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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陈的老大爷抱着集邮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小姑娘,我这邮票能换,但只能用钱换。”
“可以。”
两人往旁边走了一段距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交易。
好不容易才等到买主的老陈很是激动,摊开册子道:
“这些邮票我集了很久了,像56年的放光芒、68年的黑题词这些都有,如果你想要,给、给30块钱就成!”
报完价老陈就后悔了。
不是后悔价格报低了,而是报高了,他生怕池皎皎嫌贵不买。
最开始的几天他心高气傲要价50,有人砍到35,被他给拒绝了,结果后面一直都没卖出去,这次他宁愿降点价,也不想再耽搁了。
可说到底,邮票不能吃也不能喝,一般人除了寄信,谁舍得拿一个月工资买这玩意儿啊?
他也是从食品厂车间退下来,给厂子看大门,每个月手里才能有点闲钱拿来玩邮票的,为此没少被他家的老婆子揪着耳朵骂。
前几天小孙子跟他出来淘换邮票,结果不小心摔了,脑门上磕出一大条血口子,送到医院手术还差不少药费。
老陈自责得不行,赶忙把集邮册拿出来换钱,可连续蹲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买主,再不交钱小孙子的药就续不上,急得他嘴上都长火疖子了。
池皎皎视线在一片红色的邮票上划过,心咚咚直跳。
邮票是横版的,上面工农兵手持语录,背景中革命委员会的红旗汇成红色海洋,工农兵群众热烈欢呼,上方则是绘制了华国地图,地图上除台省外,全部绘成大红色,且印有“全国山河一片红”几个金字。
这是大一片红!
拍出一千三百多万天价的,正是它!
相较于开售后又回收的小片红,大一片红因为地图印得不准确,发现后直接内部销毁了,后世曾统计流到市场上不超过十枚。
因为数量稀少又特别有纪念意义,属于集邮界中国宝级的珍邮,名列世界珍邮之列,起拍价就高达九百万,最终被一位艺术品收藏爱好者收入囊中,刷新单枚邮票拍卖新纪录。
那会儿末世还没来,池皎皎也只是个勤勤恳恳的打工干饭人,上班摸鱼的时候无意间刷到了拍卖会的新闻,看到一张小小的邮票竟然卖出一千多万天价,当场破防。
(?﹏?)
艹,世界上这么多有钱人,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受了刺激,她那个下午都没咋好好上班,光查资料了解那张天价邮票去了,然后连着做了好几天捡邮票暴富的美梦。
事实证明,做美梦有一天真的会成真!
老天她亲大爷,送她回来圆梦来了!
池皎皎内心的小人已经激动得仰天长笑了,脸上却一派冷静。
老陈见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心里着急,咬牙道:“20块钱也行!”
他直接给打了个骨折。
“这价格是有点高,但老头子我真是没办法了,医院里急用钱,小姑娘你就当帮个忙。”
“而且这些邮票跟邮局里那些三分四分的不一样,有些还是我托熟人收来的,很有纪念意义……”
池皎皎想到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议论,痛快点出三张大团结递给老大爷,笑道:
“您这本集邮册很有收藏价值,我家长辈看到了肯定喜欢,冲这个它就值得起30块钱。”
过几年开放春风一吹,册子里的邮票就会身价大涨,她算是占大便宜了,这会儿又何苦压榨一个老人家?
老人家为了孙子,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邮票,挺不容易的。
老陈眼眶发热,脸上的皱纹终于松开了些,“小姑娘,你是大好人呐,解了老头子我的燃眉之急!”
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的,居然对集邮有研究。
她对这些邮票价值的认同和夸赞,真真是说到老陈心里去了,颇有种遇到同道中人的感觉。
捡大漏的池皎皎摸了摸鼻子,大爷夸错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而是能把人折磨得抓心挠肝的小坏蛋,昨晚顾营长咬着她的耳朵亲口说的。
钱货两讫。
拐角一个大娘脚步生风地走过来,抬手揪住老陈的耳朵。
“让你找厂子支点工资交住院费,你咋又不要脸跑邮局来了?”
“哎哟,有钱了有钱了,老婆子你轻点揪!”
老陈好脾气地双手捧着钱上交。
大娘惊讶道:“你哪儿来的钱?不是说财务科新来的小杨不待见你,不肯批吗?”
老陈揉着耳朵,老实回答,“我把集邮册卖了。”
大娘表情顿住,心里的火一下就熄了,“你……”
老陈洒脱地摆摆手,“没卖亏,赶紧拿钱去医院把费交了,我还得赶回去厂里上班。”
另一边池皎皎把集邮册装进挎包,因为这条街上人多就推着自行车往食品厂方向走,却敏锐的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自己。
她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然后猛地转身。
“大爷怎么是你?”
池皎皎眸子微眯,难不成自己看走眼了,这人是专门用集邮册骗钱的?
老陈笑容和善,“小姑娘你是不是也去食品厂,咱们顺路!”
见他眼神清正不似作伪,池皎皎这才打消了怀疑,换上笑脸,“嗯,我去食品厂打听点事。”
老陈一听乐了,“啥事儿啊?说不定老头子我能帮上忙呢,我之前就在食品厂车间里干,退下来看大门好多年了,厂子里全是熟人!”
别看门卫手里的权力有点小,但实际是很实惠的,比方进出厂里的车辆、人员登记,他不放行就甭想进去。
还有那些打听消息的,搞对象托他帮忙带东西进厂的,多少都会给点小恩惠搞好关系。
所以老陈当门卫的小日子,还是过得很舒坦滋润的,不然也没那么多闲钱去集邮。
但也有不顺心的时候。
比如最近厂子招工,人事科杨主任收贿赂改考试成绩,还把自个儿弟弟强塞进了财务科,好死不死的,被他给撞破了。
那个杨主任来头可不小,准确来说是倒插门插得好。
他爱人前不久刚升肉联厂采购部的副主任,大舅子是省轧钢厂的干部,丈母娘在妇联工作,岳父在革委会管事,家里一连串的干部,在南阳县城很有实力。
老陈是个耿直善良的,想替那些被黑幕挤下去的考生打抱不平,却被杨主任联合财务科主任弹压,预支一个月工资都不给批,还处处挑刺儿,想把他从厂里开除。
听到大爷的话,池皎皎眼神亮起来,这也太巧了,简直是一打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啊。
她跑进供销社买了两个黄桃罐头塞给老陈,拉近关系以便更好的打听内幕消息。
“这这这,这哪儿成啊?”
老陈无功不受禄,连连推拒。
池皎皎笑眯眯的,按下他的手,“您孙子不是住院了吗,拿回去给他甜甜嘴,小孩子最喜欢吃这些了,心情一好病都能好得快些。”
老陈也是个人精,猜到她想问的事不简单,推拒一番后把东西收下了,“行,那咱们边走边说。”
“我想跟您打听食品厂招工的事儿,我表哥考了九十分,按理说分数算高的,可录取名单上却没他的名字,托人找领导问原因也不见人影,他心里怄气,昨天回去都吐血了,您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老陈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你表哥是不是在厂子外头等到天黑,林家沟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