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一乡人的妈妈

豚鼠直立行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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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父去做饭的时候,谌洛没有闲着,把碗里的热汤饮净后,动手翻阅面前小山一般高的竹简。

    按照庾易所说,眼前这堆竹简都是上一任亭长“黑”被捉后,挤压下来的公务,虽然处理不完,责任不在自己,但看着这么多东西,心里总归不舒服。

    “亭长究竟有哪些职责?”

    谌洛沉吟一声,撸起袖子,从最上面的那卷开始翻阅。

    这是一卷近一个月前从槐里县送来的法令,乃县令颁发的:“各乡、里勿失农时,桑椹赤,可种大豆,空余之时,可作桑织,此皆法令,乃著于乡亭。”

    这是上面给的任务,劝民农桑。只可惜农桑种植有严格的时效性,目前算是用不到了。

    谌洛把这款沉甸甸的竹简放置在腿边地面,又拿起第二卷竹简。相比之前那卷,这是从治下送来的,简牍上留有半印印章--临江里正--四个字。

    何谓半印?

    不入流小官所掌之印,大小只有正规官印的一半。

    谌洛默读属下送来的文书,脸色逐渐凝重:“元光二年六月初三,有贼白日闯入临江里中,杀一人,掠财物而去,不知所踪……”

    这是一封汇报情况的文书,治下竟出了杀人劫财这档子事。这么说茂陵乡内潜伏着一个杀人凶手?

    谌洛不认为这人已出茂陵原因有二。

    其一,没有自己这边开具的传、符,他哪怕出了茂陵乡,也跑不远。

    其二,大汉编户齐民的户籍制度就像一张大网,死死的罩住每一位大汉子民。

    “此事较为棘手,等署官齐了,吾得去临江里一趟。”

    谌洛严肃点头,从一旁书架拿了卷空白竹简,走到亭父的工位伏头撰写回文,把自己可能什么时候去,需要临江里提前准备的内容一一写在竹简上,最后再用麻绳捆住,用火漆在打结的位置刷了两下防止有人中途打开。

    办完这件事,他端着墨返回亭长专用的位置,继续阅读文书。

    大约过了两刻,文书就被看的差不多了,谌洛也大概了解了亭长的主要职责,用五个词来概括大概就是:制科令、劝生业、励风俗、兴教化、验税收。

    尽管有些内容与啬夫重叠,实际上谌洛管的内容比啬夫要广,若啬夫相当于一乡的时候班主任,那么亭长就相当于一乡的妈妈,从经济到学业,啥事都得管一管。

    谌洛伸了个懒腰,倚着墙半坐半躺,轻轻捶打后背,捧着竹简处理公务累的腰酸背痛,秦始皇是怎么做到一天处理一百二十斤的竹简公务的?他不累吗?

    此刻谌洛右手边的竹简已经摞成了小山,每卷竹简上的漆封引人注目,案几上只余三、四卷尚未处理的文书了。

    与前两卷比较麻烦的文书相比,后面的内容大多都是需要亭长复核的田税、人头税等数据。

    比起处理人类关系,还是算术题更拿手一些。因而谌洛一边口算,一边标注,不一会儿就复核完成,其中几处瑕疵也顺道标注出来,待会儿便打回各里让他们重新统计。

    这时,庾易端着两个黑色陶碗走了进来。

    一个里面装着粟米,一个里面装着大豆,大豆上面还有一些黄白色的小颗粒,看样子应该是粗盐。

    庾易将两个碗放在谌洛面前,看着之前装热汤的碗空荡荡的,又急忙跑出去端进来一个装满了热汤的小釜,将空碗重新满上。

    谌洛道了声谢,开始食用,却听到这位老翁道:“亭长,刚才有人来投宿,吾已安排其在舍屋住下,那人准备去茂陵乡内,因会经过啬夫办公之署,吾便没有收其费用。”

    “他愿意为我等送信吗?”

    “愿意。”

    谌洛指着身旁这堆竹简,平淡道:“那劳烦长者稍作整理,看看那人能送多少。”

    “这不是前几日囤积的文书吗?亭长难道想让啬夫帮助处理?”

    庾易疑惑的皱着眉,眼睛瞟了几眼竹简,瞳孔忽然猛缩,脑瓜子嗡嗡的。

    漆封?

    这堆竹简上竟然有漆封!

    按理来说,只有已经处理完毕,接下来需要公对公且应严格保密的文书才会涉及到漆封。

    庾易甚至怀疑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又仔细瞅了瞅。

    红色的影子再次凝聚至他的瞳孔。

    没看错,的确是……难不成……

    庾易不敢想下去,只能把溜圆的眼珠子转到谌洛身上,双手手指不断的卷着身上的褐色衣裳,活脱脱一名期待放假的小学生。

    谌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番动作威力着实不小。

    庾易脸色惊变,年迈的身体也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劲儿,像是要飞似的,忽然站了起来,那枯老的手指着竹简,瑟瑟发抖,告诫道:“亭长莫要诓吾,渎职可是大罪。”

    “长者尽管差人送到各署。”

    “文书已挤压许久,不差这一两天,不如再查验……”

    谌洛微笑相待:“送去便可,吾心中有数。”

    “可是……”庾易犹豫良久,见拗不过,只得叹了口气拱手接命。

    他走到竹简边上,按照漆封边上的标注,一一分类,不一会儿便把送到啬夫处的五卷竹简挑了出来。他又走到一旁书架上挑了块麻布,把竹简一股脑放进去,用力勒紧了,方才佝偻身子背着出去,给刚才留宿的人送过去。

    谌洛趁着这段工夫抓紧时间吃完饭,碗中粟米、大豆一粒不剩。

    他揉着圆滚滚的肚子,仰着头思考道:“该写份文书,告知众人吾已上任,有冤情急事可来此处理。”

    因为上一任亭长的缘故,有五十多个人命丧于此,恐怕整个乡里都觉得茂陵亭是个黑暗肮脏之地了吧?作为新亭长,自然需要重新树立威信,否则拿什么升迁?

    “昔年商鞅立木为信,今我无五十金,自然不可能效仿其变法所为。”谌洛冷静分析形式,“如今之计,应拿恶徒开刀,以雷霆之势为乡、里百姓树立茂陵亭安全可靠的认知。”

    谋划已有,就缺恶徒了。

    谌洛目光慢慢落在案几上那份来自临江里的竹简上,眸中掠过一丝不可言说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