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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询见她面露不忍之色,便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背着手站到了她的身边,与她一同看向黑夜中淡淡的银色光芒,淡淡道:“我知你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会觉得心有不忍。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忘了自己的身份。”
章欣面上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连忙再次跪下身垂眸道:“属下不敢。”
楚天询轻勾嘴角,偏头睨了她一眼。
虽然长相上佳,可在见惯了美色的人眼里显然就有种平平无奇之感。不过这个女人眼中的清冷使得她看起来独树一帜,放在懂得欣赏的人眼里或许会极有吸引力。
只可惜年纪太小、阅历不足,楚天询有些不明白章为民为何一定要让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来上阵,反正景城中极少有人见过章欣小时候的样子。再不济,就像他一样,在脸上带一张人皮面具,虽然仔细看也能看出破绽,可对于那些不懂行之人是绝对难以发现的。否则,他也不会以楚天询的身份安然待在这里了。
“杨婉儿对你多有照顾不过是怕她在有身孕之时后宫又再出现第二个杨妃,所以选中了看似老实听话的你来勾住楚天胤的心。所以,你无须愧疚,后宫中本来就是互相算计,待久了你就明白了!”楚天询如是安慰道。
杨婉儿那个女人若是身处盛世,以后必是后宫里一个厉害的角色。连死之前都不忘好好利用自己一把给安语柔下一个致命的套子。
她认定是安语柔害得她一尸两命,所以用最凄婉的告别方式让楚天胤永远记得她的美貌,记得她是在最美的时候离开的。如此一来,楚天胤对于夺走了美貌温婉、善解人意的杨婉儿之人更是恨之入骨。
一旦抓住机会,安语柔就是万劫不复。
想到此,楚天询不忘眯着眸子叮嘱她一句:“这次杨婉儿一死,安语柔也跟着彻底失了宠,大概也过不了多久整个安家就会被连根拔起了。你要好好把我这次机会,将楚天胤牢牢握在手心里。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
章欣点头:“属下遵命。”
楚天询面上满意地笑了笑,只是细细看去,笑意却不达眼底。
章欣此人,忠心程度倒是够了,但难免有些优柔寡断,一颗所谓的善心还没有彻底断干净,和她老爹章为民比起来可是差远了!看来他以后少不得要在这个属下这里多花些功夫,毕竟他可不想壮志未酬身先死,被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给连累了!
“行了,你先休息吧!过几日咱们还得连番唱一场好戏呢!”楚天询将手中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再次覆到了脸上,很快便闪着身子消失在了夜色里……
也不知是因为对杨婉儿心存惋惜眷念,还是因为她在最美好的时候带着他对孩子的期望离开了他,楚天胤竟一反常态地接连三天没有召见任何宫妃,而是日夜待在杨婉儿所居住的凝华宫中。自然而然,这几日里他接触的最多的人也就是章欣了。
三日后的早上,章欣一如这两日一般来伺候他梳洗用膳,在章欣绕到他身前低着头帮他扣着胸前的盘扣时,楚天胤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玉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双明亮漆黑的眸子,像是要直接看到她的心里:“你是不是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觉得朕是个只会吃喝玩乐、胡作非为的昏君?”
章欣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楚天胤却更加地用力将之握住,手腕处传来一阵疼痛,无奈之下,章欣只有轻轻地摇了摇头。
楚天胤却不肯就此罢休,另一只手用力地捏在她的下巴上,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朕要你看着朕说,你是不是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看不起朕?”
章欣逃不过去,只好微微咬着唇瓣,轻声道:“臣妾不敢……”声音软糯可人,让人听之就有一种想要呵护的感觉。
“呵!”楚天胤笑出了声,一把将她的手甩开,“不是没有,而是不敢,这是不是说你也和别人一样。明面上对朕恭敬顺从,事实上从未将朕看在眼里!”
他虽然胡闹,可对于那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又岂能不明白?当年初初懂事之时,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励精图治,和他的大皇兄一样,即便只是在南楚的历史上留下了短暂的一笔,却会永远为人称颂。但是事实摆在那里,他没有那个本事,亦不懂为君之道。所以一步一步从逼走楚天澜开始走到了今天……
章欣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那就是他们的命运都不由自己决定。不管走到了哪一步,都是身不由己。忽然,仿佛不由自主地看着楚天胤说了一句:“其实,只要最在乎的人懂得我们不就好了吗?”
楚天胤眉头一挑,眼中隐隐有亮光闪起,提高声音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章欣猛地醒了过来,跪在了地上,垂首请罪:“皇上,臣妾失言!”
楚天胤大步上前双手抱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部,声音里带着一种急于被肯定的迫切:“将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章欣这才咬着唇如小鹿受惊般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他,面上带着一抹几不可见的娇红:“臣妾是说不管别人怎么想皇上,您都是臣妾的天,是臣妾这一辈子唯一的主宰,也是……臣妾心里的夫君。”
夫君?楚天胤面上一顿,这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蓦地击中了他的心脏,他忽然觉得茫茫人海中终于寻觅到了一个知己。他的女人何其多,可又有谁敢说他是她的夫君?又有谁不是因为他是皇上才笑脸相迎?
楚天胤大笑出声,将章欣一把搂在了怀里:“好好好,明日,不,朕马上就下旨册封你为贵妃,以后你就是朕的章贵妃!”
章欣心中五味交杂,一双清洌的眸子里像是写上了无尽的愁思,一方面欣喜于自己这么快就取得了楚天胤的宠爱甚至以后还会一步一步地让他只相信她一人。可另一方面,一种欺骗楚天胤感情的罪恶感又在她心中慢慢开始滋生……
“皇上,奴才有事求见!”许是因为从外头听到了楚天胤爽朗的笑声,陈公公这才大着胆子在外面求见。
楚天胤心情大好,杨婉儿过世而带给他的阴霾已经被一扫而空。他也不避忌外头那些个奴才,直接拉着章欣坐到了他的腿上,将陈公公宣了进来,问道:“何事?”
陈公公悄悄地抬眼觑了觑他的脸色,竟发现他正眼带笑意地看着章欣,心里顿时有了一些计较,小心翼翼地答道:“启禀皇上,是之前曾派人调查杨妃和小皇子出事的消息。”
闻言,楚天胤面上划过一丝浅淡的忧伤:“如何了?”
陈公公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回,回皇上,说是,说是杨妃娘娘因为爱美,自己托人从宫外头用了一些不该用的胭脂水粉,这才落了胎,又恰逢大出血,才……”
“混账东西!”话还没说完,楚天胤直接抄起手边的热茶砸到了陈公公的头上,“朕给了你们整整三日的时间,你们就给朕查出这么些东西来了?”
陈公公赶忙磕头请罪,任由那些滚烫的茶水在自己脸上黏黏腻腻,却不敢抬袖去擦上一擦。
楚天胤怒极反笑,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杨妃有多在意这个肚子里的孩子他能不清楚?这可是她以后用来固权争宠的筹码,就差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了,她怎么会用那些个来路不明的东西糟践自己?
更何况,这些人都拿他当傻子,他可从没听过有谁因为用了一些不当的胭脂水粉就能将自己的命给送掉的!
“安语柔,安家!”楚天胤咬牙切齿地一拳重重地砸到了桌面上。
没有人敢这样挑战他的权威!就算他是个没本事的皇帝,不精通于治国之道,可他还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自小长于妇人之手,这些肮脏的阴私他再也明白不过了!
只要他一日还是大楚的皇帝,他就能做得了大楚的这个主!他捧安家,安家才是一言堂,他若是捧别人,安家也就必须乖乖地俯首低头!
章欣赶忙拉起他的手仔细查看了起来,心疼地道:“皇上,你有没有事?要是杨姐姐知道您因为她这样,定是无法安宁了!”
看着章欣连眼中都带着急切的关心与迫切的焦虑,楚天胤忽觉心中有了一种归属之感,将她搂着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难得地温柔:“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和婉儿一样的!”
“皇上——”外头忽然又传起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声音,楚天胤黑着脸将章欣放了开来,看着那急匆匆而来的太监,语气不耐,“又怎么了?”
“回皇上,杨大人没了!”
“什么?”楚天胤站起了身来,这几日他因为杨妃和小皇子的事情,一时将杨功抛在了脑后,可人怎么好端端地就没了?
要知道,杨功可是他接下来打算重用压制安志杰的人!
思及此,楚天胤怒斥一声:“怎么回事?”
那太监额头上满是冷汗,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道:“回皇上,是,是杨家的管家发现的!说是杨大人听到杨妃和小皇子出了事之后心头悲痛,又气愤自己被人冤枉一时想不开昨儿晚上上吊自尽了。这,这是他留下的血书!”
说着,双手呈递上了一纸几乎被鲜血染透的信笺。楚天胤一把将之扯了过来。没看一会儿,便连带着那封信重重地拍在了桌上:“好一个安一峰,好一个安家!”
杨功的血状里不仅痛诉自己被人诬告陷害,而且一条条一句句还将当初在东齐时安一峰怎样当众想借着安瑟舞攀上东齐定王府一事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怒斥他们是贼喊捉贼,意图颠覆大楚江山!
在看到血书上那有些熟悉的字迹时,章欣的眸子转了转,眸中闪过一丝不明。
“来人!”楚天胤正要喊人去将安志杰叔侄拿下,却被章欣开口制止。
楚天胤话里隐有不悦:“你要替他们求情?”
章欣摇了摇头,拿起杨功所书的供状指道:“杨大人不是说了吗?当初安王回来后说要求娶安尚书家中的庶女并非自愿,而是被逼的!臣妾想,就算是要拿人,也该大庭广众之下让人心服口服才是!”
楚天胤将她的话仔细思忖了一番,这才狠狠地将她抱到怀里亲了一口:“还是欣儿你聪明!等朕解决了安家,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说着,直接带着人便去上朝了,另外将一直游手好闲的楚天询也一同召进了宫。
往常若非是三催四请楚天胤压根就不会拿上朝当一回事,所以,今日他主动宣旨上朝,众臣着实“惊吓”了一番。
这才发现,不仅是皇上一反常态,甚至是从未进过金殿的安王殿下居然也人模人样地来了。
安一峰虽然听了安志杰的话有所收敛,可骨子里依旧是看不起楚天询,甚至因为自己是他的岳父,可没有丝毫将他看在眼里,而他那些对着楚天询横眉瞪眼的小动作一一都被高座之上的楚天胤收在了眼里。
安志杰不经意间对上楚天胤那冰凉阴狠的眼神,心中顿时一突。杨功上吊身亡一事他已经得到了些消息。可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并不知道内情,而且在他的感知里,杨功绝不是那等会上吊寻死之人,此事大有可疑。
等了一会儿,御林军统领带着人进殿来禀道:“启禀皇上,臣等已经带着人将杨府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并无任何来历不明之物。”
楚天胤双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凉薄的语气毫不留情地斥向了安志杰:“丞相,你听到了?不知你之前那些消息又是从何而来?生生逼死了我大楚的国之栋梁!”
安志杰心里一突,猛地跪到了地上:“皇上,这……老臣的确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这才揭发的,肯定是杨功死之前……”
“闭嘴!”楚天胤顿了顿,没有兴趣再继续听下去,直接挥挥手道,“丞相大人年事已高,早些告老还乡吧!”
这个时候,楚天胤无比庆幸自己因为不相信别人而将兵权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虽然他不懂得如何去运用这些,但是若有臣子想要叛乱欺君绝对没有那个资本。
“皇上——”此言一出,安志杰一党纷纷站了出来求情,为首的便是安一峰。
楚天胤眯着眼看向安一峰:“爱卿急什么?朕今日还有事要与你探讨一番!安王,将你要说的事情当堂说给大家听!”
楚天询应旨,声泪俱下地将安一峰与安瑟舞父女如何勾结打算勾上定王府,失败之后又不顾皇家颜面当众逼着他纳安瑟舞为侧妃一事全都说了出来。这番胡编乱纂、指鹿为马的话听得安一峰勃然大怒,甚至忘记了眼前的场合,指着楚天询的鼻子骂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何时勾结定王府了?当初明明是你坏了我女儿的清白,这才娶她过门的!”
说着,举高双手朝楚天胤抱拳道:“还望皇上圣鉴!”
楚天胤冷笑一声,嘴角带着嘲讽的看向安一峰,道:“爱情真是快言快语!朕竟不知何时区区一个臣子也能这样当殿辱骂王爷了?”
安一峰背脊一凉,顿时愣在了原地,还是安志杰摁着他一起跪了下来:“皇上明鉴,安尚书只是一时情急,这才口不择言,绝无冒犯之意。”
安一峰配合着不停地点头。
“章卿,朕记得你也一同去了?那日在东齐的情况究竟如何?”楚天胤并不搭理二人,而是转向了章为民。
章为民似是有些为难地看了安志杰叔侄二人一眼。
楚天胤眼底眸色渐深,凛声道:“爱卿但说无妨!”
章为民这才如实答道:“回皇上,当初践行宴的时候安大人的确是曾强行想将安小姐嫁给定王世子……”
“安一峰,你还有何话好说?”楚天胤将手里一直握着的钢球直接砸到了安一峰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安一峰跪在原地,不敢抬手去擦,心里隐隐恐惧着,似乎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来人,安志杰、安一峰皆贬为庶人,撤去官帽官服!”楚天胤冷声道。他也有点小聪明,知道这叔侄二人盘踞朝中多年,定然有很多人脉,所以也不深究也不取了他们的性命,让那些人只能说他仁慈,想要开口求情却无处下手。毕竟,安一峰犯的可是通敌卖国的大罪!
只是,事情到此还没结束,楚天胤继续道:“安氏治理后宫不力,间接使得小皇子和杨妃殒命,今日起,贬为柔贵人。章氏女性情柔顺、品德俱佳,擢升为皇贵妃,暂时代管六宫!”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儿戏啊!”楚天胤一说出口,立马有人站了出来反对。
废后可不是什么小事,岂能随随便便地就一句话当儿戏呢?
楚天胤冷嗤一声:“看来你们都忘了真是皇帝了?在南楚,朕的话就是天命,还容不得你们这些臣子来出言反驳!”
“皇上圣明!”楚天询带头道。
楚天胤稍稍勾了勾嘴角,第一次觉得这个一向软弱无能的皇兄倒是有些用。
很意外的是,自始至终,从安一峰的事情被揭露出来后,安志杰便一直跪在地上垂首不语,就连被罢官也没有说一句求情的话。
出宫之后,叔侄二人去了安家的一处私宅,安一峰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忿忿不平地转到了安志杰身前:“叔父,咱们为何要这般言听计从?大不了反了那狗皇帝扶大皇子上位就是了!反正咱们在朝中有不少人,军中将领也有不少是您的袍泽,而且,咱们也不缺银子!”
事实上,这话安一峰早就想说了,自从这次东齐回来之后待遇不再和以前一样,他的心里就蠢蠢欲动了。
安志杰一直在拧眉细思,开口打断安一峰嘴中不停地唠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次,你只怕是从东齐的时候就让人给设计了!”
说不定连杨功的死都是其中的一环,这个计策,是东齐人设下的?为的就是将他从朝中拔出来?
他很清楚,这些年为了防止有新人冒头,他打压了不少人,现在朝中能做实事的叫不出几个名字,大部分人的官都是花钱买来的。若是他一旦不在了,朝廷里不会最乱,只会更乱。虽然他的确是做了不少贪污之事,但这些年也帮着楚天胤处理了不少国事。没有他在,楚天胤就是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
闻言,安一峰也整个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叔父,侄儿刚刚在大殿上也这么想。而且,侄儿总觉得那个安王殿下很不对劲。以前哪次他见到了我不是老鼠见到了猫,怎的今天就在那么多人面前当众揭穿了我呢?”
安志杰还想再说什么,忽然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地一脚踢开,安志杰与安一峰皆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一身劲装的章为民领着一群黑衣男子提着剑走了进来,剑上染满鲜血,甚至还在沿着剑尖“滴答滴答”地一声一声落在地上。
安志杰眸中一紧,一双似鹰槹般锐利的老眼直直地射向了章为民。
而安一峰则被吓了一跳,冲着章为民破口大骂:“姓章的,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在我府中提剑伤人,你带着这么些人是要做些什么?”
章为民对他的话恍若未闻,直接看向了安志杰。
“一峰,退下!”安志杰很快平静了下来,甚至笑着看向了章为民,语气里带着一丝挫败,“真没想到,章大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不声不响地在南楚朝廷里潜伏了这么多年,可真是难得!如此一来,安志杰什么都明白了!
杨功是他推出来的挡箭牌,那人好大喜功,与章为民走得又近,往日里那些与他作对的主意少不得有章为民的帮忙,最后也死在了他的手上,成全了他最后的一步布局。甚至于后宫之中,想必也和章为民脱不了关系!
章贵妃?安志杰忽然很想笑,看来南楚灭亡之数已定!这个章贵妃不就是前几朝出名的那个西子之流么?
章为民费了这么大力气将他们安家拔除了,只怕以后楚天胤会对章贵妃和他这个老丈人言听计从吧?
章为民浅笑一声:“安丞相过奖了,你我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安一峰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指着他道:“你……你才是东齐的奸细?”
难怪他多番暗地里示好景丰帝都不为所动,原来他们早就安插人进来了,而且还一藏就是二三十年!
安志杰自知大势已去,慢慢合上一双老眼,讷讷道:“章大人,你动手吧!”
章为民却并未马上取了他的性命:“安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在下可以在此做一个主,只要你将这些年搜刮来的金银珠宝藏在何处说出来,不仅可以保了性命,还可带着家人去我东齐,一生富贵。”
安志杰哂笑一声,难怪这般费尽心思,原来除了想将他赶出朝堂之外,最大的目的还是那些银子!若是那些银子落到了东齐人手里,只怕又是好大一批军饷吧!思及此,饶是安志杰也不得不感叹,或许东齐统一天下就是天命,纵观四国,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心思细腻,布局至此呢?
他和安一峰这些年联手贪墨了大批银子的事便是南楚朝堂里都没人知晓,可没想到一个东齐的细作竟是将他们的底摸得如此透彻!
“章大人,你动手吧!老夫这一生做过许多对不起大楚的事情。就算,最后再做一件好事吧!”安志杰闭上了眼,不再开口。
或许是行将就木,他竟是开始后悔起来,如果这些年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大楚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那些银子都是大楚人民的血汗钱,就算是永远埋在地下,也不能送给东齐作为攻打他们的利矛。
章为民讥笑一声:“安大人还真是一心为民,不过你大可放心。吾皇英明,自是不会亏待南楚百姓!”只不过是,那个时候,也不会再有南楚罢了!
说着,直接抬手一剑朝他颈上抹去。顿时,一道细长的鲜红在墙上霎时盛开,划过一道诡异而又凄厉的痕迹,甚至温热的血液还溅到了呆愣的站在一旁的安一峰的脸上。
“大人?”身后一名男子问向章为民,“咱们还没拿到银子……”
章为民勾唇,目光转向了面如土色的安一峰:“将他带回去,记住,只要留一条命便可,他自会吐出银子的下落!”
安一峰可比不上安志杰,那老家伙若是不说嘴就像闭了壳的蚌珠一样紧。可安一峰却是贪生怕死、喜恋权势,只要有足够的诱惑,不愁他不开口!
“等银子拿到手后,便将人处置了!”章为民冷冷地吩咐道,冰寒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
冬月初,义兴城。
既是被称为保护南楚的第一道屏障,义兴城也并非浪得虚名。再加上义兴守备顽强抵抗,齐军整整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才将义兴拿了下来,斩守备首级命人送去了后面的兰州城。
看着窗外那些纷扬的雪花,齐浩南背手站在门边,忍不住抬手去接,只那雪花落到手中不一会儿就融在了掌心的温热里。
他嘴角带着一丝惋惜,似是在自言自语道:“这义兴守备倒是个汉子,若非道不同不相为谋,朕还真是想将他收在麾下重用。”
只可惜,如此好的一个人才,却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楚天胤昏庸无道,置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他却偏偏铁了心要为他守住义兴城。结果,独自一人几乎每日只睡一到两个时辰死守着义兴城,却直到城破之日都没能等来楚天胤的援兵。
顾煜在身后淡淡道:“皇上此言差矣,那义兴守备虽是有些本事,可也不过是个迂腐之人罢了!想我中原四大国,两百多年前本就是一家,后来不过是因为前朝昏庸无道,这才群雄并起,割裂了这么些年。楚天胤昏庸,楚国百姓的生活这十几年早已是水深火热,否则百姓们也不会对咱们的到来夹道欢迎。”
义兴城天险之名实至名归,加上天气渐渐转寒,不利作战,所以他们即便他们手握利器,攻城还是受到了很大的阻扰。只不过,后来只是派了探子在城中散布玉安、永平二城现在百姓的生活情况,义兴城就自己乱了起来了。就连城门,还是义兴城的一个副将亲自带人打开的。
说到底,谁不想过好日子?尤其是时至年关,百姓们只关心谁能让他们过上温饱的生活,甚至是能吃上鱼、肉,可不会管要不要去守住这个所谓的楚家江山!
“皇上,想来这时候那义兴守备的首级定然已经送到了下面的兰州城。”顾煜继续道,“据探子所报,兰州城的守备最喜钱财且贪生怕死,平日里没少欺压百姓,当初这一守备之职还是他从安志杰的手中买来的。”
齐浩南弯了弯唇:“传令下去,务必在一个月内拿下兰州、随州二城,然后先停战,暂时驻扎随州。等春日来了再说。”
半个月前,章为民已经派人送来了安志杰叔侄这些年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饶是齐浩南这些年也处置过不少贪官,可也还是被那数量震惊了一把。光整个安家,只怕就可以比得过三四个小国的财富了,安家这是将整个南楚全都吞到了他们自己的肚子里!难怪南楚那些兵士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可是军饷粮草甚至还比不得他们!
眼下永平、玉安还有义兴三城他们已经陆续派了人过来接管,一切事物也渐渐上了轨道。就连兰州、随州二城的守备都已经备好,就等着走马上任了!想必,北燕……也该坐不住了吧!
正如齐浩南所料,北燕朝堂现在已经炸开了锅。
齐军八月初发兵,谁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三个月,就已经连下南楚三城,甚至有势如破竹之势。义兴城被破的消息传到北燕时,朝堂上乱作一团、争论不休。
聂凌峰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他脸上焦急之势明显,迫切地朝燕旭大声禀道:“皇上,眼下咱们应当赶快同西秦联合起来,尽快趁机攻打东齐。否则,若是等景丰帝带人拿下了南楚,只怕下一个就要回转过来对付咱们北燕了!”
“国公大人此言差矣!东齐之所以派兵攻打南楚,乃是因为他们企图颠覆东齐,挑衅在前,这才惹得景丰帝大怒的。咱们北燕这些年和东齐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好端端地他们怎么会出兵?”闵江侯马上便站了出来反驳。
他的次子就是死在了西秦人的手上,和那等狡诈的人合作,说不定原本没事还能弄出些事来!
聂凌峰气得老脸胀红,胡子直颤,恨不能直接一脚踢死这个只知道醉生梦死的家伙。
什么挑衅在前?这种骗人的鬼话只是听起来好听罢了!等到南楚被灭,到时候,就算是他们和西秦联合起来也不可能是东齐的对手,到时候谁会放着他们这块已经到嘴边的肉不吃?
“皇上,切不可听此等佞臣的妖言惑众,请尽快下令发兵吧!”聂凌峰跪在地上带着一群人砰砰磕头。
燕旭冷着一张脸,问向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兵部尚书云翼程:“云卿,此事你怎么看?”
云翼程微微抿唇,道:“皇上,臣以为他们二人说得皆有道理。”
聂凌峰闻言,暗自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就是个和稀泥的没用东西!
又听云翼程继续道:“但是,臣认为此刻的确不宜贸然发兵。”
“何故?”燕旭问道,脸上隐约带着些疲惫。
云翼程顿了顿,这才敛了眸子,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其一,现在东齐镇北军中定王亲自坐镇,虽说现在东齐兵力分散,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真正的打算。若是咱们真的和西秦联了手,万一他们集结兵力,主攻咱们这边,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其二,万一真的如闵江侯所言,东齐根本没有对付咱们的打算,咱们这般挑衅,岂不是如同南楚一样给了他们借口?”
“那依爱卿所言,该怎么做?”
云翼程想了一会儿,郑重道:“依臣拙见,这会儿应当派个人去齐燕边境探一探定王的心思,再做决定。最好能和他们签订一个互不侵犯的条约。如此一来,他们若是动手,定然逃不过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聂凌峰鄙夷地觑了云翼程一眼,他还以为这小子有什么好法子呢!条约顶个屁用?到时候东齐打赢了,北燕没了,谁管你怎么说?百姓只管自己能不能吃得饱,又岂会管这些个虚假的东西。
燕旭蹙着眉想了一会儿,觉得云翼程这计倒是可行。他不怕打战,但正如云翼程所说的他也担心弄巧成拙,可是……派谁去最合适呢?
分量不能轻了,最好是皇室中人!
燕旭的目光不由在下面站着的代王、庄王还有恪王三位皇子中逡巡了起来。三人皆是心中一惊,微微垂首避开燕旭的视线,暗暗往旁边挪了一步,试图将自己隐匿在朝臣之中。
万一东齐真的有意开战,那派去的人岂不就成了质子?他们三个明里暗里斗得厉害,而且都是奔着皇位而去的,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平白去送了自己的性命!
聂凌峰眼珠子一转,自作聪明道:“皇上,臣以为有一人再合适不过了!”
“谁?”
“启禀皇上,靖王殿下!”
燕旭闻言眉头立马狠狠地皱了起来,燕云琛?他似乎好久都没想起这个被他关进了大理寺已经快三个月的儿子了!
聂凌峰见燕旭脸上并无不虞之色,于是继续道:“当初臣等出使东齐时,定王府的宁惠郡主多次维护靖王殿下,若是能够……”
他后面的话没再继续说下去,但众人已然心知肚明,他这意思是在说宁惠郡主对靖王有意,所以可以利用这件事最好是让靖王将宁惠郡主娶回来!
可是这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定王又不是傻子,能将自己的女儿送来北燕做人质?唯一也只有那个宁惠郡主偷偷地被靖王拐来北燕,不过这件事他们觉得不大可能,不,是匪夷所思,想都不敢想的事!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妥!”闵江侯再次将聂凌峰的话堵了回去,“靖王本就与定王府不清不楚,若是此次让他前去,岂不就是放虎归山?”
闵江侯的话说得毫不客气,谁都知道燕云琛是因为勾结东齐所以才被关进大理寺的,怎能在这个时候派他前去?依着他看,辅国公也是老糊涂了!
燕旭眼中却是流转过一丝异色,他沉着脸道:“此事明日再议,众卿且先退朝吧!”
御书房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燕旭抬眸,随后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他对聂皇后向来尊重,所以她也是为数不多的被他允许能进御书房的后妃。
聂皇后将丫鬟托盘里端着的参汤亲自放到了御案上,柔声对燕旭道:“皇上,这是臣妾特意吩咐人熬的,虽然政事繁多,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燕旭和楚天胤不尽相同,他虽然也喜好美色,但从来不会专宠一人,更不会因为美色而影响朝堂。甚至于在他自己看来,他也算是一个勤勉的皇帝,只不过,过了这么些年,北燕一直未有起色甚至有消退之势也让他有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看着眼前这个掌管后宫多年却一直温柔体贴的女人,燕旭眉宇间隐隐有了柔和:“辛苦皇后了!”说着端起参汤几口喝了下去。
见聂皇后似是有话要和他说,燕旭抬手让侍立在一旁的奴才们都退了下去,同聂皇后一起坐到了窗前的软榻上,轻轻地将她搂在了怀里,低叹道:“雪儿……”。
聂皇后身子不由得一颤,燕旭这般柔情的样子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更别提这么亲昵地喊起了她的名字来。虽然他一直待她如初,可她到底年华老去,比不得那些新进宫的年轻美人。就算是每月初一十五燕旭住在她宫里,也不过是与她说说话而已,就连亲吻都未曾有过。
可现在……聂皇后好像回到了刚刚与燕旭相识的那段时光。
“皇上今日心情不好么?”聂皇后靠在他怀里,低声问道,手臂不由自主地搭到了他腰间明黄的龙跑上,享受着这久违的柔情蜜意。
燕旭沉默了半晌,才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道:“雪儿,你放心,朕会将北燕好好地交给咱们的儿子的!”
聂皇后仰头,眼中渐渐聚积起了晶莹的水花,大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感觉。这些年,她和云贵妃还有江柔妃私底下势成水火,可燕旭却从来没有表现过他的意愿,没有说他究竟是看中了谁。她一直以为,她和那些女人在他心里早就是一样的了,再不是当初那个被他单独放在心里的解语花。
燕旭抬手将她眼角溢出的泪水一一拭去,笑着道:“雪儿,当初在云氏和你旗鼓相当,朕之所以力主你做皇后,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娘家的势力。朕还记得,当初朕和父王被燕傲天打压时,不得不娶了周家那个蛮横的女人进门,而委屈了你做妾室。但是你却丝毫不在意,反而为了朕甘愿受周氏的欺压,连带着奕谨都跟着后头受了不少委屈。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朕被人喊作纨绔浪荡、不求上进,你却始终一颗真心对待于朕。便是做了皇后这么些年,你也一直没有变过,你对朕的心,朕看在了眼里。奕谨是咱们的儿子,从小孝顺听话、勤勉好学,朕放心将江山交给他。之所以这些年总来都没有将事情挑明过,无非是顾忌着他年纪还小,再加上云氏的哥哥到底还是能臣,不宜让他们此时生出二心。不过,你放心,朕的心是向着你们母子的。”
聂皇后听到燕旭这一番真心话早已是哭得泣不成声,她以为燕旭早就忘了他们年轻时候的海誓山盟,没想到他全都记在了心里。
而燕旭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边眼中盛放的光芒更加冷冽。
聂皇后离了御书房之后,燕旭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里思索良久,眼中静静地盯着一个点,仿佛没有焦距一般。许久,站起身吩咐道:“准备御撵,去大理寺监牢!”
只是,燕旭刚刚踏出御书房,便有人上前急匆匆地禀道:“启禀皇上,国师求见!”
燕旭闻言,直接利眼扫了过去,什么国师?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老骗子罢了!
本想直接撵了人了事,可那须发银白却依旧精神抖擞的老头儿已经大步来到了他的身前:“见过皇上!”
“国师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将朕放在眼里了?是否觉得朕不会对你动手?”燕旭眸光森森,嘴角泛冷。
眼前这人,他皇祖父在世的时候倒是极其尊重信仰,燕随当年贵不可言的命格也是他批出来的,可在燕旭眼里,这人什么都不是!
若非看在当年皇祖父多番当众推崇称赞的份上他不好动手,这个只会妖言惑众的妖人早就被他砍了!
原因无它,燕随当年禅位给他时,这人便曾说若是北燕离了燕随定然会大不如前,国运也会被就此改变。
虽然到了他手里之后,北燕的确是比不得他的皇祖父和燕傲天在位的时候,甚至比不得燕随那短短一段时间。可燕旭却并不想就此承认,因为这在他看来,就是他输给燕随的铁证。
老国师淡然一笑:“老臣都已经这把年纪了,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但请皇上听老臣一言,大理寺万万去不得,否则我北燕只怕要就此灭亡了!”
“荒唐!”燕旭厉声怒斥,重重地将袖子一甩,转身走上御撵,毫不留情地道,“来人,将这个妖人给朕带下去,若是再敢胡说八道,定斩不饶!”
难不成他就去解决一个燕云琛,还会就此影响北燕的兴亡了?
老国师的嘴角凄然勾起,当年燕随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他的警告毅然放弃皇位,现在燕旭又一意孤行不肯听从劝告!难道这些都是天意?
燕旭紧紧地抿着唇坐在御撵上,双手握拳置于膝上,眼中流转的无一不是锐利与阴寒。
他的脑中不自然地想起当年他带人布局刺杀燕随未果,却得了他禅位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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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妈要让云琛受点苦,哈哈哈,风雨过后才能见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