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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韬的酒量原本没有那么不堪,刚才醉倒也是败在了没有心理准备上。
就像原地转了几个圈以后,自以为自己很清醒,其实小脑已经不受控制。
酒量大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体内代谢水平高,酒精喝进去以后很快被分解掉。另一种是对酒精的耐受力比较强,也就是两个人的血液里有同样的酒精含量,耐受力高的人依然可以保持清醒,而耐受力低的人早已开始胡言乱语。
体内的酒精代谢水平是天生的,后天只会下降,不会提升。
所谓的酒量可以训练出来,指的是耐受力。
这就像挨打一样,挨得多了,就不觉得疼了。
栗韬之前没有喝过高度酒,是以耐受力很差,刚才喝得又很猛,猝不及防之下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头,疾跑的时候才一下摔倒。
再站起来的时候,虽然还有点迷糊,但大体上已经无碍。
范成大顺势拿过酒壶和酒杯,没敢急着喝,心里有些犯怵:“这酒劲儿这么大?”
韩平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来抢着喝酒,淡定地说道:“饮酒之前最好先吃些点心,慢慢吃慢慢饮,吟诗作赋才好。像你方才那般牛饮,用不了一刻钟就醉倒在地,还有什么趣味。”
“韩兄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李申之不顾韩平的嫌弃,勾住韩平的肩膀,笑道:“要是一顿酒喝完,咱哥几个还不能称兄道弟,挥斥方遒,指天画地,那这顿就算是白喝了。”
说话间,范成大也喝了三杯,人变得立马就精神起来,说话自涨三分嗓门:“好酒!”
负手而立:“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栗韬抢过酒壶,又喝了一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韩平也为气氛所感染,笑道:“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哈哈哈……我可没说少钱!”李申之也跟着背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不知大家一起剽诗,算不算战友。
这时,陆游一手拎着空酒壶走进来,一手拿着李申之的文章,说道:“你这文章大体上也算合格,只是你为何每次都喜欢写上‘赋无天地,诗有龙蛇’两句?”
李申之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两句话就是来年科举的“密码”。
科举考试制度肇始于隋唐,却在宋代走向了成熟。
所谓成熟,包括了作弊与防作弊手段的较量。
为了避免考官被收买,宋代科举阅卷的时候,要先将考生的名字、籍贯等个人信息用纸糊住,然后再由专门的书吏誊抄一遍。
最后再将誊抄好的,只有编号没有姓名的试卷送到考官那里,考官评卷之后再按照编号找到考生姓名,公布成绩。
此举极大地避免了考生在试卷上做手脚来作弊。
然而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人的世界,制定再完美的制度都要人去执行。
只要是制度,就有漏洞。
只要是人干的事情,就会有腐败。
绍兴十二年的科举是一次盛事。在此之前,大宋朝廷风雨飘摇,一直出在奔走和战乱的状态,到了绍兴十二年宋金和议达成,算是南宋朝廷稳定的元年,所谓的繁华也是从这一年才开始。
这一年的科举,算得上是南宋朝廷正规化运作之后的第一次科举,不论是考试规模还是录取人数,在整个南宋都是空前绝后的。
这一年,秦桧家族种,有三个人参加科举。
秦桧的儿子秦熺,侄子秦昌时,秦昌龄。
为了保证他们都能考中,秦桧专门为他们设计了作弊的密码,那就是在试卷上写上特定的文字,再买通所有的阅卷考官。
“赋无天地,诗有龙蛇”两句,就是秦桧设计的密码。
考官只要看到这两句话,统统录取,这样就能保证秦家三学子都能考中科举。
只要过了省试,考生的名字便不再是秘密,名次可以随意拿捏。
秦桧想让秦熺当状元,虽然秦熺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然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张榜以后,老百姓发现秦家三个人同时上榜,勾栏瓦舍里当天就编出了段子:
“那主考官莫非是韩信?”
“此话怎讲?与韩信何干?”
“若不是那韩信,如何取了三秦?”
……
通过汉高祖刘邦采纳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策略攻略了三秦之地,来影射秦桧作弊让自家子弟考中科举。
用陕西的别称三秦,来影射三个姓秦的人,原来老祖宗也喜欢玩谐音梗。
其实权贵们的生活,本轮不到百姓去干涉。
封王也好,拜将也罢,百姓们顶多羡慕两句。
唯独科举作弊,是百姓最深恶痛绝之事,因为侵占了寻常百姓中第的名额,扼住了他们想要改变命运上升的通道。
多一个权贵舞弊中第,寻常百姓就少了一个中第的名额。
唐朝的科举说是摆设,也是这个道理,因为唐朝的科举依然掌握在贵族手中,连寒门想中第都难,更别说穷书生。
杜甫这样的大才为了科举做官,都不得不“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地巴结权贵,相较之下,宋朝确实要开明得多,亲民得多。
李申之早早做好了打算,写文章的时候写上这两句,科举中第肯定没问题。
至于之后秦桧发现他不是秦家的子弟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不打算中状元,想必秦桧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跟他深究,吧?
先不管这些,先中第再说。
现在,他想诱导陆游,让他在策论中也写上这两句。
“写文章要给自己一点挑战。东坡居士当年写文章,就经常随口胡诌两句当引子,然后再依靠自己卓越的文采给圆回来,我这是练习做文章的本事。”李申之调笑道。
陆游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转而去范成大那里讨酒喝。
二两白酒,对于陆游这种好酒之人来说,才刚刚润了喉咙,酒瘾刚被勾上来。
有如此美酒在前,哪里还顾得上去听李申之胡扯。
没有什么比喝酒更重要的事了。
一壶酒三个人分,每人分不到一两酒,没几口就喝了个精光。
再想去坛子里打酒的时候,被韩平拦住了。
“如此美酒,岂能如你们一般牛饮?简直暴殄天物!”
不多时,等果蔬菜肴流水价地上来之后,韩平提议吟诗饮酒。
这种场合,李申之没打算动用库存,只是念了几句李白的诗应景。
别说,李白的诗在酒后吟诵,朗朗上口,气势非凡,原来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喝了几杯之后,众人觉得吟诗太费劲,半天喝不上一口,心里急的直痒痒。
酒这玩意,越是度数高的,喝着越上瘾。
然后酒令从诗歌,变成了“五魁首”,“八匹马”。
再然后,变成了直接碰杯,杯到酒干。
李申之坐在一边,傻愣愣地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爽朗放荡:
“这才是男人喝酒时该有的样子。”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片狼藉,五个醉汉躺在地上呼噜震天,交股而眠。
真叫个:“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