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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萧尽野几名败将一归阵后,立即一起走到拓拔战马前,满脸羞愧的跪倒,“我等无能,使主公蒙羞。【 】”
萧尽野更是窘迫得抬不起头,“未能为主公取敌将首级,末将死罪!”
“不关你们事,是我这主帅无谋。”拓拔战一摆手,制止了几名部将的请罪,“你们的战败全因我一时意气,莫再请罪,尽野,你打得不错,如此不公平的对决仍能全身而退,不愧我黑甲第一战将之名,来,都起身吧,别再耷拉着脑袋,否则,我这主帅更是要向全军谢罪。但在请罪之前,还是先要用这八千横冲都的首级来抚慰阵亡将士。”
萧尽野立刻道:“主公,请再给末将一次机会。”
“不用你再出马,要灭横冲军,其实有最简单的法子,完全可以等着他们过来冲阵送死!可气的是我这主公一直都没想到。”拓拔战笑着往身后一指,“好好看着,你们的仇,雷尽断和木砾很快就会替你们报了!”
萧尽野几人不明所以,都觉主公低估了横冲军的实力,忙回头去看,只见身后几十步内的黑甲骑军都已分往左右让开一条空道,纵横五虎中的雷尽断已和他的五千破军流星立在了空道尽处,只等拓拔战一声令下,便立刻冲杀出阵。而在平原一角,魔手长弓木砾也率着一千冷箭游骑,慢慢向平原中心的横冲军拉近至一箭之距。
萧尽野几人看看以正面猛攻为主的破军流星,再看看专以冷箭杀敌的游骑营,脸色阵青阵白,都想通了其中道理,萧尽野大声道:“守株待兔,等他们过来送死?”
“不错,就是等他们过来送死。”拓拔战冷笑着看向横冲军,“轩辕如夜出了这么久的风头,也该是时候让他一次赔光血本了。”
“是时候了么?”儒生鸣镝甩着剑上血污,又向黑甲军阵望去,骨扎力已经护送着几名败将回阵,但除了那一支在远处慢慢游离的黑甲,拓拔战没有再派出一兵一卒,但这样的平静绝非示弱,相反,拓拔战正在酝酿着最凶狠的反击,因为岿然不动的黑甲军阵正前方,第一排挡箭盾后人影攒动,似有大队人马正在伺机出动。
“果然。”看清了黑甲军阵的动向,鸣镝点点头,用衣袖拭抹去剑锋上残留的几丝血痕,血污抹尽,剑锋复又青荧流转,“是时候了。”鸣镝微笑。
“占了拓拔战那么多便宜,该我们一次给够他血本了。”大将苌庚掂量着手中板斧,“就等着看看,拓拔战接不接得下我们这一铺血本。”他放轻了声音,问:“要多少人做饵。”
“一千人。”轩辕如夜轻轻回答,目光留连在身后将士身上,似要记住每一张年轻而英挺的面容。
“一千人?太多了吧?”苌庚脸上还带着笑,声音却变得干涩,“五百人吧,我带队!”
“五百人太少,我担心拓拔战不会上这个当。”行商车玄甲摇头,但也带着征求的意味去看轩辕如夜:“八百人,应该够了。”
轩辕如夜默默看着将士们,没有开口。
“至少要有一千,做饵的少了,被拓拔战看穿反误全局,我们江山卫中人就算要死,也得死得其所!”鸣镝竭力把语气放得淡然,可说到后来也带着喟然:“我的徒儿已被轩辕七杀拐去当了江山卫宗主,我这师父自然要争点气,就由我带一千人做饵吧。”
玄机道长和火衲子也策马过来,横冲都一干老将趁着这短短间隙聚拢,做着最后的谋划,两位出家人此时却是豁达,玄机道长微笑:“我士八千,必将同死今朝,何必计较先后?”
“更不必争着当饵!”火衲子和尚不打禅机时,说话满含杀气:“我们几个老不死总得活到最后,多杀些黑甲,才能安心踏下九幽黄泉!”
“我们几个肯定是去黄泉,大和尚你必定是往生极乐的。”忠源难得取笑了一句,又向轩辕如夜道:“将军,下令吧。”
轩辕如夜点点头,向将士们高声道:“我需要一千名甲士,八百人排冲锋第一列,另两百人分守左右两翼!”话音才落,六千横冲甲士几乎一起拨马向前,每一个人都把胸膛挺得笔直。
“只要一千人就够了。”轩辕如夜低下头,不再去看这些由他亲手挑选和训练的将士,六千甲士无声无息的前进或后腿,转眼间布下阵势,一千名甲士自动出列于最外围,把袍泽们护在中间后,他们也一个个转过头,看向四周袍泽,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满含微笑。
“其洛一定在看着我们吧。”鸣镝转过头,望向幽州城楼,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得意爱徒。
“不要回头,否则,你的徒儿会更难受。”忠源轻轻拍了拍鸣镝的肩膀:“我们也该列阵了!”
于是,玄机,苌庚,忠源,火衲子,鸣镝,车玄甲一干老将分守于阵中枢要,把举着白骨枪旗的轩辕如夜护在最中央处,这一战的布局虽谋划已久,但在临别一瞬,无论是年轻还是年长者,眼中都流露出依依离别,却无半分瑟缩。
“各位!”轩辕如夜抬起头,向着四周将士深深一鞠,大声道:“今日能与各位比肩同死,是我此生最大荣耀!”
甲士们的脸上微笑愈浓,没有人开口回应七杀将军的感激,身既在此,便是他们的回答。
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们抓紧着每一瞬光阴,向袍泽们以微笑做着最后的告别,百家儒生握紧长剑,口中轻轻吟念,很难听清他们在念着什么,但他们的脸上也满含着相同的微笑。
这便是袍泽了,同生!同战!同死!
同样的信念下,再无遗憾!
八千铁骑八千士,几番连战,他们已让百万黑甲和幽州将士知晓,他们是来自中原的最强军甲横冲都,但他们都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便是从亘古开始,就以自己的血肉身躯守护中原的江山卫。
所以,他们要赶来此地,用自己的性命来打一场,与他们莫不相干的血战。
今日之后,天下人都会感悟,他们为什么要把性命送于此地。
不知是谁,突然举高了兵器,高声喊道:“吾躯可碎…”
于是,他身边的袍泽也举高了手中长锋,呼应而喝:“吾魂可灭…”
轩辕如夜长笑着,把笑声化为一声长啸,他高举白骨枪旗,直指黑甲军阵,“然———”
“江山终不改———”咆哮呼应中,八千名中原江山卫催骑如雷动,直冲向百万黑甲。
“不好,他们想冲阵!”纳兰横海在城楼上看得焦急,大呼道:“他们只有八千人啊…”纳兰横海的呼声忽然哑住,随即,他脸上又露出少年人特有那种目眩神迷,就象看到智曾带给他的那一幕壮观,“好强的气势!好强…”
他痴痴的望向平原,那一场壮观,让他决定追随着智,去激扬起自己岁月中让人赞叹的壮观,而今日在看见横冲军出阵时,除了为他们迅猛如雷的叫好之外,他心里更多的是好奇,总无法理解这些中原人为什么要赶来打这一仗,但看到他们向黑甲军阵发起冲锋,他忽然有些省悟;
八千人冲向黑压压的百万军阵,就象孤零零的一支箭矢想要去射穿庞大黑幕,可铁骑飞扬中那股全力而冲的英勇,却使人绝无法去联想到螳臂当车,以卵击石那等泄气词语,反觉得,那样的英勇,便是面对百万黑甲亦毫不逊色,而驱使他们做这等壮举的,因是另一幕让这八千人牵怀的壮观。
“智王!”纳兰横海喃喃问:“他们是想要让我们明白什么,对么?”
“不止于此。”智轻轻道:“他们是想让天下人都能明白…”
“中原并非无人!也并非无为!”将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就为此,八千人要来此轻言生死?值得么?”
“是否值得,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智悄悄向身旁的耶律明凰投去一瞥,这位辽国公主也正怔怔的看向那八千名直蹈敌阵的横冲军,眼波流转中,神思复杂。
“天下人,中原人…”纳兰横海想起城头另一位应是和那八千人来自同一片故土的汉人,转头去看苏其洛,这苏其洛自上城楼后就一直在击鼓,当其他幽州击鼓的军士在被城下激战所吸引,放下鼓槌时,这位苏其洛还在一下一下的用力击鼓,一点都不觉得疲累,而当八千横冲军一齐放声呼喊时,他击鼓的节奏越来越快,嘴大张着,似乎,也在呼应着城下袍泽的呼喊,放声高喝。
“这些汉人的气势倒是不弱。”看见横冲都冲阵而来,拓拔战冷飕飕一声寒笑,向图成欢点了点头。
图成欢亦冷笑狰狞,高举起手臂,向前用力一挥:“破军!”
军阵最前方几百名黑甲一起用力,把竖在前列的一排挡箭盾往左右两旁推开,军阵前顿时开了一个豁口,阵中空道尽头处的雷尽断和他的五千破军一齐暴喝,向阵前豁口奔去。
五千破军流星,是黑甲骑军中最奇特,也专用于正面猛攻的一支精锐,五千人全为膀阔腰圆的步卒壮汉,每人精赤上身,右手一条精铁粗链的流星锤长拖在地,流星锤大如铁斗,一经跑动,立刻在地上磕碰出一道道火星。
五千人大步从豁口出冲出,流星锤在奔跑的带动下,在地面上起伏跳动,如毒蛇探颈,正对上直冲过来的横冲军,五千人继续发力急奔,当两军相距已不过百十步远时,雷尽断猛然停步,一声大喝:“破军!”右手运劲挥动铁链,把铁锤直贯投出。
五千枚铁锤在急跑中已带起了惯力,一经脱手,立刻如流星离地,呼啸着划破半空,直砸向横冲军。
破军流星,这就是拓拔战的用于硬攻的一支奇兵,阵前对敌,任对手千军万马,一旦被这五千腾空铁锤迎面覆盖,再难逃全军血肉模糊的下场。
铁锤横空飞起的一瞬,拓拔战脸上浮起了真正的笑容,流星飞处,挡者披靡,再是天生神力之人,也无法挡住这破空而来的巨力冲撞。
与此同时,在平原一角慢慢徘徊的冷箭游骑也突然催动坐骑,从边角快速斜插过来,魔手长弓木励早已拉弓搭箭,遥遥指向横冲军,破军流星一出,他手中拉满的弓弦嘣的一声,一箭离弦飞射,他身后的一千名张满弓的冷箭游骑同时松弦,一千支觑机多时的冷箭,紧跟着主将的箭羽,在空中勾成一片黑云,直射向横冲军左翼。
第一拨冷箭射出,一千游骑立即抽箭搭弦,再次弯射,一千支箭矢并不能横扫战场,但黑甲军中骑射最精的部曲就是这冷箭游骑营,他们的拿手绝技就是连续快射,每名游骑的箭囊都绑在马鞍后的固定位置,一箭射出,左手张弓,右手立即反臂抽箭,呼吸之间,箭已搭弦,第一拨冷箭才飞上半空,第二拨箭矢又已横空,千名游骑一边快速穿梭,一边不停射箭,在这千骑游离不定的阵线上,一片片黑云凌空而起。
以破军流星正面硬撼,游骑冷箭侧面偷袭,两路奇兵攻势一展,立即封杀住直冲正面的横冲军的全部退路,隐忍多时的黑甲一击反戈,直接便要横冲都当场灭军。
“他们没有带盾牌。”拓拔战抿着嘴,轻轻冷笑,“就算带了骑军盾,也挡不住我破军流星的正面之威,冷箭游骑的偷袭之利!”
在看到迎面扑落的流星锤把冲在最前方的第一名横冲甲士直接砸落马下时,拓拔战的轻轻冷笑已变为朗朗狂笑:“横冲都,为我黑甲儿郎偿命吧!”
就在黑甲大帅的狂笑声里,以冲锋之势直冲而来,几乎被五千流星锤迎头罩落的横冲军阵中,猛扬起一声怒吼:“英灵盾!”
怒吼起处,横冲军突然间分裂而开,整支军阵分成三段,排在正面最前方的一列横冲军甲士竟从马背上直立而起,流星一重重扑落,这些甲士却举高长枪,用手中枪锋,用**战马,甚至用自己的身躯,奋力反扑向急掠而来的流星,虽有一名又一名甲士被流星锤砸中,可冲在最前方的甲士仍拼命催动坐骑,从正面冲向一颗颗当头而落的流星锤。
此战,八千横冲军为使兵锋凌厉,无人携带盾牌,但在必要时,他们每一人都可把自己的身躯化为血肉坚盾,为身后袍泽挡住每一道贯顶威胁。
以身为盾,男儿瞬息成英灵,是为英灵盾!这是横冲都最惨烈,也最不忍出动的防御,但这样的防御一旦展开,无人可破。
前列甲士争相迎向贯顶流星,有的甲士同时被好几颗流星击中,血肉模糊的坠落马下。有的甲士刚用长枪挑开一枚铁锤,眼看又有铁锤要向身后飞去,干脆整个人从马背上凌空跃起,主动向呼啸而来的流星锤扑去,用自己的身躯在半空中与铁锤激烈相撞,他们被击打得筋断骨折,但至死都未发出一声呻吟。
还有的甲士正好身处铁锤击落的空隙处,可他们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幸运,反而立即拨转坐骑,连人带马迎向铁锤落处,或用长枪挑动锤链,或勒缰使坐骑人立而起,让自己能挡住更多的铁锤,更有人张开双臂,年轻的脸上绽开着最后的笑容,拥抱一般,把凶狠砸来的铁锤拥抱在怀中,滚落地面,一名又一名甲士以身躯为盾,在猱身而起的瞬息,带着微笑滚鞍落马,一个个年轻的生命仿佛星辰坠地,没有人知道这些年轻将士的名字,也无从知道他们曾经的经历,只在今日一战中,用勇猛的冲杀让人正视到了他们的不凡,然而,这本该一世盛开的不凡却在心甘情愿的锐身临难中昙花一现,只看见,一张张年轻英气的笑脸在此瞬息滚落于尘,如若将星陨落!
破军流星,出手必破阵,从没有一支军队能挡住这五千横空流星压落,声势疯狂的破军之威,但在今日,却有一支来自中原的军甲以这更疯狂的方式,从正面硬憾这流星飞坠之威。
面对破军流星的正面猛袭和冷箭游骑的侧面偷袭,整支横冲军阵便在这短短瞬间分裂,宛如剑锋寸裂,前列甲士以身抵挡破军流星,而在左翼的一百甲士则迎向了冷箭游骑营的偷袭,他们驱动坐骑,在全军左侧展成一道严密的防护,一百杆长枪齐刷刷左右挑动,如在箭雨中竖起一排旗帜,把飞射而来箭矢一拨拨挑落。
在连射冷箭中,不断有甲士被箭矢射中,可他们全然不顾射入甲胄的箭矢,仍不停的奋力挥动长枪拨落箭矢,每一次大力挥枪都会带动箭伤,在体中绞起一阵钻心的剧痛,可他们的身躯依然如长石,如山岩,在袍泽身前筑起又一道坚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