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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湘急着理清这些头绪,还有一个原因。
她不愿自己的东西被人霸占着,不愿别人霸占了自己的银子,还用这些银子来对付自己,对付自己身边的人。
老张听到夏湘的话,脸上的笑容褪去了,眼里透出一丝愧疚。
夏湘心里“咯噔”一下,立马笑着摆摆手:“不提那些也罢,总归是过去的事了。这些日子我晒了些干菜,您拿去些,留着过冬的时候吃吧。就在耳房门外的架子上,您喜欢吃哪种,随便去挑。”
或许老张跟柳心颐真的有些瓜葛,可夏湘相信,老张绝对不会害自己。再者,她看得出,老张不愿提及此事,便不想再追问。
老张点点头,继续修剪花草。
夏湘坐在大石头上,捧着小脸儿发呆,渐渐浮现起笑容来,她说:“张伯,您见过我的母亲吧?乳娘说,我母亲长得十分美丽端庄,又聪明得很,只可惜身子骨不好,久病缠身。”
老张手中的剪子“啪嗒”一声落到泥土上。
这番话夏湘只是随口感慨,并没想做什么试探,可老张的反应却是有些古怪了。
“您见过我母亲罢?乳娘说,母亲临终前,撑着病痛为我做鞋子、做衣裳,母亲说,要将我及笄以前的衣服、鞋子都做好,如此,我便不像一个没娘疼的孩子。冬天不会受冻,夏天不会没有漂亮衣裳……”说着说着。夏湘心里泛起苦涩来。
这苦涩如今不止是身体所具备的,也是夏天天所具备的,即便母亲不是自己的生母。即便自己是个穿越来的灵魂,可这些年来,她一直穿着母亲做的衣裳、鞋子。她觉得很温暖,这种温暖,让她对这个过世的母亲生出了感情。
原本,未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便是个孤儿。如今能体会一丝母爱,她十分感激。也觉得十分温暖。
老张没有去拾地上的剪子,只是蹲在那里发呆,一滴浑浊的眼泪落下,落到了花瓣上。
“张伯。你怎么哭了?”夏湘声音有些沙哑,心里有些难受。
张伯摇了摇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捡起地上的剪子,继续修剪花草。夏湘没有继续追问,她知道,母亲的死张伯或许知道一些,只是,张伯不愿开口自然有他为难之处。夏湘可以像个小魔头一样逼问陈妈妈和当年推她入水那丫鬟。可对身边人,即便有所怀疑,她也不愿咄咄逼人。除非。这人依旧存在不轨之心。
可张伯,绝不是个坏人。
“我去山上瞧瞧,听说今儿来的食客挺多,我去搭把手儿,省着阿香她们忙不过来。”夏湘跳下大石头,准备上山去。
然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大小姐!”
夏湘回头,见张伯跪在地上。望着她涕泪纵横。刚刚是张伯在说话?张伯不是哑巴吗?难道自己幻听了?张伯这样子是为什么?
“大小姐,要怪就怪老奴吧,老奴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张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夏湘愕然,张伯竟然会说话!
可她来不及去想那么多,因为张伯的头已经磕破了,流血了。她连忙跑过去,扶起张伯,脸上浮现一丝难过与温柔:“张伯,您快起来,快起来。”
老张被夏湘拉起来,垂着头,脸上尽是苦涩与纠结。
夏湘叹了口气,拉着张伯坐回到大石头上,不急不缓说道:“张伯,人活一辈子不过几十年,什么事儿也不值当让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如今您会说话了,这是好事,哭什么吶?”
她知道,老张这个样子,一准儿是早就会说话,只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一直装哑罢了。可夏湘不愿戳破,只当老张的哑病忽然好了。
“许多事吶,您不想说没人能够逼迫您,便是日后出了什么事,也有我担着呢。兴许头几年我还不敢说这样的话,可如今不同往日,我还是有些能耐的,嘿嘿。”夏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继续安慰道:“有什么事都放一放,当初我傻了的时候,您能陪着我。我被赶出夏府的时候,您愿意跟我来庄上吃苦,这些就足够了。不管您过去做了些什么,或……最近做了些什么,我都不会计较。只要日后咱们一条心,欢欢喜喜的便是好的。”
这一说,老张又哭起来,到最后竟呜呜哭出了声,好像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瞬息爆发。夏湘也不阻拦,只是轻轻拍着老张的背,喃喃道:“哭吧,哭吧,哭完就把一切都放下。”
“老奴要怎么方下?老奴放不下,放不下啊……”老张将脸埋在胳膊里,眼泪湿透了衣衫。风吹过,带着秋日里的清寒,让夏湘眸子越发凝重起来。
到底是谁把张伯逼迫成这个样子?她想到柳心颐,却不明白,张伯跟自己在庄上生活有些年头了,并未跟柳心颐有什么接触,难道这么些年,张伯还念着旧主?难道柳心颐于他有恩,又以此逼迫老张?夏湘脑中一团乱麻。
“大小姐,您能不能答应老奴一件事?您若答应了老奴这件事,老奴为您死也甘愿。”老张涕泪纵横,望着夏湘神色中的愧疚之意更浓。
“您说,我若做得到,一定答应您。”夏湘神色复杂。
“大小姐,别人不知可老奴知道,您是个有本事的,本事还大得很。老奴没有别的要求大小姐,只求大小姐真正得势那一日,饶过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女儿!”老张泪眼模糊。
两个不成器的女儿?夏湘听不懂,也想不通了。
“您的两个女儿是谁?”
“是京都的长公主殿下,另一个是咱们夏府的柳姨奶奶。”老张说起这两个人,脸上露出难言的苦楚,又好像提起什么丢人的事情,不敢抬头。
夏湘这里,脑中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是这个样子!
“心颐是老奴的亲生女儿,长公主殿下是老奴捡来的闺女儿。后来,长公主殿下认祖归宗回宫,又将心颐送去庙里做了尼姑,不出半年,心颐便入了夏府,做了姨娘。老奴的老婆子心事重,一病不起过世了,老奴孤家寡人一个,心里只惦记着两个闺女儿,实在没法子便入了夏府做下人。可心颐怕我泄漏身份,长公主更是对我这个穷老头子讳莫如深,老奴无法,只好装作哑巴……”老张不再言语。
夏湘沉默以对,等着老张继续开口,她知道,话没说完。
“大小姐……”老张忽然又跪了下来。
这次,夏湘没有去搀扶,只是目光柔和地望着老张:“您若想说,便说,若不便说,可以不说的。”
“不,老奴要说。若不说,老奴一辈子心里不安生。”老张跪在那里,抬头望向夏湘:“夫人……夫人她是老奴下药毒死的!”
夏湘身子一僵,食指用力按在身下的石头上,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可大小姐,老奴还是恳请您原谅我那两个不成器的闺女儿,将来若有一日,她们落到您的手里,还恳请您饶她们一命!”老张重重磕头。
夏湘愕然坐在石头上,垂头望着地上跪着的老张,心中五味杂陈。
“你为何毒杀我母亲?”夏湘的声音不再温柔。
“为了夫人名下的产业……”老张抬起头:“云珠当年流落民间,回宫后受到排挤,日子不好过。她是个有野心的孩子,过不得受委屈的日子,便千方百计要搜罗些银子来翻身。可到哪儿去搜罗银子?她就猪油蒙了心,把主意打到了心颐的头上,逼着心颐嫁给夏安做姨娘,又逼着心颐毒死夫人……老奴当时也是昏了头,见不得闺女儿脏了手,就……”
夏湘一直怀疑母亲的死与柳心颐有关,却断没想到跟老张有什么瓜葛。
“你是在为柳心颐顶罪么?”夏湘有些气恼。
“不是,老奴这会儿跪在大小姐面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老奴不奢求大小姐原谅,甚至大小姐让老奴以死谢罪,老奴便舍了这条老命。老奴只求大小姐,饶过长公主和柳姨奶奶的性命。”老张垂下眼,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
夏湘又问:“你怎么就确定,将来得势的必然是我?你又怎么确定,我不会被你那两个女儿害死?若我被她们害死,你便放心了?”
夏湘知道,老张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可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话语里带着一丝怨气和委屈。她红着眼睛笑道:“您若害怕我害了你的闺女儿,就现在掐死我,像十几年前害死我母亲一样害死我便是。何苦跪在这里苦苦哀求,好像我欺负了你的闺女儿似的。”
“大小姐,老奴没有这个意思,老奴……老奴知道大小姐的手段和心思,我老张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比大小姐更聪明的人。我那两个闺女儿没有您聪明,更没您仁义……”
“当初陪着我,还有之后跟我来庄上,是为了什么?只为今日赌我是否心软,为那两个恶毒的女人留一条活路?您可真是位好父亲!”夏湘打断老张的话,冷声嘲讽。
老张不再说话,只跪在地上,头磕在泥土上。仿佛死去了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