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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木的车开出停车场,她还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公司办公楼,正巧看到门口鱼贯而出的员工,其中隐约能看到部门同事的身影。
“上班第一天,感觉怎么样?”乔木问道,“要不要把我准姐夫也叫上?”
“去你的,八字还没一撇呢。”谢琪娇嗔了一句,立刻又沉默了。
半晌后,她才摸着自己的后脖子:“他们今天给我讲的,都是真的?”
“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你们部门会讲什么。”乔木看着侧视镜便道,随口应和着。
“就是说咱们公司……你们是叫调查人?”在乔木“调查员”的纠正中,谢琪继续问,“你们能去别的世界,从其他世界获取这个世界没有的科技和财富之类的。”
当时原经理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全都当是老员工的恶作剧,嘻嘻哈哈根本没仔细听、仔细记。
原经理也没讲得太详细,只是说他们慢慢就懂了。而且现在只是试用期,三个月内说不定就有人要走,说得太细也没用。
那个什么芯片,也是后脖子被扎了一下就没事儿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们当时的反应就是:这公司是不是太不正经了?上班不该是很严肃的事情吗?能这么大张旗鼓恶搞?
没想到之后的所有培训——没错,这一整天,他们什么工作都没做——都是围绕原经理最初的介绍进行的。
他们这才察觉不对劲。
要么,这就是一家专做职场诈骗业务的央企;要么,他们听到的天方夜谭,就是真的。
原经理经验丰富,他们不相信的时候,叽里咕噜该说的都说完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急着提问、求证的时候,对方立刻将带他们的工作全都甩给叶副主任,自己躲了出去。
一群新人,面对严肃的叶副主任,个个噤若寒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完成了培训。
本来打算晚饭时候再细问,没想到自己这个表弟一露面,晚饭又没了。
那三个新同事此刻肯定和自己一样,抓心挠肝的,晚上肯定会失眠。
乔木倒是想给对方详细解释一下,但没说两句,后脖子就生出轻微的酥麻感,他立刻乖乖闭嘴。
“你们的工作不危险吧?”谢琪想了很久,都想象不出来这个表弟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但前往另一个世界……乍一听上去很酷,仔细想想还是挺吓人的。
那是人类面对未知时本能的恐。
“危不危险其实还是看自己。就像开车,只要你规范行车、做到防御性驾驶,就很安全。你非要飙车、斗气、寸步不让,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抬手指了指路面正在高空作业给路灯换灯泡的人:“你看他们,爬那么高,危不危险?其实规范施工,做好安全措施的话,非常安全。伤亡的概率恐怕还比不上躺在床上猝死。”
听到这话,谢琪的脸色也总算好转了一些。
“那佳佳……”她又想到自己另一个表弟,此刻正在公司的企办学校上学。
“放心好了,他比谁都安全,”乔木笑道,“他们那些工程学院的学生,可都是公司的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谁敢欺负他们,公司领导能直接和那人拼命。”
“我没法和你细说,我没带过试用期员工,不知道你们的权限有多少,”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脖子,“转正后你就有个人终端了,你疑惑的事情,上面都有答案。”
说着,乔木想起什么:“对了,你看咱们公司官网了吧?”
见对方点头,他道:“别人问起来,你就按上面的说法讲。如果忘了或者不知道,就搪塞过去就行了。千万别泄密,据说挺不好受的。”
谢琪乖巧地点了点头,仿佛此刻自己是个妹妹。继而又是期待又是遗憾:“还要三个月啊……”
“用不了三个月,”乔木笑道,“我当初用了两个月。你这个月好好干,我回头问问人事,争取一两个月就让你转正,省得夜长梦多。”
不转正,公司有一大群人,能随时无条件无理由开掉她。可一旦转正,公司再想开她,就得按规章制度来了。
“你不会是什么领导吧?或者位卑权重之类的,那个……q9还是什么的?”谢琪好奇问道。
刚才两位经理对表弟的态度,全工区的人都看在眼里,她也不例外。
尤其是叶副经理。早晨那个姓王的副主任去他们工区溜达,她都没有那么热情。
“p9,不是q9。我是p8,没到p9呢。”乔木大致介绍了一下公司不同部门的职级。
调查员五个部门,共同采用p序列,从实习生到首席探索员,一共12个级别。
研发部和生产部工程师,则采用t序列,从实习生到首席科学家,同样是12个级别。
其他大部分部门,则采用S序列,从实习生到调研员,一共9个级别。
而所有部门的管理岗,则脱离以上三个序列,单独使用m序列,从分部经理到总裁,一共8个级别。
S序列比p和t序列短,是因为这些员工如果无法在S5后转入m1,成为管理人员,那随着级别的提升、人力成本会迅速提高,性价比急速下降。
对于这种“身处基层拿高工资”的员工,任何公司的态度,都是一个:滚蛋。
所以,虽然同样不承担管理工作,但调查员级别越高地位就越高,其他部门的员工则是级别越高越不受领导待见。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哪怕升到p12,都不参与任何管理工作,”乔木说着,开了个玩笑,“所以,姐,你得奋斗,成了领导之后罩着我。”
谢琪笑了笑,自然不会拿这话当真。
“我们经理副经理,似乎挺……”她想着措辞,“重视你的?”
“我工作能力比较强,最近勉强能算是帮了咱们公司一点小忙,所以他们也愿意跟我处好关系,”乔木轻描淡写地说道,“往后你就知道了。咱俩的关系瞒不住人,肯定会有很多人接近你的,你得自己多注意,别什么朋友都交。”
谢琪扑哧笑出了声:“怎么感觉跟我爸似的?”
乔木也笑了,但还是继续说道:“我是认真,姐。我现在确实能在几个领导面前说上话,但不代表以后也能。而且我没打算在太原久住,最晚明年,我肯定要调去首都。到时候,这边随便有点人事变动,我可能就说不上话了,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看着谢琪认真点头,乔木没再说什么。
他并不在意谢琪在公司混日子,毕竟公司混日子的基层员工一抓一大把。国企嘛,只是避免不了的。
不过他还是希望对方能主动上进,别只想着啃“弟”。毕竟他们不是真的姐弟,没什么感情。对方拿不清分寸的话,他也不会无底线地容忍。
反过来讲,如果对方结婚生子之前愿意奋斗几年,做出些成绩,往上努努力,他反而更容易帮对方。
某些时候,对某些人而言,运作一个中层领导职务,比运作一个基层编制,某种程度上其实更容易操作。因为评价标准也足够模糊,公众也接触不到那个层面的信息。
拼搏个七八年,三十多岁升个m2、m3,这份工作也就彻底稳固下来了。到时候哪怕想躺平,清闲的冷板凳岗位也有的是。
不过慢慢来吧,一个刚毕业的应届生,就算真的听进去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说多了,反而容易患得患失。
接下来几天,真的如同乔木所说,谢琪走到哪里,都有陌生人和她搭讪、认识。几天下来,她几乎快把整个省部的同事飞信加遍了。
这个过程中,她也真正体会到了自己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表弟,在公司中那种无形的巨大影响力。
从明面上看,他真的什么权力都没有。但所有人和她认识后,都会挤眉弄眼、故作神秘地问她同一个问题:“你真和乔工是亲戚?”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对方立刻就会换上一脸的惊叹或艳羡。
仿佛对方嘴里的乔工,是公司老总或政府高官一样。
……
谢琪在同事们的众星捧月中患得患失的时候,乔木正在电脑前敲字。
观月惠美则挖着冰淇淋,站在他身后津津有味地看着。
《本人关于“人造天才”谣言的正式回应》
大家好,我是太原省部外部项目事业部的p8高级派遣员乔木,也就是大家所传的‘人造天才’。大家应该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关于“人造天才”一事的传闻,我本不想辩解。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独狼,一向自己独自执行项目,最多和三五个朋友一起。所以外界的争议影响不到我。】
【大家争论此事的这一个月,我的两次项目评价,分别是A+++和A+++++。【图片】【图片】我猜我的后台其实是智脑。大家好,我是人形智小脑,未来奴役你们的日子里,请多关照。】
【这次决定站出来,是因为我不能坐视朋友与同事因为支持我而遭受质疑、非议甚至中伤,自己却躲在一旁无动于衷。】
【所以我决定,给关注这件事的所有人,无论是相信我、支持我的,还是维护内心公平正义的人,一个说法。彻底了结此事。】
“A+++++?这是什么评分?太蠢了吧?你们不能搞个S吗?”观月在身后忍不住吐槽。
乔木没理她,继续码字。
“说真的,”对方干脆轻轻推了推他肩膀,“‘维护内心公平正义的人’?你恶不恶心啊。一群窥私癖、妒忌狂而已。”
乔木头也不回地摇头:“我发现你这人内心太阴暗了,什么人什么事都往坏了想。”
说完,他不再搭理对方,继续打字。
【我不打算对那两篇造谣帖中的内容进行一一驳斥。因为如果大家设身处地地思考,就会发现,这本身就很荒谬。】
【高考之后的那半年,我甚至都没办法下床。那段日子对我而言,是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如今这条伤疤已经结痂了,我却因为某个甚至都不敢实名发帖的鼠辈,就要将痂子撕开,重新将鲜血淋漓的伤口展示给所有人,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凭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如此的折磨?】
【我在公司确实结交了很多朋友,结识了很多有趣的同事。帖子中提及的那些人,有一些和我联系密切,我们恨不得拜把子。有一些我们唯一的联系就是大年三十群发拜年飞信。我也不知道一年一句话的我们,是怎么‘勾结’在一起的。】
【但我并不打算细说我们之间的故事。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凭什么因为两篇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只敢“听说”“据说”的帖子,就要我人生的点点细节都曝光于人前?】
【那是不是有人指责我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的钱。我就要当众剖开肚子,把胃里的粉掏出来,摊在地上,让所有人检查?】
【此时此刻,我甚至真的希望我是造谣帖中的那个“乔木”。这样一来,我就有的是方法,让那个造谣者乖乖闭嘴、低头认错,让他体验此时此刻我的心情了。】
【但很可惜,我不是。所以我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谁。除了把自己的胃剖开,把那碗粉倒出来,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自证清白。】
【面对谣言,我无能为力,只因为我并非谣言中的坏人。如果我想要保护自己、家人和朋友,我首先得成为那个坏人。】
【这一切都太荒唐、太可悲了。】
“这段不错,”身后的女人又开口了,“把那股子委屈和悲愤写出来了。”
“你高考后出车祸了?伤得很重,要卧床半年?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吗?”
乔木往后一靠,头朝后仰,一脸无语地看着背后“上下颠倒”的女人。
“好啦好啦,”对方在嘴唇前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你写吧,我不说话了。”
他又盯着对方看了半天,才重新收回脑袋,继续盯着笔记本屏幕敲字。
【我们都知道,就算我将过去的一切成绩都摆出来,不信的人,依然不会信。他们会坚持我的成绩,都是来自某个“很有能量的小团体”的“阴谋”,是一群优秀的调查员共同努力的成果。虽然他们永远无法解释,那些优秀的调查员,为什么甘居幕后,为一个小骗子作嫁衣。】
【所以我就不展示我之前的成绩了,反正论坛上也曝光得七七八八了。我们不要纠结于过去,而是着眼于未来。过去可以造假,但未来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未知的,我和你们所有人,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所以,我想和所有在乎公平正义的同事打个赌——那些只是单纯喜欢八卦的同事,也欢迎你们的加入:既然你们质疑我的能力,认为没有人能一年半独立终结五个项目,这是造神造昏了头。那么我们不妨这样:】
【从下周开始,我将连续三周,每周独立终结一个项目,以此证明我自己的清白。】
【为了避免有无聊的乐子人进去捣乱,我不会提前公布项目选择。但为了确保可信度,我承诺:我选择的每一个项目,都是截至那时,未完成剧情探索的。也就是说,我几乎等于要从零开始,一口气终结掉一个项目。这一点,有智脑作保,除非你们真的相信我是智小脑。】
【此外再打一个补丁:为避免别有用心者查到我的项目预约,并进去阻击我,我宣布:只要我察觉到有人捣乱,我会毫不犹豫地重置项目,出来接受公司的处罚。所以,乐子人请乖乖留在家里别乱跑,不怕死的尽管来。】
“你真要打这个赌?!”身后观月声音中的震惊,不用回头都听得出来。
乔木没理她,继续打字。
【既然是打赌,大家总要拿出点筹码,对吧?我不要各位的一毛钱一积分,也不要各位道歉什么的。】
【这场不得已的赌约,它的双方,一方是无辜的受害人,另一方则是被人利用的良善者,它本身就是一出荒诞的闹剧。】
【所以,我希望能够赋予这场赌约以真正有意义的一面。】
【外部链接】
【这是我上个月底陪家父去医院时遇到的一对可怜人。夫妻二人均被查出癌症晚期,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因为没有钱,丈夫已经放弃治疗了,妻子本也打算放弃了……说来惭愧,我违规在现实中使用能力,偷了她的处方,替她支付了那次的药费。】
【两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攒下一笔钱,让他们的孩子不再受苦。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人太多了,我帮不过来。但既然遇到了,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与各位的赌约就是:如果我输了,那我主动辞职,永不返回新起点。相应的,我每终结一个项目,请各位在链接中捐款一次,钱不必多,一次一百元。】
【愿意参与的,可以留言,可以心证。这个赌约只对我本人有强制力,各位自便。】
【祝各位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