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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下午。
冬天的小雨淅沥沥的下着，有点烦人，雨势虽不大，但夹杂在凛冽寒风中却异常冰寒。遥遥看去，配以灰蒙蒙的阴沉天空，看来甚是寂寥压抑。
不过眼下山脚，这处明显是军队临时驻扎地中，却丝毫没有受此气候影响。外围各个关卡节点所在，身着冰冷铠甲的守卫笔直站着，眯眼不时观察四周，神色警惕，像是完全没感觉到那刺骨冰寒，精神状态极为集中。而驻扎地里面，各个大小不一的帐篷之间，虽然走动的人不多，但来回巡逻的士兵却没有丝毫松懈大意，一丝不苟的交叉巡防，遇到有没扎好的帐篷存在漏雨状况，即留人上前帮忙，搭把手、道声谢，简单互动，好似黑色污泥中的一朵小白花，淡淡香气，淡淡暖意，也就稍稍去除了笼罩上空的阴霾
中正位置，稍大一些的帐篷。哗的轻响，水珠四溅，油布门帘被从里面掀开，迅速走出个身躯魁梧的中年大汉。先是小心的转身掩好布帘，不让冷意侵进，随即抬头对着两旁站在雨中，眼中泛着浓郁血丝的护卫点点头，轻声道：“去休息吧，我来看一阵子。”
“没事队长，我们还能坚持”
“我知道，但首领刚合眼休息，一时半会用不到你们。不若去好好休息一下，缓口气提提精神，晚上还需要你们守夜呢。”
“是。”见这中年大汉坚持，两名护卫稍稍迟疑了下，点头行礼离开。
吸了口气。这眼中血丝同样不少的中年大汉抹了把脸上雨水。甩甩头。按着剑柄守在布帘正中央位置。
他叫维克多，是灰衣军首领、也就是乔希亚的近卫队长。哦，最近一段时间的职责有点变动，虽然还是近卫队长没错，但关系到乔希亚的安全问题，已不由他全权负责，而是交予了另外一群刚来灰衣军不久的人。而他维克多，现在更像是个打杂的角色
不要误会。维克多并没有嫉妒，更没有心生怨念。道理就是这样的，那群来自灰色空间的人确实比他们近卫队要厉害、专业！而当清楚双方差距实在太大时，嫉妒什么的念头也就无从提起更何况，双方目的一致，一切也都是为了首领着想！
“大人”
“嘘！”
一队巡逻兵从这里走过，看到亲自守在门口的维克多，顿时一愣，刚要出口招呼行礼，维克多连忙打出噤声手势。指了指身后帐篷。
巡逻兵瞬间会意过来，点点头。无声行礼，随即轻手轻脚的从旁走过。
不用说，帐篷里面的，自然就是维克多口中刚合眼休息的乔希亚。
对于这初上任不满两年的新首领，灰衣军上下民众无不尊敬有加，这从眼下这些下意识放轻脚步，生怕打扰到她休息的巡逻兵的举动就能稍窥一二。
而乔希亚也对得起这份尊敬，率领残军退守十万大山深处、不断鼓励甚至以身示范带领军民同甘共苦、进而在短短一年间又决定打出十万大山，打下这片看似不可思议的偌大战果地盘似乎没有什么能压倒她那看似淡薄的身板，无论是多么棘手的问题，多么艰难的阻碍，她总有办法从容应对。她的精神状态也总是那么的朝气旺盛，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伤兵营，亦或在民众居住地等等，只要是灰衣军的地盘，就总能看到她的身影，也都能看到她的和煦笑容，似乎永远也不会累的样子
但，是人都会累啊！
先开始在民众们意识到这问题后，总会劝她多休息，不要操劳什么的，每次她也总是笑着点头答应感谢，但转过身去依然还是东奔西走。有时被诸位大人逼迫的厉害，她也总有借口‘狡辩’，比如说刚才已经休息过了，然后拉着事先打过招呼的近卫证明，直到没有一个近卫愿意证明，她又有新的借口，比如说自己是魔法师，精神状态是看家本事，所以不会被累到
呵呵遥望着远处烟雨蒙蒙，维克多轻轻摇头，无声苦笑。
好吧，这借口确实屡试不爽。因为除了她之外，灰衣军中没有其他魔法师，也就无法辨别这番话的真假。而久而久之，看着总是精神旺盛的首领，单纯民众们也就相信了这个借口，还感慨不愧是高贵神秘的魔法师，常人的确不能及
维克多再次苦笑摇头，作为身边亲卫，他当然知道这不会累的神秘魔法师，在人后是怎样的疲倦劳累。尤其是最近几天
蛮人的忽然来攻，彻底打乱了这边的计划部署。虽然已经将指挥部分为两处，一左一右守着那条致命要道，不虞有被一网打尽的危险，但是战争毕竟还是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和布兰打了几十年，一朝敌人却变成蛮人，这让灰衣军上下很不适应，也让首领乔希亚身上的压力更重。
虽然先期仗着紫膛炮以及悍不畏死、拼命抵抗的士兵，与蛮人军队打了个两败俱伤，算是平手。但谁都能看出这僵持局面不会持久，事实上蛮人军队已经宛若个钉子一般，插入灰衣军地盘腹地。只是现在效果还不明显，一旦被彻底打穿，这提起来的劲也就泄了。到时被一分为二的灰衣军，必然要面临壮士断腕、必损其一的局面
不说首领，维克多这几天看着不断被抬下来就地掩埋的袍泽尸体，也看得麻木。到处都是伤兵，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是坟丘，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乔希亚，永远像面旗帜一般钉在战场某处高地，沉默挥槌敲击着身前大鼓，声声震雷。下方士兵则伴随着一刻未曾停歇的鼓点。宛若狂猛潮水一般疯狂挥刀进攻
仗是士兵打的。指挥由各级将领负责。首领这么孤零零的站在战场上，默然敲鼓，看似没有发挥出任何一点作用。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是，每天首领所站阵地，无论有多么靠近前线，但从来没有丢失过！
像是个无言信号，也像个意义明了的象征。乔希亚没有动员下令，但所有灰衣军士兵每天看着首领所在地方。也就知道了今天的目标在哪里——打赢暂且不说，如果打输，那无论如何也不能退到首领身前，将危险带过去！
结果当然是打输的时候比较多，几乎每天都会丢掉一些阵地，有些是战略性丢弃，有些是确实没打过，但无论是哪一种，夜落收兵时，士兵们心中都没有多少挫败感。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今天的目标。没让首领失望，且保护住了首领的安全。所以他们很骄傲。次日也带着这倍增信心再次与蛮人殊死搏斗这一幕，似乎与蛮人战斗的胜负结果，远没有让首领是否失望来的更加重要！
当然，首领每天都携鼓出现在战场之上，自然也引起了蛮人将领那边的注意。似乎是明白了这些布兰杂兵为什么如此疯狂的原因，蛮人那边也疯狂了，每天均是堆积重兵向首领所在阵地冲来呵呵维克多再次咧嘴笑了，这次不是苦笑，而是得意的笑。
因为那时维克多明白了乔希亚的意图，没错，这其实是个小陷阱！蛮人堆积重兵妄图想要杀死首领，但岂不知如此意图明显的战术计划，让这边十分简单的就做出了针对布置。战斗也从原来的多点防御，变成了如今只需要防住一点！
这对愈加艰难支撑的灰衣军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唯一让人不放心的，也就是作为诱饵的首领的安全问题。
事实上，有好几次蛮人差点就成功了
每天在付出巨大代价后，总有或多或少的蛮人队伍能冲破重重防线，登上高地！那时要不是全面接手首领安全问题的灰色空间成员，数次出现，险死还生的守住高地最后一道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只是有惊无险。首领依然每天按时携鼓出现在战场之上，对周遭尸山血海，厮杀成残酷修罗场的环境完全不闻不问，只是低着头，扎成马尾的秀发不时扬起，沉默挥槌敲鼓，
一下、一下、一下
咚——咚——咚——
最终，敲出了曙光！就在今天清晨，当首领再次携鼓出现在高低，当士兵们再次进入战场位置时，等到惨淡日头完全升起，也没有再见往日里疯狂冲来的蛮人
退了！蛮人退了！
想到这里，瞬间捏起拳头的维克多仍是不由虚空挥了挥，满脸激动亢奋，似乎耳旁仍回荡着清晨最后一记鼓声，乔希亚首领第一次抬起头来，挥槌竭力喊道，‘我们胜利了！’然后，漫山遍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再然后，就是现在，首领手上缠着厚厚伤布，第一次在白天合眼伏案酣睡。
嘴角微扬，笑了下，想着前一刻还交代着自己提醒她去伤兵营探望的乔希亚，下一刻却蓦地咕咚一声，直接趴在桌上的场景，维克多不由摇了摇头，当时可把他吓得不轻，以为是有蛮人刺客混进来了，后来才确定是乔希亚是累到极致睡着了
睡吧，睡吧，最好能多睡一段时间
如此想着，维克多神色更是警惕的观察四周，倒不是担心有蛮人刺客，那是由灰色空间大卫他们负责解决的问题。他现在只想着排除帐篷周遭任何声响来源，不至于忽然惊醒到里面的乔希亚。恩，这小雨来的真特么不是时候
就在维克多考虑着要不要在帐篷上再加一层阻挡，直接隔绝落在帐篷上的雨滴时，踏踏踏，急促踏水脚步声蓦地传来。
皱眉，转头，一愣。
不远处，周身沾着泥浆，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快步走来。打头的是个眼窝深陷显得异常疲惫的将军，左臂似乎受了伤，缠着木板固定，走动起来显得不是很方便。
“见过弗雷将军。诸位大人长官。”维克多快步迎了上去。行礼招呼道。
没错。来者正是在要道另一侧抵抗的军队高层，弗雷以及一众将领大人。应该也是发现了今晨蛮人军队撤去的状况，这才顺利通过要道战场找来这边。
“哈哈，是维克多啊，怎么今天由你亲自守卫。”打头的正是弗雷，拍了拍维克多肩膀，显然与后者很是熟稔“首领呢？还好吗？”
“将军放心。首领大人一切安好。”顿了顿，看着弗雷等人，维克多神色有些迟疑“诸位过来现在是要见首领吗？可是她刚睡下不久”
弗雷等人闻言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乔希亚什么性格他们很清楚，会在白天睡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确实被累到了。
“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恩，那我们等首领醒来再”
未等弗雷话音落地，蓦地。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从帐篷内忽然传出“是弗雷大哥吗？快进来说话。”
“呃”弗雷一怔。看着苦笑摇头的维克多转身掀开门帘，也知自己是惊醒了乔希亚，神色不由有点尴尬。不过既然已被乔希亚察觉，那当然不可能现在就转身离开，只能当先走进帐中。
乔希亚确实是刚醒，微微有些浮肿的双眼半开半合，此时正端着冰冷茶水一口喝下，似乎是想借此驱散笼罩不走的睡意。
“抱歉首领，打扰你休息了。”刚一进入帐篷，弗雷立刻开口表示歉意。
放下水杯，乔希亚却浑不在意的摆手：“弗雷大哥这是说得哪里话咦，你受伤了？”却是看到了弗雷用木板固定着的左臂，立刻惊声问道。
“不妨事，只是断根骨头的小伤，几天就能痊愈。”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熬练的弗雷，当然不会在意这些臂膀小伤，实际上对他们来说，只要零件还在，那都只是小伤。
不过乔希亚见状却是皱眉：“有没有经过治疗？那些神殿祭师呢弗雷大哥，你肯定又亲自带人冲到前线战场去了，是不是？”
弗雷闻言神色顿时有些尴尬，似是被乔希亚一语猜中，挠了挠头：“真的只是小伤，恩，一个不小心指挥部被蛮人斥候给偷袭了，只好率兵突围，这可不是我故意以身犯险。”
没有详说，但简单几句谁都能想象得出当时的紧急状况。此前灰衣军虽是一分为二，但那只是简单粗分而已。按照总体实力来看，无疑弗雷那边的士兵更多些，战斗力也更强，如此，承受的压力自然也就越重。而身为统帅的弗雷只是左臂受伤，不得不说，这已经是件极为侥幸的事了
一语带过后，弗雷却是注意到了乔希亚缠着厚厚伤布，宛若熊掌的双手，神色顿时一惊：“首领你的手？”
“哦，这个啊，崴了。”不在意的挥了挥白色熊掌，乔希亚也同样简洁的一语带过。这倒不是不想解释，实在是头晕的厉害，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能怎么说呢？说自己一连敲了几天鼓，结果手掌虎口微裂，被拉伤了？那肯定又要解释好端端的为什么敲鼓好吧，真不如一句崴了直接带过。
虽然觉得一下子崴了两只手掌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但弗雷也没去追问。知道没有大碍，也就行了。急声问道：“首领，蛮人这次忽然退去是不是呃，他做的？”
蛮人这次撤退的的确诡异，虽然灰衣军是打得不错，但也绝对没到吓跑蛮人的地步。要不是已经各自派出斥候，确定蛮人正在放弃此前好不容易占下的阵地要道，逐渐抽身离开战场。乔希亚、弗雷等人都是有点不敢相信，要知道蛮人现在可是占着优势的，如果他们再坚持个几天，要道必然被打穿无疑。
如此，蛮人撤退的理由肯定不是来自战场中的，而是应该来自于战场外
唐恩在去前线之前，有托米修手下的灰色空间成员给乔希亚、弗雷等熟人带话，说让他们坚持一下，这事他会解决如此，蛮人异常退去后，弗雷自然立刻就想到了唐恩，匆匆赶来求证。
不过因为唐恩的名字在灰衣军仍然还是忌讳，所以尽管知道在场众人大多都清楚唐恩的事情，但弗雷还是在话说到一半时，紧急刹住改口。
乔希亚当然知道弗雷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嘴角微微上扬，丝毫不带迟疑的干脆点头：“恩，是他！”
如此肯定态度倒是让弗雷一愣：“首领已经接到消息了？难道他真的呃，干掉了蛮人统帅？”
乔希亚摇头，但自信气场依旧不改：“没接到，不知道，但我知道是他让蛮人撤退的！”
稍顿，理所当然的对着众人摊手问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吗？灰衣军岌岌可危，然后他出来力挽狂澜。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好几次了吧，恩，当然，是有点爱现，呵呵不过除了他，你们还能想出其他理由吗？”
弗雷等人闻言面面相觑，话说到这份上基本也就让人无话可说了，就像脑残粉，就认定了你怎么办吧
“恩，首领都这样说了那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