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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程卫东部长征求过他的意见后,慕容轩以为,调整会迅速进入实质性阶段,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特别是李静宜书记,这次表现得特沉稳,一丝风都不透给慕容轩。慕容轩跟了李静宜书记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把信息卡死的情况。
上面没动静,不等于下面也没动静。早在程卫东部长找他征求意见之前,下面的活动就开始了。这些天,慕容轩老是被人打扰,有些是专程来拜见他的,算是他这棵树下的猢孙。有些不,是从别人那儿出来,顺便到他这儿溜溜趟子。中国人信佛多是平日不烧香,遇事抱佛脚,官场中人则是平时烧高香,临时多拜门。拜门是跑官功课中的重要一节,谁也不敢落下,落下了,将来红头文件上没名,那就怪不得别人。
李静宜书记一玩儿深沉,所有的人就都迷惑了。截至目前,李静宜书记那边什么话也没有,既不召开会议,也不安排组织部门下去摸底。仿佛调整班子真是空穴来风,不足可信。慕容轩想的却是,这次一定是大手术,狠手术,是别人意想不到的手术。为慎重,对前来找他的人,慕容轩采取半冷半热的态度。
白天借故工作忙,能不让他们到办公室,就尽量不让到。晚上呢,故意拖到很迟才回家。但是,有些人又不能硬拒开,拒开了,以后工作就被动。他跟黄桂花叮嘱,家里来了客人,就说他开会,晚上不回来。他还顺便给黄桂花开了张单子,让她记住这些名字,如果是这些人,就让进来。几天后,这些人都来过了,来了也不多说,跟黄桂花随便问上两句,放下东西就走人。
就这样,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没必要当面把话讲出来。该怎么操作,谁心里都有数。对慕容轩来说,让人家进了门,证明心里是有这些人的,就算事办不成,也不至于尴尬;不让人家进门,那他的门,以后可能就永远也没人进了。
这天黄平来了,慕容轩照样避而不见,只在电话里说,下午他有会,一时半会儿腾不开身。黄平连声说:“您只管忙您的,我是到发改委汇报工作,顺道看看桂花,给她叮嘱一下。”
慕容轩知道这是假话,但不点破,只道:“好吧,如果桂花想回去,你还是把她带走吧,我一个人真是用不着保姆。”黄平说:“哪里哪里,您胃不好,外面饭吃多了容易上火,还是让桂花多给您做家常饭吧。”
慕容轩心里取笑道:“关心我的肠胃,是关心你的官位吧。”
黄平这次对副市长的位子有种志在必得的气势,慕容轩心想,也该轮到他了,别人他可以不运作,黄平,他还是要说几句话的。
快下班时,田光过来了。
这些日子,田光脚上安了滑轮,一有空就往他这儿跑,来了也没啥正事,东拉西扯几句,打一阵哑谜,或是讲上两个段子,走了。
田光是心慌,找他的人肯定也不少,慕容轩心里都没谱儿的事,田光就更没谱儿。
“下午到哪儿**去?”田光进门就问。
“****,你整天就知道**。”慕容轩说。
“喝点小酒,吃点小菜,泡个小妹,不算过分。”田光嬉皮笑脸。
“泡个小妹,有只老牛你想不想泡?”慕容轩一边开玩笑,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这材料你抽空看看,我觉得写得不错,想推荐到岭南《党风建设》上发表。”
田光一看文章署名是赵薇华,女的,笑道:“好啊,我可要给嫂子告状了,汪雨在国外征南战北,你在上面偷偷培养革命接班人。”
“少胡说,她是我一位老同事的女儿,文章是她爸转到我手里的。”
“红色后代啊,好,有前途,应该培养。”田光翻了几翻,一目十行游览了会儿,道,“行啊,有股子革命味儿,值得培养。”
慕容轩说:“她在下面当镇长,就在你原来蹲过的临海。对了,她说最近在中央一家党刊上读到你一篇狗屁文章,崇拜得不行,想当你的粉丝呢。”
一句话逗乐了田光,他笑得差点没把嘴里的水吐出来:“给我当粉丝,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放着岭南这么大的笔杆子不崇拜,反倒崇拜起我来了。”慕容轩不跟田光斗嘴了,怪怪地望住田光,“怎么,想不想见见,我给你当红娘。”
“没兴趣,我见着这种女人就想躲,好机会还是留给领导吧。”
慕容轩一本正经纠正道:“人家还没结婚,是姑娘。”
“没结婚就当镇长,了不得,结了婚一定能当市长。”
“我怎么听这口气你越来越像芙蓉姐夫了,别忘了啊,你是岭南省人民政府秘书长,以后严肃点。”
“保证改正错误。”田光恶作剧地说了一声,又道,“晚上没约会吧,我请你**去,反正你也不能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回家?”
“这还用问,我都不敢回,你这个领导敢回?”
慕容轩一怔,旋即又释然,“说出实话了吧,最近是不是被刀枪包围了?”
“刀枪倒不怕,怕的是糖衣炮弹,我可不想被击中。”玩笑开到这儿,田光也不开了,正色道,“最近还是没消息啊?”
慕容轩嘴巴往上努了努,“十二楼,你自己上去问。”
“那可不敢,我最大的胆子,也就是找领导你问问。”
“一肚子阴谋。说吧,到哪儿去消磨时间?”
“还能哪儿,老地方呗。”
“又是狮子楼啊,我看迟早有一天,你要被狮子吃掉。”
“吃掉就吃掉,我豁出去了。”
“还是谨慎点吧,老弟,听我一句劝,有些东西玩儿过了头,不好。”
田光认真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挺复杂,先不讨论,不过领导的批评,我虚心接受。”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是不在其中,不识其味啊,有些事,怕是这辈子也说不清。”
田光脸上浮过一层暗云,慕容轩似乎看到了他的苦衷,忽然地,就又想到了钟红。
钟红被黄笛声带走已一个多月了,只给他来过一次电话。有天晚上,他实在想得不成,就把电话打过去,钟红居然没接。
他问黄笛声,黄笛声说钟红很好,看不出有啥不高兴,下午他们还一起吃饭呢。
“照顾好她。”他就说了这么一句,就说不下去了。那个夜晚,慕容轩突然被一种致命的孤独包围,那种孤独是能杀死人的。
到后来,他又热泪纵横,把自己这一生哭了个够。
人活着,到底图啥?这个很简单很老套的问题再次跳出来,困住了慕容轩。
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父亲教诲他的种种话,可惜,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没听进去啊。
算了,庸人自扰的事还是少干,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吧。下班时间过了有一个小时,慕容轩跟田光一块儿下了楼。
还好,这天下午没有人再给他打电话。常委们这些日子都在忙,具体忙什么,谁都清楚,可谁也不说出来。说出来,这游戏就没法玩儿了。
到了车上,田光忽然说:“知道不,于家父女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慕容轩身子一震,这消息太令他吃惊。
前些日子他还拐弯抹角问过王国维,王国维闭口不谈,他想,可能也是一阵风,刮刮就了事了,没想……
因为坐的是田光的车,慕容轩便没再往下问。
田光倒是无所顾忌,继续道:“我也是下午上班才听到的消息,检察院那边说的。”
慕容轩哦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往前排司机脸上看。
司机跟聋子一样,是听不到这些话的,如果能听到,怕也掌不了这车的方向盘。
不过慕容轩还是很谨慎,毕竟,这不是件小事啊。
等进了包间,慕容轩就忍不住了,“到底怎么回事,我这边怎么静悄悄的?”
田光诡秘地一笑:“说句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最近我也感觉,好像有人在故意瞒着你。”
“什么意思?”问完,慕容轩就又后悔了,这点他早应该想到,而且不该问出来。
他笑笑,“瞒就瞒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你也别这么悲观,指不定,这是好事呢。”
“好事能轮到我?老弟啊,说句心底里的话,我累了,我自知做不了陶渊明,可也不想整天绑在一副担架上。”
“别说这么悲观,你做陶渊明,我首先不答应,还指望你给我们带路哩。”
两个人说了一些伤感的话,又兼着把省里最近出现的一些反常事儿说了说,比如自从那次汇报会后,陈东可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没了先前那种旺盛的斗志。
上周他去了趟北京,都说是到北京休养生息去了,可他三天后便赶了回来。
从回来后的精神面貌看,北京也没给他多大信心。
还有凌大伟副省长,为了庆丰,他是孤注一掷了,很多事已经不是越过原则这么简单,最近羊城市又向庆丰倾斜,将另一块闲置了三年的土地以最低价出让到庆丰手里,名义是庆丰一期扩建项目,实际则是庆丰在羊城开发的第二个楼盘。
此事在羊城地产界引起一场不小的波动,凌大伟副省长居然亲自出面,平息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