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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膨——”倒下的不是尚世江,而是三毛巫师。紧接着又是一声身体摔倒的响动,尚世江半边身体已经麻了,倒在凹沟里。
使出潜力飞扑过去的山灵,只来得及把他推动半步。移开的正是左边的心脏,所以他还有些气儿。
也因尚世江离得远,骆离身上的屠申毒,还没窜到一半,就被先发攻的三毛巫师吸收了。
这巫师一死,围绕在小本子和老丑身边的毒虫蛇蚁也纷纷散去。
三人一身冷汗,山风一吹,都打了个激灵。
“咽气了!”老丑闻了闻三毛巫师。
“冈萨呢?”
哪里还有傀儡人冈萨,早被毒虫吃得连渣都没剩下。只有老丑看见了过程,不想也没时间提醒小本子看。
小本子明白了,奇道:“妈呀,连自己人也吃?”
那是个残次品,三毛巫师以为有更好的“货”顺手就给灭了。
“嘀嘀嘀”三声,手机耗完了最后一丝电,整个世界又陷入黑暗。
“那个,我不应该开手电筒模式,说不定还能多用一会儿。”夜空中小本子的声音传来。
骆离都来不及提醒他们去看看尚世江,紧盯着三毛巫师的魂魄。他的灵魂魄越飘越高,直朝天际而去。
为什么不是回荣家寨?
骆离不是不想毁了魂魄,而是他做不到,这魂魄完全不是受他控制。
“骆离哥哥。你要不要把衣服脱了?”
老丑摸黑中又给自己喂了一滴红色药丸,说道:“不用,那只有一条阴鱼。已经和这人同归于尽了。”又道:“小本子,你刚才好样的,救了我这条老命,你现在再感受一下,还有没有人来。”
小本子苦笑:“刚才也只是提前了一秒,现在我哪知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去把尚世江背上。我们先出去。”骆离说完就把尚世江扛上,一个不留神。忘记了自己的右手断了,痛得呲牙。他经常断人家胳膊,没想到这么痛。回头吸了一口气,想接上。脸色一变:“碎了!”
“什么碎了?”老丑和小本子同时问道。他们也是看见的,那隔空一抓,看似轻飘飘的,怎么会捏碎。
隔空碎骨,并不是隔空断骨,那人是怎么做到的?骨头外面一层完好,内里却尽碎了。骆离没有办法,只得在山灵的帮助下,把跟死人一样的尚世江背了起来。
“肉身在消失!”骆离突然道。
“什么消失?”老丑和小本子同时问道。
他们不知道骆离看向哪里。此时三毛巫师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浅。转眼就化成了气。
“我看见那巫师的尸体慢慢消失了。”骆离回答他们。
小本子感觉毛骨悚然,这是什么怪物!不用人催她,连忙牵住骆离的衣服,跟紧着他走。
“才四点半,天都快亮了,这黑滨市真是亮得早。我们直接回去吧。这巫师死了,他们肯定知道......”
骆离突然顿住脚。撞得小本子鼻子生疼,骆离明白她的意思:不知道荣家寨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三毛巫师,如果给个教训,应该是够了?
再次望向自己的断手,默默地点了点头。
紧挨着他的小本子感觉到了。说道:“好,到了公路我负责找车。”
“可能不用了。”
“为啥?”
“我们正朝观光区的下山路走,那里肯定有车,距离县城很近。”
“哦。”小本子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心理清楚,骨头碎了还怎么接呀,偏偏骆离又这样平静,不知怎么安慰他。
回到山脚下,已经是早上八点,腹中空空,买了几包饼干哄着肚皮,坐公车回到荣百山县城。吃过了中饭,下午乘车回黑滨。一路上,小本子和老丑都不想找骆离说话,免得他在伤心之余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
到了黑滨市,找了一家旅馆,暂时安顿好。这才有空检查尚世江的伤情,人一直没有醒来过,呼吸微弱。他们急着赶路,一点没耽搁,根本没有时间管他。
如果不算上对动物的控制,以及灵魂的研究,荣家寨的巫术同大秦的道术本质上没有区别;尚世江中招后的反应,也同中道术后一样,可能同是施放法力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救他醒来,方法也应该差不多。
老丑道:“这人运气真好,傻人有傻福吧,没被烧死,也没中蛊还没被打死,命真硬!小骆,你看看他的面相。”
“早看过了,我在半年前就认识他,这人命格犯煞,所以做了道士,他自己也说过。”
“行了,把他弄醒吧,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你手的事......”
“不碍事,逼着我练单手印吧。”骆离无所谓地笑笑。
老丑忍不住转过脸去,眼圈发红。提着水果的小本子站在门外,心中骤然一紧,他越是这样不在乎,也不让人安慰,小本子越是难受。
“那个,要不吃了饭晚上再治他,我现在有点困。”骆离说完就躺回床上,面朝墙壁。
小本子轻手轻脚地把水果放下,跟老丑走出门口,悄悄把门掩上。一间标间,一床睡着一个没有知觉的人,一床躺着一个心死的人。
“唉!”小本子和老丑同时叹道。
“小本子,你也去休息吧,我守在门口。”
小本子点点头,看见老丑蹲在门口,掏出一包烟点上,一口吸掉三分之一。烟灰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保洁员也不敢吱呼,被他那张脸给吓的。
骆离真的不是为废了一只手,而是因为恐惧。和恐惧之后的无力。激战中他不是忘了用紫带,而是用不出去,紫带不受他控制。那个巫师一站出来,强大的吸力拉扯着他的脉搏一阵乱跳。就像是天生的惧怕,老虎还没到,只要闻到它的尿液,小动物们都会害怕得打颤。这种情形就是用来形容他对战时的状态。
心再大胆,可驾不住身体害怕。这是什么道理?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荣家寨也不属于,难不成他们以前在同一个世界吗,之间有什么关联?这种身体的不受控。还显示在梦里,梦里的那对情侣,就是他的父母吧。所以,他才想亲近,才会不受控制。不同的是,梦里不止是身体,连心也是,其实,不受控制的是心!
一个翻身而起:“曾叔!”
“来了。”老丑猛地推开房门。
骆离顿时有点尴尬。原来他一直守在门外。
“曾叔,你过来,我画两张画相。你看看是不是我父母。我知道你是除张启山外,唯一见过他们的人。”
“好!”
......
钟方的画功传神,骆离也不例外。
老丑看见画中人的神情,心中满是苦涩,还有悔恨和内疚。
“太像了,特别是女子。她...我看见她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至于男子,长相肯定是一样。只是这种神情我没见过。”那是坚毅中带着暖暖爱意的样子,他只见过骆青敖追着封存义打的表情。
“那就对了,我每月都会梦见他们;只在受伤很重,被露珠两人拓宽经骆的时候离他们最近。”
老丑默默点头。
“曾叔,你说如果我再受一次重伤,会不会......”
“瞎胡闹!哪有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钟方真人为了你牺牲那么大,你怎么能胡思乱想,糟蹋他的......”老丑气急,恨不得替钟方教训骆离。早在见到骆离的时候,他就暗自顶替了钟方,一心守着骆离,完成钟方没有完成的遗愿。这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杀张启山他都放到了脑后。最大的仇人就是老申和封存义,这两人已经死了,他的仇恨也解了。但是,又多了一份恩情和一份罪孽,是他自己硬扛在头上的,钟方的恩情,和对骆离父母的忏悔。
见骆离不吭声,怒道:“想爹娘了?还是自暴自弃?一只手而已......”
“不是!曾叔,我没有和那巫师正面相斗,就直接使出了最后一招,把你好不容易找来的屠申也用了,你不奇怪吗?”
“对,我开始有点想不通,后来我可能猜到了。”
骆离眼皮一紧:“你猜到什么了?”
老丑想了想,看着骆离:“我在他...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味道,一股特殊的味道,普通人身上没有;但是你身上却有!”
轰!
骆离的脑袋炸了,恨不得马上就换血,换得干干净净。
“曾叔,我想清清楚楚地再梦一回我父母,想多了解一点。”
“你说那人的肉身和你父母一样消失了,还看看见他的灵魂飘上了天,想必你父母也是。难道想他们给你托梦吗?你梦见的只是父母身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梦再多次也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又不能和你对话。”
骆离还是苦笑:我当然知道对不了话,我只是想搞明白,我的紫带不敢攻击,我的身体也害怕,如果是因为同一个世界的原因。那么,为什么荣家寨的巫师却没有这种约束?
“好了,你休息一下,我去外面走走。”老丑看见骆离怔怔发呆,不好再说什么。等着骆离点了头,他才出去。
照样蹲在门口。
骆离拿着手中的两张画像......
小本子和老丑在门外嘀咕。都是小本子问,老丑答或不答,闷头抽烟。
手机响了,小本子一看,是棠秘子的。很不想接这个电话,不知道怎么讲。
懒懒拿起:“喂......”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棠前辈打的吧?”骆离突然打开房门。
“是啊。咱们回再去跟他细说。”
“嗯,你们都进来。”
骆离让老丑赶快看看尚世江,指条捷径让他出手。他觉得尚的呼吸更微弱了。
老丑两手一摊,他除了嗅下味道,没了法力摸不了脉,这鼻子还是制药的时候练灵敏的。
骆离只得自己来,让小本子把尚世江扶起来,先把了把脉,用力逼出他体内的凶猛力量。
说是凶猛一点也不假。尚世江一口浓血喷出,溅了骆离一脸。嘴角尝到一滴。隐隐带着一股花椒的味道。
骆离继续用力,血越喷越多。除了第一口,后面都躲过了。
小本子喊道:“他的真气越来越薄弱了,别让他再喷了。”
骆离长得有眼睛。不用她提醒,可是那股法力还在尚的身体里,跟真气血肉绞在一起,为了逼了出来,伤他身体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小本子感觉到手心处气脉流淌得更缓了,生怕尚就这样被弄得吐血身亡。这满床的血污,等会儿怎么跟旅馆老板交待呀。
旁边的老丑看骆离犹豫起来,说道:“照你想的做,只要没死。我配药把他补回来。”
有了这句话,骆离就不客气了,单手结印。换了一种印法,照着尚世江的头顶就压了下去。
“噗噗——”
深度昏迷的尚世江骤然清醒,下一秒,翻了个白眼,再次昏了过去。
行了!
骆离擦擦额角的汗,单手真的不行。一定得想办法把右手恢复了。
不然,再遇到荣家寨的人。就算身体不再惧怕,也不能活着出来。
老丑刷刷刷写下药方,让小本子去拣药。嘱咐她一定要快,不用让店里熬,直接拿回来。
小本子速度很快,有钱能使鬼推磨,让旅馆老板开车带她直奔药店,麻利地拿了药回来。这副药好贵呀,光是人参都是三千多。
“小骆,你用内力把药化成烟气,放在他鼻子底下,让他来吸。一定要慢,要让他把药气全部吸进去。”
骆离明白,拆开药包,捧在手里开始发功。
“咳咳咳......”
散去法力后,面前是一堆黑色的药渣。
见咳嗽中的尚世江慢慢睁开了眼,老丑说道:“回去后,再让他吃二十副补血的药。”
小本子实在是不想提醒老丑:我们没多少钱了。
不消她说,老丑也懂,打算自己一个人去一趟东沪,那里他还有二十万。
“说说吧,你怎么会出现?又怎么没被烧死。”骆离问尚世江。
尚世江一脸苦色,“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高手,在安城车站我小看你了。早知跟你一起,那一村人也不至于死了。”
如果没有跟荣家寨交过一次手,骆离或许要说:我知道。
可是现在,他道:“我去也救不了冈萨,但至少不会连累那一村人。”活活烧死,简直是残暴至极。为了掩盖罪行,怕引起怀疑,连云雀人都没让他们做,全部魂飞魄散。
尚世江的样子更苦憋了,原来他们见过了冈萨,可是冈萨又在哪?他也没蠢得再问:“是我没思考周全,我是被吓到了。那雾气里全是厉鬼,个个都是半人半鸟的模样,更恐怖的是,它们可以攻击我的灵魂。如果不会道术,可能早就融入他们之中了。”
骆离心惊,去年他去的时候,浓雾里还全是人的模样,现在居然呈了半人半鸟之态:“你在那边有没有下通灵阵,没听见云雀的告戒吗?”
尚世江一脸茫然,没有啊。
本就很厌恶他的小本子,顿时火大:“枉你还是道士,浓雾前就有一堆被变成云雀的人,他们都有意识,知道你会法术,肯定会想办法提醒你。”
“姑娘,我真的没有听到,如果听到......”
骆离打断他:“不说这些了,其实我就是在东沪送鲁班尺给你的那个人,我易容了。”
“啊?”
尚世江懵了,怪不得在冬至前一天,看见他卖尺子,他......
他张嘴想解释。想想也算了,清者自清,他又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法器贩子。当时曼格尔找到他,让他想办法救人。两人都没钱,他自诩正派道士,锄奸降恶是己任,不但不收钱,还自筹开销。因为曼格尔说,他比自己还穷。尚世江万不得已。才去鬼市卖尺子。
结果,曼格尔要救冈萨。不但人都没见着,还把命搭了进去。
“我说,尚道长,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小本子没好气的再次问道。
“还能怎么啊。”尚世江都快哭了:“他们用的巫术是灵魂控制法。我有道术在身,灵魂强大,一时被没控制到,曼格尔的巫术太弱,没能逃过。所以我趁着火势的掩盖就逃了。”
逃出来后,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气,寻着荣家族巫师的脚印大着胆子跟了上去;结果那巫师转眼就不见了,他都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消失的。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发现他。他在山林里找了两天,特意避过那团浓雾。说白了,他还是怕死。避开浓雾,怎么能找到荣家寨去。他只是想找掉单的巫师,替百沟村的人捞点本儿回来。学艺不精,他也没有办法啊,谁想死啊,又不是活腻了。
没有进展。又饿又困,再回来村子时。发现政府部门的人来了。他也不敢进村,在离着公路不远的地方休息了一阵,再接着找。然后,就遇到了骆离他们。
“怪不得我们走了很远,还能看见有人刚刚留下的痕迹。你命真是硬得可以,也没被荣家寨的人遇到。”小本子无语摇头。
尚世江很伤心:“这几百人是我害死的,被我的命格连累了。小时候,爱淘气玩水,结果掉进河里,我爸为救我,死了。后来,跟我姐姐从三楼上摔下来,姐姐给我当了人肉垫子,也死了。现在......”
“行了,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
尚世江仍是自顾自的讲:“现在,我连没见过面的人都要克死。”
“然后呢,你既然克死那么多人,怎么不自己了断了。”骆离居然这样提醒他。
尚世江面红耳刺,结结巴巴的接不下去。
“宿命论来说,你是上辈子做多了太多坏事,这辈子来赎。”
怎么没赎,我一直勤俭节约,从不与人为难,坏事一件没做,好事从来没断。可又有什么用呢?
尚世江摇头叹气。
“老天还让你活着,一定有他的用意,练好术法,跟着我们一起对付荣家寨!”
小本子一语惊醒“颓废人”。
“好!”
等的就是你这句,念他是个可造之材,骆离准备带他去陇族。
“啥?”没搞错吧,小本子惊讶地望着骆离:“你确定族长要买你的帐?你确定珠珠会接受,还是说......你愿意让珠珠欠你这个人情?”
族长是师傅的老友挚交,也听师傅提过荣家寨的事,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这又干珠珠什么事儿,就算她有什么意见,也等她当了族长再说。
骆离从包里掏出《葛氏遗录》递给尚世江,让他先看看,随他们去陇族那块灵气膏腴之地从头练起。
见他这样坚持,小本子也不再上去自讨没趣。
尚世江先是震惊,看了书后痛哭流涕:“抱扑子......”
小本子抓药时还买了绷带回来,虽然外面看不出来,还是让骆离包扎了一下手。
老丑看她笨手笨脚的,抢过来做,叫她找两块木板来。
......
就这样,骆离带着被固定的断手,回到了合江。
“手怎么会事?”不是说小伤吗?怎么还绑上啦!棠秘子发觉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碎了!”老丑淡淡回他,顺便把缩在身后的尚世江给提到了前面来。
“他还活着?”棠秘子早已把他当成死人了,没想到还能见着他。
老丑再不接话,他换了身衣服,出去买药。
骆离也不说话,没办法,只得小本子跟棠秘子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还是讲得很简单,棠秘子却像坐过山车一样,手心都是汗。
听完,他对尚世江妒忌得不行:“你老尚家真是烧了高香了,瞧你这榆木的脑袋,杂木的身体,还能学到葛氏道术。”
尚世江忙不迭地点头,这一连番的打击和惊喜,让他回不过神来,脑子还在消化突然落进嘴里的大饼。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既然你们都要去陇族,当为你们送行。我是走不开,就算能走,瞧我被伤过的身体,再无上升空间,过去也没用。”相处两年,棠秘子万分不舍。但骆离的手不可能不想想办法,陇族的族长说不定能接好。
“前辈,你也跟我们一起吧,咱们三个从来没分开过。”骆离劝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