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楚王世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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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和宫有一处后院,小桥流水、奇花异草。

    每日午间小憩过后,柔嘉总会沿着河流浅水,在后院中漫步散心。

    有时太子课业结束得早,便会过来陪柔嘉说话解闷。虽说年仅十二,可血浓于水,太子打心眼儿里明白自己的嫡亲姐姐心中不快活,十分不快活。

    这一日,太子命贴身小内侍姬祥提溜儿着番邦刚进贡来的一只金刚虎皮鹦鹉,在景和宫门外兴致冲冲下了肩舆,瞥眼瞧见三顶墨绿小轿规整停摆在角落处,便扬了扬眉毛,慢悠悠问道:“今日是哪家进宫谒见皇姐?”

    跪接太子大驾的乃是景和宫总管太监崔良,但见他恭恭敬敬叩首回话:“禀殿下,今日是荣国公嫡孙女、忠顺侯嫡次女及骠骑大将军嫡妹这三位进宫,谒见主子问安来的。”

    自柔嘉回宫之后,每日清楚一大早的首件事情自然去给皇帝皇后请安。后宫之中那些未成年的皇子皇女们,也会时不时去景和宫要找她说话玩耍,宫外几处公侯府上的千金们又递了折子进来叩首问安。

    “问安?”太子拈了颗干果喂了金刚虎皮鹦鹉,随口笑道,“怕是不仅仅来问安的吧?”

    崔良一声不吭地又磕了三个头,随即站起躬身给太子引路。

    刚一踏入景和宫正殿门槛,太子就瞧见三个姹紫嫣红盛装打扮的少女对着自己叩首行礼,柔嘉端正坐于殿内主位上,笑吟吟问道:“太子读书是否辛苦?”

    “皇姐。”太子拱手对柔嘉恭敬一礼,笑道,“丁太傅学富五车、口若悬河,弟受用不尽,未觉辛苦。”

    “可有谢过丁太傅了?”柔嘉笑意更甚:“别站着说话了,过来坐着,用些茶点歇息歇息。”

    待得太子用了一盏雪莲香露茶、进了一块红玉浆枣糕,柔嘉指着仍旧跪在青竹金丝垫上的三个少女,对太子依次说道:“这位是荣国公家的孙女薛氏,那位是忠顺侯家的女儿窦氏,另一位是骠骑大将军家的妹子裴氏。”

    顺着柔嘉的话音,那三位名门闺秀异口同声:“太子金安。”

    “都起来吧~~”扫了眼掌事嬷嬷手上捧着的泥金薄本子,太子随意问道,“有些什么好东西?”

    “禀太子殿下,”景和宫掌事李嬷嬷稳稳跪了,呈上泥金薄本子:“荣国公府薛氏、忠顺侯府窦氏、骠骑大将军府裴氏三家进献之物俱已列清,还请太子殿下过目。”

    接过泥金薄本子,一眼扫下去大多是女子所用的钗子、镯子、耳坠、步摇之类头面首饰,唯有三样物件令得太子扬了扬眉毛……百年书仙苏璨之真迹‘柔娘词’、前朝大乐师嵇无病之孤本‘求鸾曲’、千里南山顶峰之精髓‘雪玉青’。

    这三样物件,俱是无价之宝,又可暗表尚意。

    “众卿家着实一片丹心~~”将手中泥金薄本子递还给李嬷嬷,太子对柔嘉笑着说道,“皇姐乃纯正龙子凤孙,与天人无异,臣下如此之仰慕,若是父皇母后知晓了,许是既开怀又无奈……”

    “太子忒胡闹!”柔嘉小声呵斥,可脸上却是半分怒意也无,见得太子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便垂首品茗,她只得摇了摇头,笑着看向那三位少女,“这才刚来没多久,诸位都安心坐着好好说说话罢,不打紧的。”

    话是那么说,可太子这位半大不小的国之储君一屁股坐那儿摆明了一时半会儿地不肯走,叫那三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坐得住?三个少女只得强笑着随口说了今日晴空万里年年天下太平,又歌功颂德了一番,勉强支撑了小半个时辰便依着规矩告退了……前几日家中教导的整篇措辞却连半个字都没用上,这三家公侯小姐们直到安稳坐进密实的墨绿小轿子里头了,才敢暗力咬牙扯绢子。

    “大姊这才回宫多久?就有嚼长舌头的敢来频频叨扰了!”太子一声冷笑,“就那些个借着世袭祖荫的软脚草包还妄想着作我皇室大驸马??真是痴人说梦!胆大包天!!”

    “只不过是孝敬些个罢了,改明儿再赏了别家不就行了?”瞧见太子仍旧鼓着腮帮子不顺心,柔嘉轻笑出声,瞄了眼侍立在一旁的小内侍姬祥,问太子:“阿弟今日又给大姊带了甚么好物事儿了?”

    “呀!阿弟险些将那小玩意儿给忘了!”忽然睁大眼睛似是想起了什么,太子笑呵呵道,“姬祥!还不快将那金刚虎皮鹦鹉呈上来?”

    姐弟二人对着金刚虎皮鹦鹉逗玩了片刻,又随着时辰一道去延福宫请安,陪着皇后用晚膳。

    到底还是年纪轻,太子在席面上终究未能忍住,将前些日子在景和宫遇见过的几家似是告状般统统提了出来,一股脑儿说完之后,却见得母后与大姊仅是笑而不语,不由得急着言道:“那几家承爵的子孙没一个是好的......都是....都是配不上大皇姐的!”

    “民间婚娶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我皇家宗室?你姐姐的婚约,还轮不到你这个做弟弟的插嘴。”皇后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淡然言道,“身为储君,脑子里应当首要想的是什么?丁太傅没教过你么?”

    见着太子如同瘪了那般,只是持象牙箸的手指因用力儿隐隐泛白,又瞧着柔嘉入宫至今并未见得她的面色添了几丝愉悦,脸蛋反而清减了一圈……皇后无声叹气,召来许嬷嬷吩咐道:“传话下去,命钦天监挑个近些的吉日,准备准备去沐春山庄,身子康健的成年公主们全都随驾,朝臣世家的女眷就不必了。”

    沐春山庄冬暖夏凉,是个修生养息的好所在,太子神往之下又自知须每日读书不得同去,虽说心中些许失落,但还是大赞母后英明。

    皇后笑着睨了他一眼:“太子若是好好读书,功课得了丁太傅夸赞首肯,晚来几日也不算迟。”

    这一剂药下得可是恰到好处,太子用了茶便跪安要回去读书。

    柔嘉本要与太子一同跪安的,然而被皇后留了下来,与母后说好些个体己话,才告退回了景和宫。

    坐着肩舆行在平坦甬道之间,见得今夜月光甚是皎洁,柔嘉回来换了衣裳即命宫人将书房那架古琴摆在了后院凉亭。也不必嬷嬷、姑姑们跟着伺候,她独自一人于湖心亭中抚琴,开头分明是悠远清扬的曲子,可转圜之下居然无形透出了淡淡思念哀伤......待得柔嘉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眼角无声湿润,已然没有了奏琴的雅兴。

    景和宫后院静悄悄的,侍立于湖心亭不远处的数十宫人,一声不吭地躬身候着。柔嘉无声叹了口气,仰望中天明月,耳边夹杂着两人不同的嗓音:

    “麟儿,宗令晋王昨日给你父皇递了折子,说是该为你早些选定驸马。”

    “云小七在无垠崖上先给乐女侠请安,待得哪天有幸若是在宫中拜见,敖晟翎自当要对着柔嘉长公主行大礼的。”

    “麟儿已到适婚之龄,你父皇昨夜与我议了几门将相世家,又说晋王的折子里,尚长公主的甚至还有外藩王族。”

    “那云王世子衔是否能领得到还未可知呢!若是在下一介布衣……不知还能去赴宴吗?”

    ...................敖晟翎,你食言了。

    “戚郎中,您来得可真是时候!”胡屠户是星河村出了名的孝子,见着家中老娘晕倒在地霎时急红了眼睛,可他又是个大老粗,见着刚搬来村里落户的郎中小哥儿正打从院门口过去,赶紧冲过去一把拽住了人家的半个膀子就是用力往回拉,“老天爷呀!快来瞧瞧俺娘……俺娘这是咋地啦哇?!”

    胡屠户怎么说也是个堂堂七尺壮汉,时常宰杀牲畜的自然手劲儿不小,况且此刻又心慌意乱更是手上没个轻重,可如此力道却并未拉动那位‘戚郎中’摇晃半分,但听这郎中小哥儿温声安慰:“胡大叔莫急,且带路与我去瞧瞧那位老人家。”

    “是是是!”胡屠户一个劲点头,忙不迭相请郎中小哥儿往东屋走去。

    那位戚郎中轻甩了两下左臂衣袖,一步一个脚印跟着胡屠户去了东屋,片刻过后复又出来,在屋门口对着胡屠户轻声叮嘱:“老人家醒了,但后头三日不可操劳,还需好生休息,忌油腻。待我回去配了草药,按着剂量给这儿送来,胡大叔留步。”

    胡屠户感激之下,立刻抽了根风干了的野猪腿往戚郎中怀里送。戚郎中连连摆手婉拒,又说是赶着回去给病患煎药,快步走开了。回家路上经过田埂,几个还在田里务农的村民争相与他大声招呼,他笑着边走边寒暄了几句,又在过竹桥时,见着几个村娃子在河边嬉水摸鱼,顺便将之前在山中摘得的酸甜野果子分了一人一颗,回礼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小河鲫鱼。

    叮嘱了村娃子们莫要贪玩早些回家,戚郎中一手拎着水草扎的小河鲫鱼,一手拎着装满草药的竹篾筐,停在一处崭新的院门外,并不敲叩,而是清声唤道:

    “我回来了。”

    门内人并未让门外人等得太久,戚郎中跨入门槛就笑嘻嘻地对着眼前女子抬起左手:“琬儿你看,一会儿作你喜欢的鲫鱼汤喝,配上今儿一早村长家送来的嫩豆腐,保管鲜香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