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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拓拔战必是在为此事担忧,谁知拓拔战却漫不经心的说道:“昨夜这场风波就让它去吧,其实这件事里还藏着几处蹊跷,尤其是发生萧仲远身上的这几件事,究竟是谁杀了他的妻子?为何要杀?又是谁偷偷把他的儿子送回了府中,这个人此刻又藏在哪里?这些事里都透着古怪,但我们现在已不能再去理会这些事,已经发生的事就算能查个水落石出,也只是亡羊补牢,于事无补,智这一次已经得手了,我们也只能如他所愿,继续被困在此地数日,但我们也不能老被对手牵着鼻子走,再回头去想这已过之事,只会让我们愈显势拙,更如了智的心意,要对付智,不能见招拆招,水来土掩,否则就会永远处于被动之境,必须要主动出击,攻其要害,才能逆转困境┉”
说到这里,拓拔战忽然淡淡一笑,“有智这种对手,真是生平一快,能和他这样的劲敌斗智斗力,互出奇谋,勾心斗角,也算不虚此生。【 】”
独孤留寒讪讪一笑,虽然他与智素未谋面,可自从他投身到拓拔战帐下后,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别人议论这个少年,此刻听拓拔战说出这番带着赞赏的话,他心里突然对智生出一股莫名的嫉妒之意。
慕容连未察觉独孤留寒心中所想,他见拓拔战面带隐忧,也以为只是在为昨夜之事忧虑,听了拓拔战这番话,慕容连好奇道:“战王,既然您已把昨夜之事放开,那您此刻又在思索何事?”
拓拔战半闭着双眼,隔了许久才反问道:“慕容连,你记不记得我当年曾数次劝过耶律德光,想让他挥军南下,趁着中原混乱之时攻下这片锦绣江山?”
“当然记得了,不只是您,当时许多大臣也曾为此劝过耶律德光。”慕容连道:“可无论臣子们如何劝说,耶律德光总是不肯,还说什么他当年已南下过一次,既然已得到了燕云十六州这片丰腴之地,那就该心满意足,无谓再起战端。”
拓拔战摇头道:“那是因为我们当时还不知道耶律德光已收养了七个中原孤儿为义子的事,现在想来,其实耶律德光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七个儿子,为了不让这七个宝贝儿子目睹故国家园被他们的义父侵占,所以耶律德光一直不愿南下中原┉”
“战王,难道您此刻在想的就是这件事?”慕容连讶道:“既然连耶律德光都已死了,何必再管此事!”
“那倒不是,这件事只是个因头,但正是由这件事让我想到了另一件事。”拓拔战慢悠悠的说道:“其实我一直在琢磨着一个人,这几日里,我常常会想起我的这几个对手,想我大哥耶律德光,想护龙七王几兄弟,特别是这让我片刻不得安宁的智,可真正让我辗转思虑,夜不能寐的人,却是一个我以前从未想过的人,似乎,这个人才是我日后最应该提防的对手┉”
“谁?”慕容连忙问:“是谁能让您如此担虑,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智更难缠的对手?”
“只有一个人,大辽公主──耶律明凰!”拓拔战忽然探身坐起,似是被自己心底的隐忧所警,瞿然开目道:“就是这位被称为辽国第一美人,耶律德光仅剩的血亲骨肉耶律明凰!”
“是她?”不但是独孤留寒,连慕容连也是为之一楞,半晌才满脸诧异的道:“战王,您怎会为这个女子忧心,虽然她如今是以辽室公主的身份执掌幽州,可她能有这条生路都是靠着护龙七王,只要我们能除去智和他弟弟,这一个柔弱女子还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她现在都是仰仗着护龙七王才能与我们相抗┉”
“也许,耶律明凰并不是什么柔弱女子,这个女人不简单啊!”拓拔战摇了摇头,沉思着道:“在我未谋反之时,耶律德光常常召我入宫,与我谈古论今,共议天下风云,所以我也常常见到这位公主殿下,她也总是亲热的叫我一声叔叔,而我以前也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位娇艳妩媚,又有幸生于帝王之家的公主而已,直到这几日里,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拓拔战仔细回忆着往事,想着当日的每一处细节,缓缓道:“这件事是在三年前,我和耶律德光平定了草原叛乱,得胜回京后的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赶入皇宫见耶律德光,也就是在这御书房内,那天正好这耶律明凰也在,不过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似的站在门口往外张望,当时我也未在意,和耶律德光聊了几句后就转到了正题,极力建议耶律德光趁着我们平定草原叛乱,士气大增时一鼓作气的挥军南下,入主中原,我还对耶律德光说中原这几年战乱不止,诸侯之间互相吞并,百姓们早已苦不堪言,只要我们大军南下,中原诸国根本抵挡不住我们的铁骑,可无论我怎样劝说,耶律德光都是微笑摇头,由于我当日不明其中原委,所以还想再苦劝,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倚在门边张望的耶律明凰忽然笑着插口道,‘拓拔叔叔,如果我们契丹铁骑在这个时候南下中原,不但占不了中原,只怕还会大败亏输,就算我们真的要侵占中原,也只能等中原一统,诸国合并成为一国之时┉”
“什么?”正在听拓拔战诉说往事的慕容连和独孤留寒二人都是一惊,齐声插口道:“这是为何?”
拓拔战望了眼惊讶莫名的两人,一笑道:“没错,我当日听了这番话正是你们现在这个神情,而且我也是立刻向耶律明凰询问原由。”
拓拔战又回忆着说道:“耶律明凰当时对我解释说;我们契丹在天显十一年时已南下过一次,中原诸侯为了求得平安,迫不得已割给了我们燕云十六州,希冀着能以此杜绝我们的南下之心,可我们若在两年之后又入侵中原,那就会被中原诸国指责为反复无常之人,不但那些连年交战的诸侯会因此被逼得连手对抗我们,就连所有的汉人们也会因此被激起同仇敌忾之心,共抗外侮,集结中原举国之力与我们交战,这样就会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征战,而中原水土又与漠北不同,我们的军士在久战之下必会因水土不服而染上疾病,也会因此而眷念家乡故土,丧失战意,可中原汉人为保护自己的家园却会奋尽全力,背水一战,此消彼长之下,我们就成了失去天时,地利,人和的必败之军,所以我们若在此时南下,非但不能饮马中原,反会铩羽而归!”
说到这儿,拓拔战忽然一顿,又向慕容连问道:“你倒是猜猜,为什么这位公主说,只有等中原一统后我们才能入侵中原?”
慕容连沉思片刻,苦笑摇头:“还请战王示知!”
“不是由我示知,而是由耶律明凰示知!”拓拔战继续道:“我当时也立刻追问她,为什么反要等中原一统时才是我们入侵的时机,耶律明凰笑着对我说,天下之势,分久必合,百姓之心,久战盼宁,虽然中原这些年一直是战火不息,可总有一日会有一位明君拨乱扶正,吞并诸国,一统江山,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就必须要南下中原,而且这也是我们攻打中原的最佳时机,这其中的原因有三,第一,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契丹铁骑之旁不可有战马嘶鸣,中原分裂之时,只要我们不南下中原,任那些诸侯国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征战,那他们不但无暇对付我们契丹,反而会竭力讨好我们,以免使他们陷入腹背受地的险境,因此中原乱,契丹宁,中原安,契丹危,等中原一统之后,开国新君也必会伺机从我们手中夺回燕云十六州,但他们的北上反击之举不会在开国之后立刻展开,因为他们最快也要在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之后才有这能力,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中原新君一个措手不及,第二,中原百姓久战盼宁,江山一统之后,那些在连年征战中流离各地的百姓必会想着重归家乡,而且建国之后百业待兴,百姓们都盼着能重建家园,过上几年太平日子,所以都不愿再启战端,只要我们在此时入侵,那些新朝的臣子百姓不但无心再战,反会劝着他们的皇上向我们休战,而这位皇上纵然一心想着从我们手中收复失地,也断不敢在自己登基不久时违逆民心,引来百姓怨言,所以他只能听从臣民之言,向我们屈膝求和,第三,现在的中原四分五裂,遍地烽烟,诸侯并列,所以无论是谁统一诸国,必是在经过多年厮杀,大肆征伐之后,因此中原的军士在这连年征战之后,早已心神疲惫,不愿再经战事,而且新君登基之时,他为了防止手下的将领恃功而傲,拥兵自重,使刚统一的江山再次分裂,那这位皇上一定会想方设法削减手下将士兵权,把兵权揽于自己手中,这样一来他手中那些善战之将也会因此心灰意冷,兵无战意,将无斗志,而与之相反的却是我们的契丹军士,在经过了这些年的秣兵厉马后已是人强马壮,兵精粮足,人人盼着立功建业,在这个时候以渴战之军攻打厌战之兵,如同虎如羊群,即使我们不能一战打下中原,也必能在此战中获得最大的胜利,逼得中原新君向我们称臣求和,年年纳贡,使这位皇帝再次成为契丹族手中的儿皇帝,再也不敢有违逆之举,从此永绝北上之心!”
拓拔战缓缓说完往事后,向着面前皱眉沉思的二人一笑,“听了这番见解之后,你二人还会认为这位公主只是一位柔弱女子吗?”
“战王,这┉这真是耶律明凰说的?”慕容连已是神色大变,惊讶的问道:“这么一个深宫中的女子居然能有这番见解,她竟把这其中的利弊成败看得如此透彻!连┉我都从未曾想到这其中的利害!”
“是啊,我当时的震惊丝毫不亚于你!”拓拔战一边抚弄着书案上的羊皮地图,一边长叹道:“别说是你,就连耶律德光也是大吃一惊,良久后他才得意的大笑着说,他这位爱女的才学见识不让须眉,胸中城府羞杀七尺男儿,若是身为男子,定会是位大有作为,开拓疆域的一代霸主!”拓拔战顿了顿后又说道:“我当日离宫后,又仔细想了一遍耶律明凰说的这番话,竟是越想越觉得她所说极为有理,只可惜我当时正在绸缪着谋反兵变之事,无心理会此事,再说这耶律明凰虽然极有城府见识,可她终究是位女子,耶律德光也绝不会传位与她,既然她不能登基为君,那我也无须忌惮,谁知世事难料,我们攻入上京时竟会被她逃出,如今又在智的辅佐下入主幽州┉”
“慢!战王,这其中┉这其中┉”慕容连忽然站起身来,双眉紧锁一处,仿佛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极其意外之事,却又未能理清头绪一般,他在书房内疾走了几步后,才迟疑着道:“战王,我┉我似乎突然从中想到了什么,可是┉却不知该从和说起,从何想起,耶律明凰!耶律明凰!智!智!”他反复念了几遍这两人的名字后,又跌坐回椅中,长叹道:“战王,看来此事我还要再仔细揣摩几日,才能找到其中的玄机┉”
“不愧是我最得力的智囊,看来你也隐约看出了这其中的一线凶险!”拓拔战嘉许的向慕容连一笑,又转头向一脸茫然的独孤留寒问道:“怎样,你看出什么来了?”
独孤留寒被问得半天摸不着头脑,看看拓拔战,又看看慕容连,怔了许久才苦笑道:“在下愚钝,猜不透其中玄机,还望战王指点!”
“指点?我们此刻也还未完全猜出,又怎能指点于你?”拓拔战摇头一笑:“这样吧,恨冬离是昨日离京的,他这一去要十几日才能回来,而涂里琛前往顺州一事最快也要半月之后才能有消息传来,我就让你好好想上半月,只要你能在这半月中想到这其中的关键,那你就可和慕容连一样,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如何?”
独孤留寒闻言大喜,忙起身谢道:“多谢战王厚爱,在下这就回去,这半月之内必会想出其中关键,不负战王所托!”
“很好,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要靠自己亲手挣取,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自己失望!”拓拔战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可以稍稍点拨你一下,其实这里的玄机可由慕容连方才所说的一句话中思量──耶律明凰现在都是仰仗着护龙七王才能与我们相抗。只要你从这几句话里往深处想,就可找到其中隐藏的关键之事!”
“多些战王指点,在下先行告辞。”独孤留寒心知拓拔战与慕容连二人必有事要议,躬身施礼后当即辞出。
拓拔战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微微一摇头,对仍在皱眉苦思的慕容连道:“你看此人如何?”
“是个人才,”慕容连忙收敛心神答道,独孤留寒是他荐与拓拔战,自然盼着此人能受重用,何况慕容连心里也颇欣赏独孤留寒的才干,他想了想又道:“他能从您与涂里琛的说话中听出您的意图,虽未得窥全貌,却也大致不差,也算是有些真才实学。”
“是啊,算是个人才。”拓拔战淡淡一笑,“但却有些沉不住气,这就是他的不足之处,此人可以重用,不过还需人提点磨练,所以不能独挡一面。”拓拔战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忽然又是一笑,“涂里琛必已回了北营,不知这位羌王此刻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