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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庄王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睿郡王妃也没有请太医上门给简浔诊治,连象征性的打发人送点药材补品什么的上门都没有,就好像那日在万松寺,她对着庄王说的话,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
简浔却不能放心,庄王那个人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任何东西任何人没得到之前,他都是当天下至宝,务必要得到的,只怕不会轻易打消念头。
还是宇文倩之后亲自来了崇安侯府一趟,说睿郡王当夜便斥责了睿郡王妃,让她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荣亲王妃也进宫见了太后,把事情拐弯抹角与太后提了提,未来的庄王妃是太后亲自为庄王挑选的,她纵再疼爱儿子,也定不愿看到大婚前出什么岔子,已暗示会约束庄王了,简浔方稍稍放了心。
宇文倩说完,又笑道:“还有七八日十来日,弟弟就该回来了,也不知道这次他又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了?明明我才是他的亲姐姐,他的心却偏得没边儿,每次给你的都是最好的,果真内外有别不成?”
只要太后愿意约束庄王,至少短时间内,庄王便生不了事,她家傻弟弟也正好趁这个空隙,争取抱得美人归,届时自然越发不怕庄王生事了,宇文倩也是想到这些,心下轻松不少,才有心情又开简浔玩笑的。
简浔闻言,脸上也有了笑意,道:“远的不说,只说上次师兄打发人送回来给倩姐姐那对羊脂玉的镯子,要做成一对镯子,得多么大一块籽料?还是那样的极品羊脂玉,却只拿来做玉镯,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可师兄还不是让人做成镯子给倩姐姐送回来了,就这样,倩姐姐还说师兄偏心呢,那我也想有这样一个偏心的弟弟!”
说得宇文倩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嘴上却轻哼道:“能用银子买来的东西,算什么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都是银子买不来的好吗?”
譬如弟弟每次送给浔妹妹的礼物,大多都是他亲自动手做的,或是亲自去搜罗来的,论精细贵重,未必比得上送她的,可难得的是弟弟的一片心意啊,她难道就缺他送的那些珠宝首饰什么的不成?
不过算了,谁让弟弟送的人是浔妹妹呢,她醋谁也不能醋浔妹妹不是,若是换了旁人,她才不会这么好说话,何况弟弟对弟媳好,对弟媳上心,将来二人才能更恩爱,也是好事一桩,她就不与他一般计较了。
简浔当然知道宇文倩不是真的觉得宇文修偏心,笑道:“倩姐姐想要银子买不来的好东西还不容易,明儿让姐夫送你便是,我相信姐夫一定会很乐意的。”
既宇文倩与胡大公子都对彼此满意,两家的长辈们也没什么意见,这门亲事便算是初步定了下来,很快就该走三书六礼了,所以简浔如今才不叫胡大公子‘未来姐夫’,而直接叫姐夫了。
宇文倩被说得红了脸,正要说话,余光瞥见桌上的针线篓子里放了个荷包,绣的是事事如意图案,一看就是给男子用的,忙捡了起来,笑道:“倒是难得见浔妹妹你做针线,这是给简伯父做的吗?”
简浔道:“不是,是给平家二表哥做的,他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我问他要什么谢礼,他说让我给他做个荷包,我推脱不过,只得做了,就是我针线活儿做得不好,让倩姐姐见笑了。”
给平隽做的?宇文倩心中警铃大作,她那傻弟弟这么多年下来,都没得过浔妹妹亲手给做的荷包好吗,难道真要让平隽捷足先登了?
一时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情再说话了。
简浔提到平隽,不由就想起了日前平氏问她的话:“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大舅舅大舅母更是想让你二表哥先成家后立业,你们又自小青梅竹马,若真有缘,也是美事一桩,就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
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母亲开什么玩笑,平隽精得跟鬼一样,什么事都休想瞒过他,她若真嫁了他,后半辈子岂非时时都得提心吊胆,不敢有半点自己的小心思,别想有丝毫自己的秘密了?她除非傻了,才会答应嫁给平隽!
就是父母亲显然对平隽印象极好,巴不得他能成为他们的女婿,得想法子尽快打消了他们的念头才好。
姐妹两个正对坐着发呆,就有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平家二表少爷来了,夫人请大小姐过去呢。”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对,该改为说瘟神瘟神就到才对……宇文倩腹诽着,赶在简浔开口之前笑道:“我与平家表弟也算熟识,倒是没什么可避讳的,浔妹妹,我跟你一起去。”
简浔想了想,自己回头要单独与平隽说话儿,不先把宇文倩送走了,委实不方便,遂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倩姐姐随我一道去也好,回头在我母亲屋里用过午膳,你便不用再特意去向她辞行了。”
宇文倩忙道:“我今儿不想回去成么……”
见简浔满脸的坚持,只得不情不愿的道:“行行行,我回去便是,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给我和弟弟做过荷包,我们可一个是你的好姐妹,一个是你的师兄,与平家表弟应当没什么差别才是,你也给我们一人做一个好不好,我想要蝶恋花的,弟弟就要马上封侯的罢,行不行嘛?”
简浔就对着她张开了十指,“看见我手上的针眼儿了吗,就做一个都扎成这样呢,还要再做两个,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啊,这般疼我。”见宇文倩又是眨眼又是扁嘴的,到底还是撑不住松了口:“好了,你别再做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了,我给你们做便是,不过我先说好,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得,我可说不准啊!”
宇文倩哪是想要荷包,只是想试探一下她待平隽与自家弟弟有没有差别,见至少现下她待二人还没有差别,哪还管得了其他,忙道:“只要你愿意给做,什么时候做得都是一样,没关系的,我能等,我弟弟更能等!”
两个人遂简单收拾一下,去了前面平氏的屋子。
果然平隽已在了,穿一身墨绿色的直裰,身姿挺拔似青竹,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无形散发出淡淡的只有长期身为上位者才有的威压,再瞧他的面容,也是俊美无双,尤以一双眼睛最为突出,光芒流转,精明冷厉,让人望而生畏。
简浔忙上前给平氏和他见礼:“母亲,二表哥。”
心里则暗暗腹诽,若不是两世为人,她只怕连与平隽稍长时间的对视都做不到好吗,还嫁给他呢,母亲还是别乱点鸳鸯谱了,平隽这样的,要么娶全天下最精明的女子,与他旗鼓相当,强强联手,要么就娶最平庸的,什么自己的思想与意志都没有,只知道无条件的顺从他,她这样谈不上精明也谈不上平庸的普通人,还是别趟他这潭谁也看不到底的深水了。
平隽站起来给简浔回了半礼:“表妹。”见宇文倩也一起进来了,宇文倩是县主,他却只是个举人,自然该由他先给宇文倩行礼,于是又给宇文倩见了礼:“惠安县主。”
宇文倩笑着给平隽还了半礼:“都是自家人,平表弟还这般客气,与浔妹妹一样,叫我倩姐姐也就是了。对了,方才在浔妹妹屋里,见到了她给你做的荷包,以往我和弟弟都想托她给做个荷包,只怕她累着了,一直没好意思开口,今儿倒是托你的福,我们姐弟也一人得了只呢。”
小样儿,以为浔妹妹答应给你做荷包,你就是特别的了?做梦!
平隽闻言,眼睛微微一眯,不咸不淡说了句:“是吗?”
便再无他话,表妹摆明了对他和宇文修都尚未生出男女之情来,但他却有姑父姑母的支持,这便是他的优势,他既已占了优势,又何必急着与宇文倩一个小卒过招,等正主儿回来了再出招也不迟。
平氏也是个聪明人,当然一眼就看出了宇文倩与平隽之间看不见的火花,她倒也不是偏心自己娘家的侄儿,而是睿郡王府那滩浑水,但凡真正疼爱女儿的父母都不会让自家女儿去趟,简浔虽不是她生的,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早当她与两个儿子无异了。
相较之下,平家就要好得多了,自己的娘家,简浔打小儿又与上下人等都惯熟的,嫁过去后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在两个备选人同样优秀,同样诚心的情况下,自然只能靠这些外在条件决胜负了。
平氏于是吩咐平隽:“你还没去给侯爷请安呢,且先去给侯爷请安罢,午膳也在那里用,我这便打发人与你姑父说,让他也过去,你们男人都不在,我们娘儿几个才好吃好的,等用过午膳,服侍侯爷歇下后,你再过来寻你表妹说话儿也不迟。”
“是,姑母,我这就过去。”平隽起身应了,给平氏行了礼,又冲简浔宇文倩点了点头,转身自顾去了。
平氏这才继续与宇文倩简浔说起话儿来。
一时饭毕,宇文倩没了再留下的借口,只得辞了平氏,满脸哀怨的由简浔送至二门处上了车。
简浔看她的车走远了,才折回了仁智院去,平隽已在院子里等着她了,一见她回来,便上前笑道:“这会儿天热,不若我们去前面的凉亭说话儿?”
简浔点点头,与平隽一前一后去了前面的凉亭,让人送了冰镇西瓜来后,才笑道:“不知今日平表哥过来所为何事,倒是赶巧了,我也正好有事寻平表哥呢。”
平隽闻言,立刻风度翩翩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表妹先说罢。”
简浔却笑道:“还是表哥先说罢。”
平隽便也不再坚持,说起他和简浔合伙儿做的生意来:“……这几个月我们的商队又去了一趟大食波斯等地,带去的中原特产全部售罄,带回来的当地特产也卖得差不多了,我昨儿瞧了瞧账本,这一来一回,净赚了近十万两银子,所以我打算让他们趁热打铁,最好这个月月底下个月月初便再去一趟,赶在过年前回来,再赚一笔,未知表妹意下如何?”
原本平隽十三岁上成为盛京当年乡试的解元后,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趁热打铁参加来年的春闱,成为大邺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两榜进士,还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的。
他自己当时也是踌躇满志,觉得自己一定能连中三元。
是平西侯和平大老爷阻止了他,说他即便中了状元出了仕,以他当时的阅历,也必定做不好官,那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倒不如先历练几年,练达一下人情世故,再四处走动四处看一看,等他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的真谛后,再下场出仕也不迟。
平隽想了想,觉得祖父与父亲的话也有道理,何况他们总不会害他,于是权衡一番后,来年的春闱便没下场,而是带着小厮长随,开始四处游历起来。
这一游历,便让他看到了如今的大邺究竟是何等的满目疮痍,腐朽不堪,原来盛京的繁华,真是只是一层假象,一旦撕开表面那层面纱,比之外面,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不得不深思起来,一旦大邺如今的内忧外患连盛京都被波及延满了,这天下又哪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那从现在起便开始居安思危,秘密囤积足够多的财富,便显得尤为重要了。
适逢简浔其时也思索起未来来,宇文修一旦成为了摄政王,固然他们家便有了终极靠山,以后什么都不用愁了,可她分明记得,前世在她死前,大邺已是内忧外患乱象丛生,别说周边的羯族元蒙鞑靼苗夷都想瓜分这块肥肉,大邺自己的子民也多是日子过不下去,揭竿而起者众多,乱得像一锅粥了,谁知道宇文修的摄政王能当到什么时候?
她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到宇文修身上,把担子也全压到他肩上,就不管后面的事,不好歹预留一条后路了罢,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于是也起了要趁早多囤一些金银的心,可巧儿还让平隽知道了,二人遂一拍即合,商量一番后,做起了长途跋涉一进一出赚取丰厚回报的生意,到如今已来回好几次了,所幸利润果然如他们所期望的那般丰厚,在他们一开始投入本钱的基础上,已翻了不知道多少个翻了。
简浔听了平隽的话,想也不想便道:“表哥哪方面都比我聪明,在做生意这块儿上也是一样,我自然都听表哥的。”
这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了,什么都不用自己担心,他只要稍微有人提点一下,便立时一通百通了,也不知道平隽这样的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平隽笑道:“跟旁人比起来,我的确够聪明了,不过跟你比起来,我也不过尔尔,只不过你不能似我一般到处走到处看,阅历要差一些而已,既是如此,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即可。”
顿了顿,“对了,你那个奶兄何小有,如今越发能干,越发能独当一面了,我听说这次带回来的几样最好卖的东西,俱是他挑的,我打算多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就当是我们两个给他新婚的贺礼了。”
简浔闻言,想也不想便道:“我的奶兄,我和表哥一起送他贺礼算怎么一回事,我自然要单独送才是,这一百两只当是表哥送他的就好,我且代他和何妈妈先谢过表哥了。”
平隽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表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在那方面,就那么迟钝呢,看来自己真有必要立时表明自己的心迹了,不然等宇文修那个可恶的回来了,他哪还能有如今这样的机会,单独与表妹说话儿?
他哪里知道简浔并不是迟钝,而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与他,或是宇文修有点什么,就算他不是这么精明也是一样,从两个自己打小儿看着长大的男孩儿中挑一个与之成亲生子,她实在下不去那个口啊,倒是陌生男子,因为第一次与她对上时,就像宇文倩与胡大公子第一次对上那样,对方早已是成年人了,她可能还更容易接受些。
所以简浔立时向平隽证明了她的不迟钝:“对了表哥,说到我奶兄的亲事,我正好说一下我们俩的事,因前几日发生了一些事……”
想起平隽也不是外人,便把事情大略提了提,继续道:“母亲日前特意找了我问话,说我跟你青梅竹马,若有缘走到一起,也算美事一桩,问我是个什么意思?这不是笑话儿吗,你这么聪明,我在你面前根本无所遁形,你说我要是真嫁给了你,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这得多累啊,而且,咱们这么熟,我实在无法想象跟你成为夫妻,会是个什么样子……哈哈哈哈,不行,让我先笑一会儿,总之,这事儿万万不可能,我也不想白耽误表哥,只是这话由我去跟我父母说,他们肯定不会死心,所以只能请表哥去与他们说,我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让他们该表主意打消念头了,就拜托表哥了。”
原来不是迟钝,其实什么都懂,只是因为他太聪明,且二人太熟,所以没法想象跟他做夫妻?这是什么理由!
平隽心里就跟才被大风扫过似的,满不是滋味儿,合着他太聪明太优秀,也是他的错了?分明全盛京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好吗,表妹也太不识货了,以后等她情窦真正开了,可别后悔……算了,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情谊岂是旁人能比的,他怎能明知她以后会后悔,还让她真去体验一把后悔的滋味儿,他还是从现在起,就慢慢改变她的想法,让她最终心甘情愿嫁给他罢。
“咳咳咳……”平隽于是清了清嗓子,笑道:“我是聪明,表妹却也不笨,何至于嫁了我就得睡觉都睁一只眼睛了,那我这辈子还能娶上老婆吗?至于太熟悉,熟悉了还不好吗,难道相较于自己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表妹反倒更愿意嫁给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不成?何况照如今的情势来看,庄王上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届时普通人家哪里护得住你,也就我们平家这样的人家,庄王才不敢乱来了。所以,我不会去与姑父姑母说的,因为,我其实……”
想说自己其实很愿意娶简浔,很愿意与她共度一生,会一辈子对她好,但向来直接大方,私下里从来对那些个繁文缛节嗤之以鼻的人,这会儿却不自觉的脸上发烫,觉得有些个说不出口了。
还是在心里自我建设了好一会儿,他是男人,这些话他不说,难道等着表妹一个女孩儿家来说不成?才觉得脸上没那么烫了,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不会去与姑父姑母说,你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因为,你正好……”
只可惜话才起了个头,简浔屋里的三等丫鬟青竹就一蹦一跳的过来了,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小姐,修少爷回京了,这会儿先去了王府,说是若稍后得空,便回府来,若是不得空,便明儿一早回来,不过,修少爷托跟前儿的三英哥先送了给小姐的礼物来,这会儿人就在外面,小姐看是在哪里见他的好?”
简浔方才见平隽忽然红了脸,一副扭捏的样子,眼神却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不由唬了一跳,这平表哥不会说出什么她不想听到,也害怕听到的话,不会真是她想象的那样罢?不然这么多年了,她几时见他红过脸,他根本做什么都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吗?
她正发愁,要怎么才能逃离眼下这个尴尬的局面,谁知道青竹就过来了,一瞬间,她简直如蒙大赦,立刻便站了起来:“师兄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快把你三英哥请进来罢,我就在这里见他即可,反正表哥也在呢,也不算失礼。”
待青竹应声而去后,才笑向平隽,连珠带炮似的说起来:“我还以为师兄还得几日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今儿便回来了,路上一定是昼夜兼程,可得让厨房多做几个他爱吃的菜,好生替他补一补才是,表哥,你今儿要不就别走了,若是师兄回来了,你也好陪他喝一杯,切磋一下武艺啊,你们两个不是打小儿便最爱一起切磋的吗?”
平隽哪还顾得上细听她都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那个蔫儿坏的混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自己来不了,都要先打发左右送东西来坏他的事,他这次一定要揍得他满地找牙,与他新账老账一起算!
因皮笑肉不笑道:“子羽难得回来,我当然要留下,与他一醉方休才是。”
兄妹两个正说着,青竹领着秦三英进来了,他穿一身玄色短打衣裤,又高又壮,倒是真没辜负他小时候的小名儿“大壮”。
原来两年前宇文修刚去蓟州后不久,便有了一次上战场的机会,他凭着过人的武艺和四平等人的保护,一路上直入无人之境,杀了不知道多少敌人,也因此才上了一回战场,便升了总旗。
等战事结束了,宇文修与其他人一起清理战场时,不想对方还有两个残存的兵士,趁大邺的兵士上前查探还有无活口时,竟站起来抡刀自背后砍向了他们,千钧一发之际,是宇文修在数十丈开外,拉弓射箭,救下了他们。
他们事后过来向宇文修道谢时,宇文修才发现其中一个竟似曾相识,一问之下,果然是他儿时的“玩伴”大壮。
其时他们都是大小伙儿了,年幼时的那些龃龉不但不值一提,如今他乡遇故知,反而还油然生出了几分亲切感来,宇文修又问大壮怎么会当了兵的。
得知大壮在他离开庄子后不到一年,便父母双亡,伯父与叔父两家都不肯接收他,于是只能去投奔了舅舅舅母,跟着舅舅舅母过活,等再大上几岁,朝廷征兵征到他们那儿,舅舅舅母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便拿他充了数,所以他才会辗转出现在这里后,便问他以后可愿意跟着自己,好歹彼此也能有个照应,且跟着他,挣出个前程来的希望总要大上几分。
——还是在到了蓟州后,宇文修才不得不承认,睿郡王还是无形中庇护了他的,旁的不说,只说他一个普通兵卒子,哪来的资格与自己同帐的几乎都是自己的长随护卫,哪来的资格上了战场后,还有人专门保护自己,说到底,这些都是因为他是睿郡王的儿子。
所以他才会那样与大壮说,他既改变不了这个天生的事实和自己身上天然的优势,那便只能尽可能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让自己名副其实,证明给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看了!
于是打那以后,大壮便跟着宇文修,与四平一起,做了他的亲卫,自然大壮这个名字也再没人提起,连宇文修都改叫了秦三英。
简浔事后经宇文修写信回来知道此事后,一度高兴得差点儿没跳起来,她原本以为,宇文修这辈子再也遇不上秦三英了,她在宇文修到他们家稳定下来后,便托宇文倩打发人去他们家的庄子上寻过秦三英,只可惜那时候他已经不在庄子上,听说去投奔他们哪个亲戚了。
她当时还十分懊恼,难道,这便是她将宇文修带回自己家,擅自改变他命运轨迹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吗?
万万没想到,二人还能有那样一番缘分,可见该是宇文修的始终是他的,老天早已注定好了,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秦三英走到简浔面前一丈开外的地方,便停下放下手中的东西,抱拳给她行起礼来:“秦三英见过大小姐,奉我们爷之命,给大小姐送礼物来了。”
简浔忙笑道:“秦总旗不必客气,师兄还好罢?你们一路上必定昼夜兼程,才能提前回来,很该好生歇息一番才是,至于礼物,什么时候送来不是送,师兄也太着急了。”
宇文修自己既做到千户了,岂有不提拔自己亲卫的,所以如今秦三英与周四平都是总旗了,虽只得从七品,也算是正经的官身了。
秦三英笑道:“虽然一路上都昼夜兼程,但爷和我们大家都不累,大小姐只管放心,爷今日也没让我送其他礼物来,只先送了给大小姐的礼物中的一样来,因为这样礼物比较特殊,还请大小姐过目。”
说着将方才放到地上的东西复又提起来,双手奉上。
青竹忙上前接了过来,送至简浔面前打开,却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篮子,简浔有些好奇,师兄自来送她的东西都用足了心思,单看外表还真没过这般简单的,里面会是什么呢?
略猜了猜,猜不到,她索性也不猜了,直接打篮子打开了,然后便忍不住笑开了花儿:“这么漂亮可爱的小松鼠,师兄从哪里弄来的?”
简浔一面说,一面伸手将篮子里那只通体红艳,有着一条漂亮大尾巴的小松鼠抱了起来,它竟也不认人,到了简浔怀里便乖乖窝着,可爱得简浔心都要化了,忙问秦三英:“我从来没养过松鼠,它都吃什么喝什么呢?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家伙,可别让我养坏了。”
秦三英道:“松子核桃花生之类的,只要是坚果都可以,它不挑食,水的话,清水即可,大小姐喜欢就好,您不知道,这种火红色的松鼠极少见,这么大只的就更少了,我们爷为了抓它,可亲自守了两天一夜呢,抓回来后,又亲自驯养了他两个月,才敢送回来给大小姐玩儿,希望我们爷不在时,能给大小姐解闷儿。”
简浔满眼满心都是小松鼠,听它时不时“吱吱”的轻叫两声,又听秦三英说它还没有名字,请她给现起个,索性就给它起了名儿叫“小吱”:“小吱小吱,记住了吗,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哦。”
便没怎么认真听秦三英的话,只随口道:“还好啦,我平日也没怎么觉得闷过,不过还是要多谢师兄的一片心意,你回去代我多谢他……算了,还是我回头见了他,当面向他道谢罢。”
倒是平隽,抱胸哼笑起来:“不是说蓟州战事吃紧,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吗,子羽还有闲心给表妹你抓松鼠去,可见那边也没传言的那般苦嘛,秦总旗,你们军中还差人呢,不然我明儿也去你们那儿,挣个千户当当去?”
言下之意,宇文修的千户来得也太容易了些,太名不副实了一些。
听得秦三英暗暗咬牙,难怪他家爷每次见了这货都忍不住想揍他,平日里练武的靶子也多半贴了他的画像,这货的确欠揍,他都忍不住想揍他了!
勾起唇角,秦三英正要说话,不想小吱已忽然“吱吱”两声,闪电一般自简浔怀里窜出去,窜到了平隽头上,不几下便把他的头发弄得一团糟,随后又跳到他身上,抓扯起他的衣裳来,很快便把平隽看似不起眼,实则布料精细,做工考究的衣裳也给弄了个一团糟。
平隽气急又败坏,本能的伸手想抓小吱下来:“你给我下来,快给我下来!”
可小吱身形灵活,哪是他想抓就能抓得到的,他又不好下狠手,怕弄伤了它,摆明了表妹这会儿拿这小畜生当宝,回头他给弄伤甚至弄死了,表妹岂不得恼上他了?宇文修那个混蛋,果然蔫儿坏到了极点!
一旁简浔与青竹却是笑了个半死,她们几时见平隽这般狼狈过,他任何时候出现在人前,都是一副看似没捯饬过,实则浑身上下无一不是精心搭配过的样子,时时都在活生生向人们展示着,什么叫做“低调的奢华”和“世家的底蕴”,现下却被小吱弄成这样,他内心一定是崩溃的罢?
偏二人还不好直接笑出来,还只能生生憋着,好不辛苦。
她主仆两个已是憋得半死了,更遑论秦三英,简直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已稍表内心的畅快了。
他终于明白之前他家爷老是让小吱对着平二少的画像究竟是想干什么了,哈哈哈哈,这么损的招数,他家爷到底怎么想出来的?
难怪蓟州的总兵副总兵大人们,都说他家爷是个打仗的“鬼才”,专能想出别人想不出的招数来,别人打不赢的仗,换了他家爷上,一准儿能赢……这一仗他家爷不就赢得挺漂亮嘛,以后也不必担心他不在时,平二少会趁机对简大小姐大献殷勤了,见简大小姐一次,让小吱给弄得狼狈不堪一次,平二少以后见简大小姐,都有阴影了罢?哈哈哈哈哈哈!
平隽还在尝试着想要小吱抓下来,简浔实在看不过了,忙上前帮起他的忙来:“小吱,快下来,快到我这里来。”
说也奇怪,她话音才落,小吱便“吱吱”两声,从平隽身上又窜回了她怀里,听话得简浔是不爱它都难,哪怕她才闯了祸,于是赶在平隽开口前,先斥责起它来:“你怎么能这么调皮呢,看你把表哥衣裳弄成什么样了,罚你今晚上不许吃饭,记住了吗?”
没什么威严的训了小吱几句,忙又看向平隽,笑道:“表哥,我已骂过它了,你就别跟它一般见识了罢?我这就让青竹带你回听风院换衣裳去,好在那里多少有你几件衣裳,至于你身上这件,怕是不能穿了,我回头就告诉母亲,让母亲吩咐我们针线房的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赔你好不好?”
平隽咬着牙道:“我怎么会跟小吱计较,表妹别多想,那我先回屋换衣裳了,回头等表妹得了闲,再寻表妹说话儿。”
他当然不会跟一只畜生计较,他只会跟调教这只畜生的那个混蛋计较,妈的,小畜生不扑别人专扑他,说那个混蛋没有提前驯教过,真是打死了他也不能相信,给他等着,他回头就亲自驯一只鹦鹉给表妹送来,真当他玩不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不成!
再想起方才被打断的告白,更是恨得牙痒痒,宇文修,我跟你势不两立!
平隽很快离开了,还不许青竹跟着,简浔看着他走远了,才再也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来,笑过后,向秦三英道:“礼物既已送到了,你且先回去歇着罢,青竹,替我好生送秦总旗出去,等回头你随师兄再过来时,我再让人备了酒席,请秦总旗与周总旗几个好生喝一杯。”
秦三英应了,辞了简浔,便迫不及待离开了,他得立刻赶回去,告诉他家爷他将小吱送来得多及时才是,不然当时亭子里就简大小姐与平二少,谁知道平二少会对简大小姐说什么不该说的,做什么不该做的,不过以后总算不用担心了。
简浔将小吱才带回自己屋里,便受到了上下所有丫头的热烈欢迎,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女孩子们哪个能不爱的,连简浔这个“伪女孩儿”都不能免俗好么,何况她们?
倒是何妈妈笑道:“如今天热,最易滋生虫蝇了,要我说,还是得该先给小吱洗个澡才是,小姐且把它交给我,您自己也去洗个澡罢。”
简浔想了想,何妈妈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将小吱交给何妈妈去洗澡,自己也去洗澡了。
等她洗好出来后,何妈妈也给小吱洗好了,正拿棉布包了擦身子,一见简浔出来,便冲简浔“吱吱”的叫,也不知宇文修到底是怎么驯养它的?
简浔遂接过何妈妈手中的棉布,给小吱擦起身子来,它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简浔心情大好,一面与何妈妈闲话儿:“表哥才还跟我不住口的夸奶兄如今越发能干了,说要多给他一百两银子当新婚贺礼呢,我这个主子总不能比表哥小气了罢,回头妈妈就自己开箱子取二百两银子去,等奶兄把嫂子风风光光娶进门了,你就擎等着抱孙子罢。”
说得何妈妈又是感激又是笑的,其他丫头婆子也纷纷向她道喜,屋里的气氛就越发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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