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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木乘坐电梯下楼，电梯到四楼时停住了。门打开，却没人进来，乔木正要去按关门键，一低头，就看到一只花色繁杂的狸花猫，已经走进电梯，回身正对着电梯门，坐在地上。
哪来的这么多猫？
他想到那个p10的代号，“猫仙”。
这些都是对方养的？直接养在公司总部了？
真不愧是p10啊，确实让人羡慕。
他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弯腰朝那只猫伸出手：“来，喵子，打疫苗了吗？闻闻味儿，让我撸一下。”
猫回过头，瞥了他近在咫尺的手指一眼，又抬头看他。
然后，他就看到了猫的双眼中，极为人性化的鄙视。
“躲远点儿！”
乔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小跳，讪讪地收手起身。
猫也回过头，不再看他。
他从背后打量着对方，很好奇对方究竟是“获得人类能力”的猫，还是“变成猫”或“附身猫”的人。
不过对方显然不怎么自来熟，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套近乎。
结果刚想先打个招呼，“叮”的一声，电梯到一楼了。
门还没彻底打开，那只狸花猫已经踩着优雅的猫步、摇着尾巴走了出去。
对方的目的地和大楼正门正好相反，他也不愿觍着脸跟过去，只好就此作罢。
出了大楼，他又看见了乐作云，对方明显是在等他。
“走，我请客，我知道一家农家乐，水库鱼特别鲜。”对方也不问他有没有空，就直接招呼他跟上。
“就咱俩？其他人呢？”
“小媛和文工完成任务就回去了，丁工应该还在挨挂落，今天就咱俩。”
乔木也不反感，现在的他和去年不同了，并不害怕和这种人打交道。
别说乐作云了，就是冯硕，现在见了他，也得乖乖起身敬酒。
农家乐不在顺义，而在密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毕竟水库在密云。乐作云开着车，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公司的趣事，但谁也不提正经事儿。这一路开了足足一个小时。
进了农家院，热情的服务员也不问，直接就将二人引入一间算是包间的小屋子，里面是四人桌，凉菜已经摆好了。
“这边要提前至少两小时预约，不然可能搞不到鱼。”乐作云说着，竟然还想要酒，被乔木严词拒绝，只好改成了鲜榨果汁。
“鱼还要搞？”乔木随口问道。
“这边打着水库鱼招牌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么说吧，那八千家店，它们厨子吃到过水库鱼的，也没多少。”
“水库鱼很少？”
“不少，但四月到九月是禁渔期，一般人搞不到鱼；半年的开渔期，只有周边渔民才能持证捕捞，满打满算也就两千多吨。”
乔木听得有些迷，他对两千吨鱼没什么概念。
对方主动解说：“首都一年的淡水鱼消费规模就有小八万吨，两千多吨水库鱼，大概只够吃十天。听上去不少了，对吧？
“但渔民是不会捞上来养池子里现卖的。这几年人家都和大鱼商签包销协议，他们在水上捞，鱼车就在外面等，弄出来当场过磅、装车、结账。一趟几万斤不带眨眼的，还都是现钱，概不赊欠。人家渔民凭啥和你农家乐做那百十斤的买卖？”
正说着话，门从外面推开，提前开始做的鱼，他们坐下没几分钟就可以上桌了。
三个大盘子被摆放好。
“密云水库产出的十斤胖头鱼，头大肥美、肉质鲜嫩、刺大而少，高蛋白、低脂肪，”服务员随口介绍，“清蒸、红烧、番茄三吃，奶味豆腐鱼头汤稍晚一些为您奉上。”
“尝尝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乐作云显然是水库鱼的爱好者，更是这边的常客，“其实最好的时候是九月最后那一周。刚开渔，头茬捕上来的，都绝了。现在捞上来的，都还没长好呢。”
乔木尝了一口清蒸鱼肉，虽然称不上入口即化，但也确实鲜嫩肥美，而且不土不腥，还有一股淡淡的鱼香气。
他对吃没什么格外的兴趣与研究，自己是绝不会跑到山里面找吃食的。别说山里了，就是他住处附近美食排行榜上的那些家，要不是有观月，他甚至都不会知晓其存在。
所以这一口下去，他确实被惊艳到了。
受客观条件限制，山西人吃饭很难讲究“鲜”，所以更多吃的是味道，更在乎佐料的搭配与运用。
像这种味道是其次，以食材本身鲜美为主打的菜品，他很少接触。
前世倒是陪客人吃过几次，但都是商务宴请，根本顾不上品尝食物，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
两人也都不再说话，开始安心品尝美食。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吸溜和咀嚼的声音，却并不显得尴尬。
十斤的胖头鱼，刨去头、尾、骨，肉也就三斤多，关键鱼肉也不占肚子。两人就着小碗米饭吃下来，一点都不觉得撑。
香味扑鼻的鱼头汤上桌后，晾汤期间，乐作云才再次开口了。
“周总有没有和你说我们的事儿？”
“提了一嘴，没细说，不过我认识冯硕。”
乐作云抬眼看向他，随即恍然地拍了下额头：“哦，对哦，你强化的是那个灵压体质。”
“你们会抱团吗？”乔木想起早晨的那场“欢迎礼”，试探着问道。
他没用“拉帮结派”或“暗通款曲”这种词。
对方摇头：“你们什么样，我们就什么样，不过是比你们更能惹事而已。”
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他们不过是一群虎啸小区、人畜无害的孩子王。
“那你和冯硕关系如何？”
“关系？”对方歪着头想了想，“没什么关系吧？我俩在项目里合作过一次，但没交情。毕竟人家都p9好久了，我才p7没多久。而且他有自己的小圈子，不怎么和我们玩。”
这让乔木最后的担心也消失了。
毕竟他和冯硕有过不小的矛盾，虽然那家伙被公司警告后就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但他可不觉得他们此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就怕这群“心理异常者”和冯硕关系匪浅，或者同病相怜，那他就必须和这群人保持距离了。
“这次请客，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见他没问题了，乐作云正式进入主题，“我想知道郑佳雯的事儿。”
郑佳雯？乔木愕然。
他的第一反应，对方是被什么人派来套他话的，但马上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没那个必要。
但……那个女人，怎么这么长袖善舞？怎么谁都和她有关系啊？
“你和她？”他试探着问道，但没挑明。
“没有，”对方摇头否认，“我俩玩儿过。她的男人很多，不缺我一个；我也不喜欢长时间睡同一个人。而且她的性格实在说不上好，后来只算是点头之交。”
乐作云一脸的不在意，乔木却已经在心中疯狂吐槽了。
他觉得，现在突然有人跳出来和他说那女人连高会的高管都睡过，还不止一个，他也不会震惊了。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纠结人家的生活作风问题，真诚道，“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之后也没有任何联系。事实上，我之所以决定离队自己行动，就是觉得她和侯军军都不靠谱。直到刘焱闹上门，我才知道她的死讯。”
他犹豫了一瞬，才说：“我个人建议，你可以去找侯军军了解情况。至少我离队时，他们三人——还有寒冰仙子——还在一起。要说寒冰仙子，我倒是知道她的死因。”
“我找过侯军军了，那家伙咬死了什么都不说，”在乔木好奇的目光询问中，乐作云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不过我搞到了他的调查报告，你想听吗？”
“调查报告？”他有些惊讶，“调查什么？”
“调查陆……那字儿念什么呀？就是寒冰仙子的死因啊，”乐作云反而惊讶他不知道，“他是领队，又死了同事，当然要调查他。”
乔木觉得不可思议：“他会说实话？”
乐作云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不？死了人，调查组就能找智脑调他的项目记录。”
两人惊讶的点显然不一样。
他恍然地点头：他的项目记录被智脑锁死了，所以他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自然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但……
“调查组没找过我啊。”
“因为在他那里就查清楚了，没必要找你了，”乐作云一摊手，“毕竟差旅费也是钱。”
听到这，乔木也来了兴致了：“是什么结果？”
“其实很简单，侯军军、郑佳雯和那个陆什么，他们三个确实一直在一起，”对方也不藏私，直接讲了起来，“然后他们毫无预兆地被吸血鬼袭击了，一大群，还是埋伏和包围。”
他等了片刻，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对方冷笑，“他察觉不对的瞬间就强制结束项目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乔木甚至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就……直接跑了？”
“嗯，直接跑了，没有丝毫犹豫，极其果决，甚至都没向队友示警，也不管队友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就直接跑了。”
他还是感觉不可思议：“我记得他的代号是……”
“硬汉，”对方也笑了，讥笑，“很神奇，对吧？”
乔木和其他调查员合作的几次，虽然他一直在暗中搞事情，但他每次觉得会搞砸时，好歹都会留手，避免项目内其他同事被他坑死。
他一直觉得，这怎么着也该是所有调查员……不，应该说是所有人类的本能反应吧？
同理心，难道不该是最基本的人性吗？
一个人，如果对自己近在咫尺的同行、同事，都没有同理心，那他还能剩下什么？
但那家伙，就那么果断地第一时间把队友抛弃掉了？
抛开郑佳雯不说，那家伙还在追求陆蓁吧？而且按陆蓁的说法，还是侯军军邀请她参与那个项目的。
“公司怎么处理这事的？”
“不可能处理的，”乐作云摇头，“他没有违反任何公司规定，公司也不可能要求员工必须在生死关头表现出道德觉悟。”
“就这么放过他了？”乔木想起陆蓁死前那副被百般羞辱的凄惨模样，都觉得这不公平。
虽然他也没能救下陆蓁，可但凡当时他的员工中，有一个是会鉴定、拆取炸弹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救人。
“不过这一次后，他也算彻底完了。公司不会公布他的所作所为，但他也算是挂了号的了。像这种毫无担当的调查员，根本就不该升到p9。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乐作云将一碗汤喝完，发出舒畅的声音，向后仰着：“他已经和我们一样，都是消耗品了。
“哦，不对，是消耗优先级比我们还高的消耗品。”
对方朝他笑了笑：“毕竟养一个p9的成本也不低。”
乔木没对这话作出什么反应。范鸿早就和他说过了，这些“心理异常者”，对公司而言都是很好用的“工具”，随时可以抛弃的“消耗品”。
现在他也知道了，这群人没得选。
他们不可能辞职，公司不会允许。辞职之日，就是他们“被意外”之时。
他们也不可能逃走，没有同行会接受这种“麻烦”，而且没了项目世界，他们的心理问题，在现实中根本藏不住。
相反，乖乖接受“消耗品”这个身份，似乎还能替他们换来一些特权。
例如乔木就不相信，自己捅了早晨车上那种篓子后，还能中午驱车几十公里进山吃鱼，甚至还敢喝酒……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升上p9的？”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公司在p5升p6时有一项独特的考核规则，就是调查员要展现出独当一面的能力，而不能只是跟在其他更高级别调查员后面混日子。
乔木能够顺利晋升p6，就是他在《死神来了》项目中，当同事全都被偷渡者捕获后，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冷静处置，最后不仅终结项目，救下了所有人，还为公司组建阻击小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否则现在现实世界很可能已经有一个“神”了。
当然他的这份功劳，站在p5的角度上，实在有些夸张。
反例的话，就是大同分部的p5孙朝阳。他因为和杨海龙的私交，一直被赵开兴压着，没什么机会磨炼这方面的能力，到了p5就举步维艰了。
即使现在大同分部是杨海龙说了算，孙朝阳也得历练个几年，给自己“补课”，才有可能升p6。
如果侯军军是这种水平，他根本就不该升p6，更别说后面的p9了。
“还能怎么上去的？”乐作云轻蔑道，“有个好面试官，有个好员工兴趣小组，硬抬上去的呗。”
见乔木愕然，对方笑道：“乔工，你觉得像你这种天赋异禀，硬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的人，在公司……别说公司了，在整个社会上，能有多少？
“如果把这个作为硬指标的话，我敢跟你打赌，现在的高管联席会，八成以上的人都得卷铺盖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