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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视线在安蕴湮身上停留一瞬,掸掸袖口道:“你——”
“等她醒了,我会提醒她的。”白隐砚悠悠接口。“都入仕的人了,不能再这么胡天胡地的作。”
符柏楠盯着她,有些自嘲地笑道:“本督要说什么,你总是知道。”话落又道:“闹了许久,有些饿了。”
白隐砚点点头:“想吃什么。”
符柏楠随意道:“都可以。”
将安蕴湮交到他手中,白隐砚挽起袖子走进后厨。
用过午膳,符柏楠下午回了宫里。
这一场开典纳进许多新人,他先去秀坊转了一圈,远远看了安络一眼,又去椒房殿请了趟安。
回到司礼监,符柏楠独自在屋中坐了一个时辰。
宫人回禀,夏邑年近来饮食不振。
“符肆。”
“属下在。”符肆推门而入。
“……”
符柏楠神色阴沉,坐在屋当中,手里捏着早年还在王府时,夏邑年赏他的檀木串。
一主一仆沉默着。
过了一会,符柏楠转了转珠串,沉沉开口:“……该来的迟早要来。”他抬起眼。“晚间秘传徐太医来。”
符肆应下。
他小心上前,捧了茶俸给符柏楠,低声道:“主父,可需要属下备点‘仙丹’?”
符柏楠摩挲着珠串,动了动喉头,低低道:“备吧。咱们挡不住天王老子收人,跟它论一论什么时候收,是前是后,还是做得到的。”
“是。”
符肆叹了一句,宽慰道:“主父,这些年大主子怎么对您,兄弟们都看在眼里,但这后头要做的事儿……就是为了保命,您肩上担着东厂上下近万兄弟的活口,有什么事,您别太往心里拾。”
“……我知道。”
他将檀珠放在桌上,喝了口茶,吸气道:“符肆,从明儿起你就别跟着我了。”
“主父?”
“现在云都沉了,雷也隐着,藩王这事儿一完,没有半年天是必然要变了。”他搁下茶碗,“可这浑水一滩,波谲云诡的,我就是做了两手准备后头变数还是难预料,不能再吃徐贤这样的亏了。”
他从袖中掏出道调令。
“我跟凉钰迁说了,把你调到五公主夏平幼那去听用,明儿就去。”
符肆怔了怔,撩袍跪下接了令。
“属下遵旨。”
“从明天起,你就是本督的退路。”他看着符肆,“别让我失望。”
“是!”
“起来罢。”
符柏楠靠回椅背,拿起檀木珠转了转,忽然问:“今天下头有人斗殴么。”
符肆将调令收到怀里,点点头道:“是,正要跟您回。巡街的和守门校尉,两边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了一架,让十三的一个副手揪着,各打了二十篾片。”
符柏楠淡淡道:“那个量刑的叫什么?”
符肆道:“许世修,是个新人,不跟主父的姓。”
“嗯。”他伸手翻开本奏折,“你去跟十三说一声,把这个人提出来给我,暂接你的位子。”
符肆不放心道:“主父,这人刚入东厂不过两个月,底细不明,属下……。”
“无妨。”他提起笔。
“本督欠他一条命,该还总要还。”
“……是。”
符肆躬身应答。
房门掩上,批红落下。
司礼监恢复了一室沉寂。
☆、第二十一章
春一开,忙日子越过越快,大半个月没声没响就没了。
赶考结束,新晋举子等来一纸官封,走门路串关系,各自默默站好了队伍。
新人不服管,圣贤书读多了,心怀社稷,总想着报效国家一展宏图。
这批刚进的官里,以安蕴湮为首,有近半数清流不愿对宦官趋炎附势,有的上朝十天便上疏奏请削减新一年的赋税,有的不怕死,竟上疏替徐贤鸣冤。
司礼监没敢压折子,照原样呈递上去,气得夏邑年摔了桌子。
半个月来,她脾气越来越坏。
“朕还没死呢!”
符柏楠往后跪了一点。
“陛下请息怒。”
“合聚清议,结党营私!谋国本就是死罪,现在又来了这么个,这么个上疏威胁朕的!”
笔架摔在地上。
“她们想干什么!盼着朕死吗!”
一旁夏芳赶忙端了凉茶过去,伸手给夏邑年顺背。
“陛下这是怎么说的呢,您发了话,谁还敢说个不字啊。他们是刚入朝,太小了不理事,再打磨俩月就好了。您是万世明君,”他掀开盖递给夏邑年喝了一口,“咱啊,不和这群小辈置气。”
语罢冲旁边宫人使了个眼色,那宫人悄声出去了。
符柏楠没头跪在地上,跟着道:“夏公公说的是,陛下万寿益康,千年万年也活得。”他抬起头,陪着笑道:“还有五日便是您大寿,臣命人备了吉礼,好彩头,您要是想现在看,臣这就命人搬来。”
“你——”
她话还未说,殿外青影忽然冒了个脑袋,怯怯地叫了一声。
“大棉袄……。”
夏邑年眉间一停,深吸口气朝他伸手:“来。”
薛绍元踌躇片刻,飞速瞥了一眼四周,吧嗒吧嗒跑紧夏邑年怀里。
“怕……。”
夏邑年揽住他,“怕甚么。”
薛绍元偏头,摸摸她眉头,又摸摸她嘴唇,“怕……生气……不好……不好……”他捏住她脸颊,“……笑……”
他捏了几次,夏邑年勉强笑了一下。
见他笑了,薛绍元也笑起来,咯咯笑着,一边拍掌一边摸她的头,满宫宫人都陪着笑,渐渐夏邑年也真笑了出来。
她出了口气,冲符柏楠扬扬下巴,“起来罢。”
“谢陛下。”
她又瞥了眼夏芳,“就你主意多。”
夏芳躬身,“陛下恕罪。”
“行了。”她伸手把折子扔在符柏楠面前,“以后这种事别回我了,都是废话,你们司礼监打回去就行了。”
“是。”
符柏楠捡起奏折,恭敬道:“那陛下,臣先告退了。王爷那里若有动静,臣再随时来禀报。”
“嗯。”
符柏楠退出御书房,掩上门后,他唤来个宫人,低声问道:“皇上近日怎么样。”
宫人道:“回督主,陛下这两天人总见瘦,可老也吃不下饭,太医院会诊过了,说也诊不出好法子来,不敢随便治,只能用参汤吊着。”
符柏楠道:“脾气也总这样么。”
“这……。”
符柏楠睨了他一眼:“怎么?好声气问你不愿说,本督还有别的问法,你要试试?”
“奴才不敢。”宫人哆嗦了一下,连忙道:“皇上近来常常发火,有时候夏公公也顺不了,只有薛侍君来才能行。其实……按理都是些小事,也是我们没伺候好皇上。”
“……”符柏楠垂下眼帘低道:“你去罢。”
“是。”
宫人退下,他在檐下站了半刻,抬步走入阳春中。
符柏楠沿着宫道一路往外行,过了宫墙拐过北司,他拎着袍角一抬首,停下脚步,掸袖跪下了。
“下臣见过五公主。”
夏平幼没理他。
“系到那去,上面,高一点。”她仰着头指挥符肆,“笨蛋,那儿——。”
糯声喊出一句笨蛋,长尾音拖嗔带娇。
符肆把绳子系好,从树上跳下来,自己坐上秋千使劲儿试了试,躬身道:“公主,可以了。”
夏平幼噘着嘴:“不能再高些吗?”
符肆恭顺道:“公主,再高些,奴才就推不着您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