们恨不得直接扑到李申之的怀中。

    在小姑娘们眼中,岳飞是大英雄,这个英雄太大了,大到高不可攀,都快成叔叔爷爷辈儿的人了。岳飞在她们的心中,只能挂个画像供起来敬仰。

    只有李申之这样的少年英雄,才是自己钟情的爱豆。

    韩世忠看到这一幕,笑意更甚,说道:“有子若此,夫复何求?”

    他当初未尝没有动过杀秦桧的心思,却没有这样的魄力。若是自己能干掉秦桧,然后凭组织北伐收复中原,必然也能成为一名震铄古今的千古名将。想到这里,韩世忠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激动。

    岳飞对韩世忠的评价很满意,李申之是他的半个儿子,我骄傲。

    李申之礼貌地拒绝着过于热情的丫鬟,岳银瓶小声道:“四个条件。”

    经过第一轮的热情招待,李申之继续往里走着。

    这边厢房里都是歌舞班子,全都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望着李申之,两眼直冒小星星。

    “唉,还是童姑娘有心眼,早知当初我也怀上个孩子,现在也是李府的小妾了。咱也不求夫君有多宠爱,只求能过个安稳日子。”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哀婉。

    旁边的人当众戳破道:“追求你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你动心。说什么安稳日子,以前馋人家银子,现在还不是馋人家身子?”

    呵,好姐妹。

    这些对话却听在了岳银瓶的耳中,让这位侠女回想起了李申之不堪的往事,恨恨道:“五个条件。”

    此情此景,李申之能怎么办?只好答应。

    咱这不叫怕老婆,叫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