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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永远地凝固下来,所有人都没料到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喧嚣的人群骤然寂静下来,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漫天飞雪徐徐坠落。
&nb常风俊仗剑回身,正看见一截剑锋从儿子胸口破出,浓郁的鲜血从剑尖滚落,如同断了线的珊瑚珠子一般落进绵白的积雪中。
&nb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热血沃化积雪的声音。
&nb刹那间,几乎眼眶崩裂,泼天的狂怒喷涌而出,一声嘶吼爆发出来:“妖妇!你知道你干了什么!”
&nb“我知道。”龙夫人冷漠地说。
&nb常子煊阴郁俊美的脸上有了一瞬空白,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剑尖,慢慢抬头,木然直视前方,双眸空洞,仿佛在看龙夫人,又仿佛只是在看眼前的虚空。
&nb一剑穿胸的伤口,竟好像是没有疼痛的。
&nb他张了张嘴,话音未出,先有大口甜腥涌了出来,猩红的鲜血从颤抖着的苍白唇角涌出,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
&nb龙夫人漠然越过他,双臂一震,薄如蝉翼的蝴蝶双刀连环飞出,乘隙斩向钟意。
&nb钟意长剑尚插在常子煊的胸口,见状果决弃剑,腰身一个后仰,从她身侧疾滑而过,白衣翻飞,顷刻间已出现在她身后,左手持扇,狠绝击向她的后心。
&nb龙夫人伸手接住双刀,骤然转身,交叉挡住他的折扇,却忽见眼前一道白光炸开,刹那间仿若雪盲,稚凰剑挟磅礴剑气犹如雷霆震怒,袭面而来。
&nb乐无忧与钟意联手,天衣无缝。
&nb龙夫人无力抵挡,腰身一拧,纵身就想闪避,却听一声高亢的剑鸣,犹如雏凤清音,稚凰剑上惊雷缠动,剑光夺目,她避无可避,只得迎难强上,挺起双刀,真气灌注,竭力迎上乐无忧的雪照云光诀。
&nb只听一声裂响炸开,薄刃刀双双折断,稚凰剑气强侵而来,仿若万千利刃,龙夫人一声痛极惨呼,只见双手在剑气强压之下,仿佛枯枝一般,寸寸断裂。
&nb乐无忧一剑废了她的双手。
&nb天色灰暗,萧瑟的漱石庄内起了北风,刮得满地百草倾折,人们的裘衣被风吹起,发丝纷乱,雪虐风饕之间,龙夫人一身黑裘,貂绒阔袖中飞溅出触目惊心的血花。
&nb然而她却不肯服输,刚要跃起,忽觉一阵杀气从背后袭来,骤然回身,看到光华璀璨的华铤飞景穿破风雪,顷刻间已侵至眼前。
&nb卫先生惊叫:“主上,大小姐她……”
&nb话音未落,已见身侧一道黑影拔地而起,龙云腾仿佛一阵狂风,纵身飞腾而去,手持一柄长刀,荡开华铤飞景。
&nb常风俊避其锋芒,收了剑招,却突然左手一扬,一阵毒辣的掌风击在龙夫人的胸口。
&nb龙夫人顿时浑身一颤,一口浓血喷了出来,摇晃两下,却硬撑着不肯倒下,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常风俊,哑声:“你敢杀我?”
&nb“你这妖妇,我欲杀之而后快!”常风俊咬牙切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以子为盾,此等阴狠毒辣,闻所未闻!”
&nb“哈哈……”龙夫人笑出一口血,“我早就想杀了那个孽种!”
&nb“你疯了?”常风俊道,“他可是你的亲生孩儿!”
&nb龙夫人骤然提高声音:“他不是!”
&nb众人倏地将目光全都盯在了她的脸上,只见她乌发散乱,厚重貂裘在风雪中飞舞,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痕,看一眼盯着地上的常子煊,眼神冷硬,仿佛看着什么肮脏的垃圾一般,一字一句地恨声道:“他不是。”
&nb常风俊如受重创:“什么?”
&nb龙夫人却不屑解释,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讥讽:“此事难道不是你一手谋划?可笑我竟被你蒙蔽多年,若不是那孽种与你如此相像,我竟不知你胆敢做出此等猪狗不如的事情!”
&nb常风俊拧起眉头:“你在胡说什么?龙凌,你莫不是疯了?子煊是我的孩儿,与我相像有何不妥?”
&nb“他是你的孩儿,却不是我的孩儿!”龙夫人厉声,“常风俊,你把我的孩儿换去了哪里?”
&nb她声音尖锐强势,犹如一个凌厉的耳光般狠狠抽在常风俊的脸上,将常风俊打得头昏脑涨:“换?”
&nb“可笑我竟不知你何时做的手脚……”龙夫人苍怆地苦笑一声,“我竟养大了你与其他女人所生的孩儿……我龙凌竟然……竟然被你欺侮至此……可笑我……”
&nb常风俊满脸震惊,倏地转头看向常子煊,盯了半晌,目光恍惚地移向龙夫人,喃喃道:“这不可能,自阿婉死后我再未与任何女子有牵连,除了几个舞姬……但她们绝不可能有孩子!”
&nb“那这个孽种是谁?”龙夫人厉喝一声,手指猛地指向常子煊,神情七分讥诮三分悲怆地逼问常风俊,“此子与我孩儿年龄相仿,与你又相貌如此相似,常风俊,你是他亲生父亲,你竟不知他究竟是哪个贱/货生出的孽种?”
&nb常风俊不知想起什么,脸色霎时苍白,冷硬的唇角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哑声:“只有阿婉……”
&nb龙夫人如遭雷击:“什么?”
&nb“二十六年前,只有阿婉……”常风俊喃喃地说,“可是她已经被你截杀,一尸两命……”
&nb“没有。”龙夫人忽然说。
&nb常风俊猛地盯住她,只见她神情恍惚,仿佛记起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轻声道:“那一夜风雨滂沱,杀手暗杀被燕婉察觉,柴惊宸驾车带其漏夜奔逃,我派出龙王八骏,在花神庙截杀,乐其姝半路杀出,燕婉庙中临盆,剖腹产子,八骏事后回报,燕婉已死,而孩子……”
&nb“孩子呢?”常风俊急问。
&nb“孩子被乐其姝抱走,”龙夫人道,“可那孩子破庙中出生,落地即丧母,怎么可能活下来?”
&nb常风俊顿时满面惊骇:“乐其姝?”
&nb众人忽地反应过来,乐其姝与常风俊素有嫌隙,若她抱走那个孩子,定是养在了风满楼,那么十年前那一夜,风满楼流血漂橹,那孩子恐怕早已死了,又怎会是常子煊?
&nb人群中私语声大了起来,众所周知,十年前奇袭天阙山时,明日阁是当之无愧的主力,若那孩子当真在风满楼,岂不是说明,常风俊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nb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常风俊和龙夫人的脸上,无人在意被一剑穿胸的常子煊,他就这样狼狈地倒在雪地中,身下汩汩流出的鲜血将整片积雪都染成了红色。
&nb乐无忧俯身,扶起常子煊的头颅,二指搭在鼻下,低声道:“阿诀,还有一息残存。”
&nb钟意对常子煊向来没有好心眼儿,心想真不如死了呢,然而阿忧还惦记着与他的一点兄弟情分,自己便不能表现得太过恶毒,捏着鼻子蹲下来,拿过他的手腕,二指搭脉,凝息片刻,轻描淡写道:“嗯,暂时还没死。”
&nb乐无忧看了他一眼。
&nb钟意立即改口:“我那一剑堪堪避过要害,若能有高手为其疗伤,再配以灵丹妙药,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可是,哀莫大于心死,阿忧,你须做好准备。”
&nb乐无忧点了点头:“嗯。”
&nb龙云腾看了看垂死的常子煊,转头看向龙夫人,沉声道:“你为何说子煊并非是你亲子?何时发现?为何隐瞒至今?为何怀疑是常风俊一手操作?”
&nb“我的亲生孩儿,怎会与我无半分相似?”龙夫人冷冷道,“那日我与乳母闲聊,说起子煊年幼之事,见她神情可疑,稍加拷打,便全盘托出,原来早在子煊尚未满月之时,乳母只片刻没有注意,婴儿便已掉包,试问除了常风俊,有谁能做到?”
&nb“不是我……”常风俊木然摇了摇头。
&nb龙夫人讥诮:“你不承认也没用,世间恐怕还没有人能在守备森严的明日阁内院出入如无人之境!”
&nb常风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身形一动,飞掠到常子煊身边,伸手捏住下巴,强迫他扬起脸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手底苍白俊美的容颜,半晌,两行热泪忽然沿着冷硬的脸颊流淌下来。
&nb乐无忧冷声道:“你流什么马尿?”
&nb“是她!”常风俊声音嘶哑地叫了起来,“是她!”
&nb龙夫人疾步上前:“是谁?”
&nb“是阿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nb众人倏地回头,看到一个衣着艳丽的老妇,手持一柄镶金缀玉紫檀龙头拐,慢慢走到众人面前,笑盈盈道:“常子煊的生母是阿婉,你看他的眼睛,长得和阿婉一模一样。”
&nb乐无忧惊讶叫道:“簪花婆婆?”
&nb众人顿时一阵喧哗,没有人想到竟然在此处见到位列方外三仙的簪花婆婆,据传此人许久不在江湖中露面,是死是活早已无人知晓。
&nb钟意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老妇,啧了一声:“方才我与常子煊对阵时,有一枚石子击在了我的剑上,婆婆您看……”
&nb簪花婆婆矢口否认:“你武功不济,与我何干?”
&nb“……”钟意瞬间被噎住了。
&nb簪花婆婆走到常子煊身边,一把挥开常风俊,抬手握住三尺水的剑柄。
&nb乐无忧惊叫:“婆婆慎行!这剑一旦□□,必将造成重伤……”
&nb“那叫他下半辈子胸口都插着一把剑生气地堵了一句。
&nb乐无忧也被噎住了。
&nb“都让开。”簪花婆婆一挥衣袖,强大内力拂开身边之人,握住剑柄,手法极快,众人只见眼前水光一闪,半滴鲜血迸出,接着艳丽衣袖一甩,指法如电,瞬间封住常子煊胸口大穴,手掌抵在他的心窝,一股强大而平缓的内力输入他的体内。
&nb片刻之后,常子煊软软地倒在了她的怀中。
&nb常风俊急问:“我儿如何?”
&nb“死了。”簪花婆婆平静地说。
&nb“你说什么?”常风俊勃然大怒,骤然拔出剑来。
&nb簪花婆婆掌中龙头拐一挥,虎虎生风,重重击在他的剑上,常风俊被震得浑身一颤,猛地将长剑□□地中,堪堪稳住身形,抬眼,狠辣地盯着这个陌生的老妇:“你当真是簪花婆婆?”
&nb“我是你奶奶!”簪花婆婆呛了一声。
&nb钟意靠在乐无忧耳边小声道:“瞧她这年纪,是没希望学会说话了吧。”
&nb话音未落,龙头拐破空而来,迅疾在他脑门上敲了一击,给钟意敲得眼冒金星,瞬间整个人都懵了。
&nb乐无忧道:“她听见了。”
&nb钟意捂着脑门哭丧起脸:“这么大年纪,她居然不耳背……”
&nb龙夫人没有理会这厢的闹剧,冷冷地看着簪花婆婆:“你怎知那孽种的生母是燕婉?是你做的手脚?那我孩儿呢?”
&nb“剐了。”
&nb“你说什么?”
&nb“我说他被剐了,”簪花婆婆笑盈盈地看着她,苍老的唇角挂着一抹隐之不去的恶意,云淡风轻地笑道,“十年前,斩佞台上,你的孩儿被剐出三千三百三十三片滚刀肉,那孩子倒有几两骨头,硬是扛着一声未吭……”
&nb此言一出,人群瞬时一片死寂,继而爆发出大片惊呼,十年前在斩佞台上活剐了的,只有苏余恨的养子苏梦醒,难道说,那苏梦醒竟然是常风俊与龙夫人的亲生孩儿?
&nb可是人们分明记得,那一日,在斩佞台上监刑之人,正是常风俊!
&nb“一派胡言!”常风俊暴怒,“你究竟是何人?胆敢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nb簪花婆婆斜睨着他,轻飘飘一笑:“那就当是我胡言乱语罢了。”
&nb“你这妖妇!”常风俊咬牙切齿,冲冠的怒气让他几乎发抖,猛地挥剑,催动毕生武艺,杀向眼前这个似老似嫩的老妪。
&nb簪花婆婆猖狂大笑,手持龙头拐挡住他的攻击,两人在漫天飞雪中缠斗起来。
&nb没有人在意两人的战况,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说着十年前那一场残酷的刑罚。
&nb卫先生站在龙云腾身后,低声道:“主上,这个婆子的话或许真有几分道理。”
&nb龙云腾眉头紧皱:“怎么说?”
&nb“主上是否记得苏余恨为何与您纠缠不休?”卫先生道,“恕属下直言,虽然主上乃习武天才、资质过人,然而以苏余恨的武艺,他若真想杀您,想必也并非难事。”
&nb龙云腾沉声:“他说我与他养子十分相像。”
&nb“若其养子当真是大小姐的孩儿,外甥随舅,倒也说得通。”
&nb龙云腾眸色骤变,显然已是信了这番说辞,猛抬头看一眼满面苍怆的龙夫人,呼吸倏地急促起来,压低声音:“那养子是乐其姝送给苏余恨的,就在长安……”
&nb卫先生倒吸一口冷气,急道:“这更说得通了,乐其姝与那燕婉情同姐妹,自然深恨大小姐派人杀了燕婉,于是她潜入明日阁内院,趁乳母不察,偷龙转凤,并将真正的小公子送给了苏余恨,若此事属实,那乐其姝当真狡诈过人,她竟让大小姐养大了仇人的孩子。”
&nb龙夫人骤然转过头来,狠狠盯住了卫先生,习武之人耳力过人,而卫先生不通武艺,不善控制气息,所说话语早已原原本本传入龙夫人的耳中。
&nb龙云腾看向她,哑声:“阿姊……”
&nb“这不可能!”龙夫人忽然飞腾过来,伸手抓向卫先生的面门,她双手被乐无忧剑气所伤,血肉模糊,狠戾地袭面而来,让卫先生下意识后退一步,惊呼出声。
&nb“阿姊!”龙云腾一把格挡住她的袭击,怒道,“此事与他无关,切莫迁怒无辜!”
&nb龙夫人双掌如爪,触目惊心,厉叫:“让我杀了这个妖言惑众的贱/人!”
&nb“你便是杀了他又能怎样?”乐无忧抱着剑,嘴里叼着一根枯草,懒洋洋地说笑,“你那被千刀万剐的孩儿就能活过来吗?龙夫人呐,若要报仇,你得杀了常风俊和安广厦才对,这俩一个下令一个监刑,那可叫一个绝配。”
&nb龙夫人气急攻心,忽然一口浓血涌了上来,她满口血腥,怨毒地扫过众人,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突然仰天,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悲啸:“苍天,你为何这般残忍?”
&nb“前事因,后世果,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簪花婆婆冷冷地说,“若非你截杀阿婉,怎会有偷龙转凤,龙凌,是你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nb“不!!!”龙夫人狂声嘶吼,乌发凌乱,仿若从地狱道中爬出的恶鬼,血肉模糊的手指猛地一挥,厉喝,“给我杀了这些狂徒!片甲不留!”
&nb早已静候一侧的明日阁弟子立即一拥而上,拿出兵器围杀上来。
&nb数十名弟子持剑刺向簪花婆婆,乐无忧腰身一拧,身体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过去,一剑挥出,磅礴剑气荡开众人刀剑。
&nb“哈哈,小子武艺有点儿长进了,”簪花婆婆大笑一声,转眼对龙夫人笑道,“看你中年丧子倒有几分可怜,在你滥杀无辜之前,我先帮你料理了常风俊,不用谢我!”
&nb说着,龙头拐卷起风雪,刚猛地击向常风俊。
&nb冷眼看着眼前险象环生的战况,安广厦面沉如水,负手站在高处,沉思许久,忽然提高声音:“这个老妇来历不明、居心叵测,满口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天下盟弟子听令,就地围杀此妇,夺其首级者,入盟总,赏万金!”
&nb声音中灌注内力,清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人们不由得精神一凛,长久以来,安广厦执掌天下盟,赏善罚恶,仗义疏财,人们早已对他谋听计行,不疑有他,不少人立即亮出兵器,杀了上去。
&nb却也有一些侠客冷眼看着这一切,听闻此等命令,不由得皱起眉头,有人大声道:“盟主如何知道这老妇胡言乱语?莫要冤枉好人才是!”
&nb然而,漫天飞雪的漱石庄中杀声震天,些许疑问的声音淹没在了明日阁等人嘈杂的砍杀声中。
&nb眼见着乐无忧等人寡不敌众陷入危机,龙云腾一把抓住卫先生,扔给身后的侍从,喝道:“海天连城,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