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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长,不可以啊,都已经安排好了。”王天放紧着跟张峰通融,张峰这个电话实在是太意外。
张峰一改往日温暖的口吻,冷冰冰说:“就这么定了,我们先回宾馆,你把车队分散一下。”
王天放如坠雾里,不明白哪儿做错了,在车子里僵了有几秒钟,就已看见陈东可和张峰他们的车子已穿过十字路口,朝沿江宾馆驶去。他马上打电话给市长杨其亮,杨其亮听了也是一惊,请示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让车队分开,你我到宾馆,其他同志就地解散。”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沿江宾馆,杨其亮跑步去了餐厅,餐厅还不知道情况呢。王天放陪着笑,小心翼翼来到陈东可面前:“陈书记,这……”
“就到餐厅随便吃点吧,越简单越好,不要再铺张浪费了。”陈东可好像并没生王天放的气,说话的语气很随和,脸上也是一如既往的亲切表情。王天放略微松下一口气,不过还是不敢大意,接着道:“餐厅没有通知,就怕……”
“没关系,先回房间休息一下,让他们准备简单点,四菜一汤,工作餐标准,半小时后我下来。”说完,也不管王天放等人脸上什么表情,自顾自地上了楼。张峰要跟过去,陈东可说:“你陪陪他们吧,我上去洗把脸。”张峰只好收住步子。半天,张峰回过身来,有点怪罪地望住王天放:“怎么回事?”
王天放再次紧张地说:“我也不清楚,还以为秘书长知道缘由呢。”
两人脸上就都不自然起来,张峰显得比王天放还莫名其妙,他还以为是王天放他们惹恼了陈东可书记,现在看来不是。默站了一会,张峰不放心地说:“到里面看看吧,别再弄出不愉快来。”两人走进去,就看见杨其亮正在冲宾馆经理发火。原来好一点的包厢都坐满了人,宾馆腾不出地方。王天放眉头一蹙,将市委负责接待的副秘书长叫来,问今天用餐的都是什么人?副秘书长说:“省物价局和省工商局各两桌,其它是市里部门。”
“那就让市里部门全撤出去!”
不大工夫,几个包房腾了出来,王天放和张峰上楼去请陈东可,走到门口,听见陈东可正在打电话,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止住步子,耳朵却像长了翅膀似的,要飞进去。王天放屏声静息,终于听得里面的声音,陈东可好像在跟别人谈这次检查的事,对方一直在讲,陈东可一直在嗯,末了,陈东可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王天放有点扫兴,他还以为能听到什么要紧的话呢。
这天的饭吃得很压抑,餐厅倒是按陈东可的要求,准备了四菜一汤,尽管这四菜比平时王天放他们吃的一桌还要丰盛,都是一个大盘里面拼六个小盘,比龚力士那边准备的也逊色不到哪里,但因为少了陈东可的笑脸,饭菜的香味也就没了。陈东可紧绷着脸,神情比半小时前还严肃,一桌的人谁都不敢讲话,都规规矩矩拿着筷子,陈东可夹一筷子,他们轮流夹一筷子,陈东可不夹,大家都不敢夹,就那么握着筷子,个个心事重重。
饭后,陈东可一言不发地上了楼,张峰犹豫了一会,也上了楼。省里来的同志一看情况不妙,全都做逃跑状。包厢里只剩王天放和杨其亮时,两人长长出一口气,杨其亮说:“又不知哪儿开罪了,惊出我一身汗。”王天放说:“估计不是我们开罪了他,可能另有原因。”
“但愿如此吧,这两天,我紧张得尿都撒不出来。”杨其亮像吐出一根鱼骨头一样吐出一句窝在心里的话。王天放望一眼杨其亮,他虽没这么严重,但因费机心机安排好的晚上的活动又泡了汤,不免有些失落:“其亮啊,这份差事,不好干。”
陈东可并不是给王天放和杨其亮撒气,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他是怪张峰。下午五点,也就是县级市检查完工作的时候,陈东可突然接到省纪委一位副书记的电话,这位副书记在另一个组,带队的是省人大一位副主任。副书记简单跟陈东可寒喧几句,道:“陈书记,有个情况我得向您汇报一下,不知道您那边注意到了没有?”陈东可问什么情况,纪委副书记如实说:“这次下来,各组都很注意,我们这边是一天三顿工作餐,截止今天还没让市县宴请过,我问了下,其他两个组,情况也一样。”
陈东可甚为愕然,如此重要的信息,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车上取消了宴请,陈东可还不放心,回到宾馆,将电话打给另一个组的副组长,那位副组长证实了这点,说他们那边也一样,带队的张副省长一到市里便要求,第一不准搞接待,第二,晚上不能单独活动,第三,不容许市里以任何方式向检查组成员送礼品。陈东可听完,顿感被人戏耍了一般,脑子里那根神经怎么也缓不过劲来,一定是提前有人约定了口径,只把他蒙在鼓里。
这事极大地刺激了陈东可,吃饭的时候,他在不停地想一个问题,李静宜这样做,目的到底是什么,就算别人都清廉,他陈东可大吃大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啊。难道?陈东可本能地将目光对到政研室新上任的主任张华生脸上,别人都是如覆薄冰,战战惊惊坐在那儿,独独张华生,照旧摆出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在埋头苦吃。陈东可盯着张华生望了好长一会,突然明白,李静宜下一步,很可能要在大吃大喝上做文章了。
晚上九点,陈东可还在想,怎么才能把龚力士送的礼品退回去呢?下午这两个电话突然提醒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李静宜眼里,李静宜兴许就是要借这次机会,拿到他一些把柄。自己太轻率了,怎么能收下这件礼品呢?可一看见那玉山,他又露出难舍的表情,真是稀世珍宝啊,这样的东西,踏破铁鞋都觅不到,现在到了手,怎么能舍得再退回去?
难啊,忍痛割爱的事,做起来真要命。
正捧着玉山独自伤感,门摁响了,陈东可慌忙将玉山藏在床头柜里,整整衣服,问:“谁啊?”
门外响来气壮山河的一声:“我是退休老干部张春平,有事向陈书记反映。”
一听是张春平,陈东可的脸黑下来,旋即,就又明亮,兴奋地应了一声:“是老领导啊,快请。”
门开了,门外站的,不只是张春平,还有一女人,三十五岁左右,挺干练,绿衣白裤,穿的也还得体,只是灯光下泛出施了薄粉的那张脸,让人看了不舒服。
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浓妆,尤其上了年纪的女人,尤其不属于妖冶的女人。
陈东可不认识这个女人,但还是热情地邀他们进屋。
张春平大大方方坐下,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陈东可说:“不知道老领导要来,失敬失敬。目光几次扫向女人,意在探明她的身份。张春平见状,介绍道:“这位是沿江市原财政局长明心娜同志,她也是找书记反映情况来的。”一听明心娜这个名字,陈东可心里一动,脸上挂着笑说:“是明局长啊,早就听说过。”
明心娜马上矜持地一笑:“陈书记好,打扰陈书记了。”
陈东可说不打扰,张春平说:“陈书记就是下来体察民情的,明局长,你也大方点,现在不是扭捏的时候。”
明心娜脸微微一红,看上去有点羞涩。五十岁的女人脸要是红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陈东可突然感觉到,这女人好像是被张春平胁迫来的。
两人坐定后,陈东可问:“二位有什么情况要反映?”张春平激动地说:“我们告状!”
陈东可呵呵一笑,张春平他以前接触不多,对这人也不太了解,但就凭他今天这态度,陈东可心里就没有好感。不过他还是脸上堆笑说:“什么人惹老领导生气了,看把老领导激动的。”
“我要告前市委书记慕容轩,他在沿江一手遮天,干下了党纪国法不容的事。”张春平抖着身子说。
“有这么严重?”陈东可边给二位倒水,边笑眯眯地盯着张春平。
“还有比这严重的事,他利用职权,把大型工程承包给没有资质的自家兄弟,结果造成重大工程事故,五名民工当场被塔吊砸死。事发后他不追究肇事者的责任,反倒拿国家的钱安抚遇难者家属,还指使江宏田等人造假,他这是在犯罪!”
“不会吧,慕容秘书长哪来的弟弟,老领导一定是弄错了。”陈东可故意道。
“我没有弄错,那个叫黄笛声的小包工头,就是慕容轩的弟弟,是他父亲跟别的女人生的。”
陈东可表情微微一变:“老领导,这种话可乱讲不得,慕容同志的父亲是老革命,老功臣。”
“老革命咋的,他儿子不是好货,陈书记,不瞒你说,我跟国安同志刚从北京来,我们就是拼上这把老命,也要把慕容轩这个混进党内的**分子搞倒搞臭。”
搞倒搞臭四个字,让陈东可心里不舒服,这话带有wenge遗风。他没再接张春平的话茬,将目光转向沙发上矜持地坐着的明心娜身上:“江同志请喝茶。”
明心娜马上欠欠身子,一双大眼睛扑闪了几下:“谢谢陈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