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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这次的语气却显得有些语重心长了。
紫苏的眼眶开始微微红起来了,抹了一把粉颊,后退了几步,咬紧牙关还是恭敬地说:“是,我先下去了。”
这时在旁边的冬珠看了这尴尬的场面,于是也向季风请示:“主子,那我也先下去了?”
紫苏顿住了脚步。
她本想同冬珠一起退下的,却不料季风叫住冬珠:“冬珠,你留下。你是我女人,没什么不可以听的。”
她怎么时候成了二爷的女人,天哪,玖雨那么喜欢二爷,玖雨会不会杀了她?冬珠听到以后身体一怔,嘴张大成O型,明显有些不知所惜。
“我先下去了。”紫苏强忍发红的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地咬出这几个字,然后后退几步,有了一定距离以后,随后就转身,小跑着出去,只留下一个让人心疼的背影。
季风闭了闭眼,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门口没有动静了,他才睁开眼睛,目光绕到未晚的身上,打量了她一番。
未晚瞧着三人之间的波涛暗涌,有些不明所以,正想开口问,却听得冬珠在一旁开口道:“主子,您明明是喜欢玖雨的,为何要把她逼走?”紫苏对季风的情意,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自然,季风也是知晓的,而且他也喜欢紫苏。
只是让冬珠不明白的是,明明是喜欢的,为何要这样对她?
“而且您这样,会是让她记恨您一辈子的......”冬珠提醒道。未晚在一旁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伫立着,望着紫苏远去的方向,形同一座雕塑。
沉默了良久,季风这才开口道:“玖雨对我的情意,我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你看我现在这样,咳咳咳......”正在说着,又狠狠咳嗽起来,“我这副样子,也剩不了多少时间,我不想拖累她,更不愿意让她伤心。与其以后徒留她一个人在世上伤心难心,不如让她恨我一辈子,至少我心里会好过一些,兴许有朝一日她会遇上个对的人,那时这些年少时累积起的所谓情意,也会随着日子一天天淡化。”末了,他淡淡地说出一句:“玖雨一直是个好姑娘,只是我配不上她。”
到底是天意弄人啊!玖雨深爱着二爷,从小到大只想着全力陪伴,二爷却因为自己的不治之症,一直将玖雨拒绝。
玖雨爱冬珠垂着头,不由黯然神伤了起来。
是的,世间总有这样的人,他们宁愿让别人误解,愿意牺牲自己,以为成全就是两全其美了,却不知,这对双方都是一种伤害。
“原来,那个让紫苏牵肠挂肚的人就是你。”在一旁的未晚终是开口,对季风笑了笑,“之前她来找我,说是问我严重的咳嗽可有根治的方法,原来咳嗽严重的那个人是你。”
“未晚姑娘。”季风才发现未晚还在旁边,歉意道,“一时冷落了你,不好意思。”
“没事。”未晚若有若无地看了看门口,“只是苦了某人了。”
季风又猛地咳嗽了几声,“见笑了。”未晚接着道:“你真的觉得放手是一种好的方式么?”这话像是魔音一般绕在季风的心头,让他不知所措。
他没有搭话。
夜同墨色一般黑。
周围冷凝了许久以后,季风终于再次开口:“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方式,可是对我,对玖雨而言,这大概是最好的方式。我不愿看到她伤心难过,仅此而已。”
“可她现在已经伤心难过了,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对于未晚而言,两人若是情投意合,就该在一起,“而且就算你.....就算你真得时候不多,我觉得你们两个人更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日子不是么?”
一声蛮笑传入耳腔,季风笑了笑,“郡主,你还很年轻。”笑意在他嘴边蔓延开来,却逐渐变得苦涩,变得晦人,“有些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玖雨是个死心眼的姑娘,从小到大,就一直是她在付出,她为我做太多了,可我什么也不能给她,我更不能许给她未来。”
未晚摇了摇头:“是,可能我真的不懂。只是我觉得,若是勇敢一些,或许会有好转的呢?”一切都不应该这么肯定,“况且,你们情投意合,这本就不是什么单相思之类的不是么?为什么不给两个人一个机会呢?都会好的。”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会有什么好转?所谓的机会,只是那么短暂的欢愉。等我死去以后,她会比现在更难过,前后这般的落差,任谁都受不了。”说完季风又开始咳嗽起来,那样的声音回荡在这院子里,让人心疼。冬珠走上前,为他裹了裹紧披肩,“主子......”手轻轻地抚着季风的背,为他缓解咳嗽。
转而,季风继续说:“我没有你想象的这般勇敢。”像是惆怅,又像是懊悔和无奈,复杂的情绪夹杂在这句话里,让未晚琢磨不透。
她不懂,为什么明明互相喜欢,要这般互相折磨,难道相爱就是一种折磨的过程么?那紫苏是否还沉浸在“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感觉里?那这样未免有些可惜了,明明互相喜欢,却不知晓对方的情意,这该是一种多大的遗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话让未晚有些不解:“嗯?”他为了如此肯定?未晚的眸子望向季风,他也正好在看自己,四目相对,只是为了在两人的眸子中探求到更多,更深层的东西。
都是极其聪慧的人。
随后季风摆摆手,扯出一抹笑容说:“我的今时今日,从生下来就是注定的天意。我与玖雨如今这般,或许这样才是两个人最好的结果。”说完他冷笑了一番,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中的惋惜。
屋中隐隐有抽泣声响起,未晚抬眼望去,便见冬珠盈盈垂泪,哭得好不伤心。
“在皇宫里初见你时,并不见你病得这般严重,当时你只是中了毒,怎么突然会变成肺痨呢?”未晚也收回自己刚才有些生硬的眼神,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和不解。
“在大景宫吗?如果我没有差错的话,当初你见到的人定是我大哥。”
“你说什么糊话,明明是你和顾慎言,怎么会是秦烨呢?”姜未晚呵呵一笑,“不要告诉我,你不久病得不清,你还得了失忆症。”
“近一年内,我都为曾单独出现在大景的角落里,除了我与大哥必须一同出现的时候,你才有可能见到我。”
“不……不会的。什么会呢?”
“我虽贵为世子,但是说到底只是大聂国放在景国的一名人质,世人都知道,人质是不能随意随意接收国的。我自小就落下这种病,近两年更是几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为了挽救我,大哥不惜放下他的摄政王之尊,以季风的名义,替我滞留大景。大哥在大景国的时候,我被送了出去,在涝山接受鬼谷子和华鹊的治疗。”轻轻叹了口气,聂季风又道:“只可惜,我终是要辜负大哥的一片良苦用心。”
“世子请我来,不会只是想说这些吧?”未晚话锋一转,故作镇定,“今日唤我来是为何事?”
季风看着她惶然间抬起的目光,不由大笑了起来,“郡主,依季风看来你也不曾勇敢过,我大哥待你痴心一片,你会何要一再将他拒之门外?可是有国门之见?”
“我……若是他还要我,我……我不会再拒绝他。”对上他墨玉般地眸子,未晚轻柔地笑了笑,清秀的脸颊腾地红到了耳根。
是的,这个答案,她心中思虑了几数遍,终于到了她决定正视的时候了。
虽然还未帮忙三哥夺得大景的万里江山,不过三哥已经知道了景浩天的狼子野心,这样就够了,以三哥的聪明才智,以她处心积虑为三哥布下的棋子,足于让他成就帝业。
眼看着三哥的性命无忧,三哥的这辈子前程似锦,她已无牵挂了。
今生她不想辜负秦烨,辜负自己。
正如季风所说的,她想要勇敢一回。
季风嘴角无声牵动了起来,这个答案秦烨若是听到,只不定要乐成什么样子。
只是可惜了!
季风笑了笑,嘴角的那丝笑意飘渺而虚无。
沉默了良久,季风转开了目光,沉声道:“今日请您来,是有一事相求。不过让您撞见了我不争的一幕,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世子这么明白的人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你们之间的事情,只要你不后悔就好。”未晚本想再劝他一番,看向他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隐约猜到他请自己来的原因,只好开门见山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安排紫苏在我身边的理由吧?我不记得,我们曾有过什么深刻的交情,且是在紫苏进府之前产生的交情?”
刚说完未晚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苦涩而刺鼻的药味,未晚自小对这些很敏感,从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嗅到这里的药味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因为她更多闻到的是一股花香的味道。想必是季风为了掩饰自己病入膏肓的事实,而种的如此多的奇花异草,才将他下药过猛这一事实隐瞒过去,他到底还是不想让紫苏太过担心他。
只是,紫苏如此聪慧的姑娘,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于是为了不尴尬,刚进来的时候,未晚并没有道出这些,因为她也察觉到紫苏的神色有些异常,怕是知道季风还在用这味猛烈的药,既担心,又不愿意去拆穿他,反倒让自己纠结成痛。
“你这里药味很重。”未晚毫不掩饰地说出事实,这让季风微微一怔,看向冬珠:“有味道么?”只见冬珠摇了摇头:“没有,都是花香的味道。”
未晚仔细分辨,这药味应该是一种很重的药,对季风的咳嗽的确是有抑制作用,却也很损身子,他现在如此虚弱,大抵也不全是因为那么严重的咳嗽,有一部分很可能是因为这挤药。
“用多了这种药可不好。”未晚直接就道出了季风现在所担心的,“这种药用多了无疑是一种自残,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冬珠有些疑惑地看向未晚:“不对啊,哪有什么时药味,为何您能闻到,我却没有闻到?”冬珠不知道自己每日在季风身旁服侍他,却不知他在服用这种自残的药,也不知他用了花香来掩饰这药味,若不是未晚今日道出,她怕是一直都不知道这事。
季风有些无奈地开口:“我只是为了撑到这个时候罢了,反正这具身子也活不长了,自残和不自残,又有何区别呢?”
“为何要这样否定自己?”未晚实在有些琢磨不透眼前这个男子,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有爱的人不爱,用这种自残的药撑到现在是为了什么?若是不愿意爱,那做这些岂不是多此一举?
未晚不知要如何解惑,于是也不再想下去,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季风嘴角轻轻一抿,非笑似笑:“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未来?”
“你若就此死了,不过是亲者快,仇者痛。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好了不说这个了。”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季风有些不耐烦了起来,转身吩咐道:“冬珠,把我给郡主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冬珠欠身:“是。”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刚才未晚说的话。难道二爷真得在自残,他用药物来控制自己的身子,以至于在人家强撑着坚强?
从里屋取来了一幅画,递给季风,季风顺手把她递给了未晚,“这幅画像是我盗取的,只给你看一眼,回头我还想悄悄地物归原主。”
未晚微微有些讶异,这幅画像很名贵吗?名贵到画像的主人不敢割爱,以至于季风这种有钱的主儿,也要去干那鸡鸣狗盗之事?
未晚接过画卷,慢慢地展开。
呈现出一幅少女的画像,冬珠也一直盯着画卷,这少女生的很是好看,就是透过画卷,冬珠也能感觉到这少女十分娇小,一举手一投足是多么的优雅,一颦一笑是多么得美好。画中少女长长的青丝绾成小双螺髻,更显柔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如江南般温婉如玉,让人忍不住保护这样的美好。
不知是不是画卷人也掺了感情进去,这画像是活了一般,让人着迷,女子琥珀一般的眸子像是能装下整个世界。
而在一旁的未晚,却是震惊了,眸子里全是不可思议,“画像中的人是……是朝月,你怎么会有那一年的朝月画像?”
一旁的冬珠之前就听过青穆婉娘的哥哥,因为朝月而死,现在见这幅画卷,才是真正地发现她是怎样一个女子。
冬珠忍不住说:“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女子,难怪契国将军的哥哥喜欢她,摄政王也喜欢他。”
季风看了一眼未晚,像是已经预料到她有这样的反应,他原本略带笑意的脸掠过几许苦涩,“这幅画像是我大哥的珍藏。是大哥亲笔所画的露水阁朝月姑娘!”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未晚身子微颤,良久,才从画像中移开目光,慢慢抬起头看着季风,“秦烨他是……他是谁?”
“难道她是?”冬珠从画卷上移开目光,看了未晚一眼,眼珠一转恍惚大悟:“难怪摄政王对郡主情有独钟,原来她是,她是朝月。”
“他是黑脸人?黑脸人是秦烨!”几颗水珠从她的眼眶沁盈而过,飞溅在衣裙上,她再无法抑制心中的震惊。
季风一直在观察未晚的神色,似乎早就意料到会有这一幕,“我今天请你来,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我也是另有要事相求。”
秦烨是黑脸人,这和季风接下去想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季风那般冷绝的人,他叫自己来,到底有什么目的?未晚开始恐惧,恐惧听到下面季风即将说的这些话,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会说些什么让自己心颤的话,可是脚下像是被树根盘住了一般,让她动弹不得。
她面对的是季风,秦烨的孪生兄弟,她无法逃避。
心慌。
季风以笑容安抚未晚,却继续说道:“那年你救了大哥,大哥后来为你被捕,也算是一命还一命。”
他说得很慢,像是要给未晚一点缓冲消化的时间。却不知道他说得这么慢,其实对未晚是一种煎熬,她宁愿一下子接受那些,也不愿这样慢得让她更恐慌。
现在的未晚心已经提升到嗓子眼上了,双手不安地交织在一起,杂乱地搅动着,同刚才那个淡然的未晚截然不同。
“大哥这些年来对你一直念念不忘,若非幕雪对你动手,装成你的模样进入王府,大哥也不会发现你,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
说完,季风仰头看了一眼渐黑下去的天空,对身侧的人摆了摆手,“冬珠,你先下去吧。去换些茶水来,我与郡主共饮之。”
冬珠知道他有意支开自己,还是识趣地点头退下。
季风没有开口,未晚不想相问,只是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心中泛了起来。
厅堂中静谧如水。
未晚往季风身侧的茶椅上坐下,未晚轻举着茶蛊,顾自笑道:“世子爷,好好的一壶茶,不喝都都凉掉了。”
季风似乎无限纠结,他深吸了一口气,回首凝着未晚,那张原本苍白的俊脸上,更带着一种决绝的凄凉。
未晚很难得见到季风这种表情,不由细细地打量起他,一袭玄色长袍,腰系玉带,墨发以玉冠束起,眉宇英挺,道不尽的俊美尊贵,此刻那双淡漠璀璨的眸子里,激起了涟漪,带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郡主……”
“嗯。”
“你爱我大哥吗?”
“嗯。”未晚点了点头,是的,她肯定自己喜欢秦烨!她已不想掩饰什么,更不想自欺欺人下去。
爱就爱了,不需要宣告天下,更不需要躲躲藏藏。
“那么能不爱吗?你不要喜欢他!不要喜欢我大哥!”天色渐黑,季风本就是难掩病容倦色,此刻脸色更显苍白。
“砰”地一声,茶蛊却在未晚手里炸裂开了,纤长细白的手指上落下一道道,瓷片划破的伤口,她浑然不知,浑然不觉得疼。
“不要喜欢我大哥!”
“我聂季风求你了,不要喜欢我大哥秦烨,你不能喜欢他!”他扑通一声,在她面前屈跪下,淡淡凝着前面的聪慧的女子,与她目光交融,没有恐慌,没有颤抖,有的只是无声悲怆,
未晚烛光摇曳,只觉得面前的人面容模糊,她顿时把双眼瞪得贼大一阵骇然,只感觉到风吹过自己的脸庞,像是在打自己巴掌,生疼生疼的。聂季风和秦烨是双生子,明知道秦烨喜欢她,他还要提这样的要求,显然有着他非而不可的理由,未晚站了起来,惨然一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残忍地让我不要喜欢秦烨?”
聂季风有意让她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底是那样沉着,坚定,声音中更是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阴狠,“因为这是救他的唯一法子。”
“求郡主成全!”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