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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洛州回帝都,一路向北。
春末时节,万里晴空,路人们虽说遇着个适合赶路的大好日头,可也被那午后的艳阳笼罩得有些燥热。
“看着日头,过不了几天就算是入夏喽~~~”
“甭说过几日了,俺瞅着眼下就该来一碗爽口凉面,‘拔三拔’再拌上三丝,那滋味……”
两个年近三十的挑山夫,坐在官道边上的茶寮檐下阴凉处喝水歇脚,俩人正聊得起劲,忽见一匹漆黑骏马四蹄矫健、‘嘚嘚’而来,方才还在远处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又看一位姑娘下得马来……衣裙似雪,宛若天仙。
这间茶寮生意不错,五六张桌子都被三三两两的客人坐满,吵吵嚷嚷得如同个菜市口,可自那白裙女子步履轻盈堪堪踏入又环顾四周……刹那间,噤若寒蝉。
茶寮里头的每个人与外头那俩挑山夫那般无异,俱是两眼发直盯着白裙女子走了神,有个年轻些公子哥儿的更是愣愣长大了嘴巴,都能够塞进去两个草鸡蛋了。
只见那白裙女子泰然自若扫了眼茶老板,那个阅人无数的小老头儿赶紧讪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跑去给东南角那桌的一对年轻夫妇打躬作揖,请他们二人移位去隔壁那桌拼坐。
那对年轻夫妇见得白裙女子肤若凝脂、冰清玉洁犹如天女下凡,心知必非常人,忙不迭地应下了刚要提起包裹让位,又听那白裙女子轻轻柔柔道:
“委屈二位了,到时记在小女子账上。”
“哪里哪里……岂敢岂敢……”年轻夫妇手忙脚乱移去另一张桌子坐了,推辞之下只顾埋头扒饭。
惯有眼力劲儿的茶伙计换了块干净布头,又是抹桌又是擦凳来来回回三四次才敢相请白裙女子落座。茶老板又是上茶水又是摆碗筷,殷勤得满脸褶子都在泛光。旁的那些个茶客们,此时才重新‘嗡嗡’续起了话头,且时不时地将眼角余光投向白裙女子。
白裙女子坦然而坐,一派端庄仪容,只是似乎没有什么好胃口,仅仅要了一个馒头,一碗清粥,一碟酱菜,便朱唇微启开始用膳,婉丽温雅。
那个长着大嘴巴的年轻公子哥儿到此刻都还未清醒过来,眼看着垂涎欲滴,亏得同桌上有一个老年稳重的在暗处轻轻戳了他两下,那公子哥儿方才如梦初醒……许是头一回见着仙人进膳吧?
自那白裙女子之后,还有七八个客人陆陆续续进了茶寮,却无一人与那白裙女子同坐一桌,都是挤在一处凑合着吃食,就连原先喜爱大声嚷嚷的粗鄙野夫都只是低声交谈,只因他们各个心里都觉着那姑娘年纪轻轻,却透着股不容冒犯的贵气威严。
茶伙计边招呼着客人边暗自瞧着那白裙女子,正刚给一位茶客倒水时忽然发觉那姑娘留了十枚铜钱在桌上,他赶紧过去扫了眼那些剩余的半碗粥、半个馒头还有那一碟子几乎未曾动过的酱菜,点头哈腰道:“客官您走好……不如多带几个馒头路上吃?”
白裙女子无声摇头,绕过茶伙计步出茶寮,牵过一边的啃草黑马,跨鞍而去。
“好个绝色的!然而~~~似是有着伤心事……”茶伙计看着白裙女子纵马绝尘而去,一阵唏嘘过后,转身对着那对年轻夫妻笑着说道,“二位慢用,方才那位客官说话算话,已经将账一块儿结了。”
年轻夫妻放下筷子取了包裹,谢过茶伙计便急急赶路去了。
应是过了晌午饭时分,方才还客满为患的茶寮,不多时就空了一大半,就连躲在茶寮阴凉处的两个挑山夫都不见了踪影。
离那间茶寮再行两个时辰便可到得龙河镇打尖留宿,沿着官道通过一处山坳即可远远眺望镇口的牌坊。但听马蹄‘嘚嘚’,有位白裙女子策马飞驰堪堪转入山坳,一条褐色麻绳鬼似的横截半空!惊得马儿顿失前蹄侧翻倒地,而那白裙女子纵身而起,风舞般凌空转身安稳落地,可怜那匹老实黑马,看着右前蹄似是伤到了筋骨。
白裙女子向来心慈,见着黑马那对漆黑眼珠中透着惊慌,便即刻过去加以安抚:“莫怕,待得到了龙河镇找大夫给你医治。”
在白裙女子抚慰黑马之际,却有两个蒙面汉子手持尖刀,从山坳丛中‘窸窣’而来,两眼泛着贪婪精光。
白裙女子似是没发现那俩蒙面汉子,只是温言宽慰着黑马为其压惊。
蒙面汉子见得眼前一介女流竟然毫无惧意,心中不禁有些诧异,然而那女子的姿色实是倾城倾国之貌,天下间没几个能与之比肩的,不由地‘贪’字蒙了心智举刀便攻!
可还未待白裙女子动手,已然有人大声嚷道:“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该当何罪?!”
话音未落,已然有四五人骑着骏马奔弛而来,挥舞手上长棍将那俩蒙面汉子当头棒揍,没几下便将那俩贼人吓得丢了尖刀遁走丛林……
“小生来迟一步,害得姑娘受惊,惭愧惭愧……”一个年轻公子哥儿随后而来,坐于马鞍上看着白裙女子的柔美侧脸又是愣了一神,两眼直直地似是说梦话般言道,“小生朱望龙,家父乃龙河镇县尉,方才姑娘若是有何冤屈,尽数道来,小生必会为姑娘讨个公道……”
白裙女子似是未曾听得朱望龙所言那般,只是轻轻抚着黑马脖子,使得马儿不再惊慌。
朱望龙见着那白裙女子芊芊玉手温温柔柔的姿态,恨不得自己立时变作那匹黑马,正自心猿意马之际,却听两声惨呼,又见得两团黑乎乎的落在眼前,回神定睛一瞧,正是两个蒙面汉子……
“这活儿忒要命了些!朱公子……咱哥俩不接了!”
“朱公子恕罪…哦不!那位姑娘……姑娘恕罪!姑娘饶命啊!!”
听闻那俩蒙面汉子一阵告饶,朱望龙的脸色瞬间红里发紫,正要支使随从捂上俩人的嘴巴,谁知脑后一阵剧痛!随即两眼一黑,不知今夕是何年……
“属下来迟,贵人恕罪!”
扫了眼瘫倒在地不省人事的一伙宵小,看着下跪的那对年轻夫妇,白裙女子颔首道:“尔等有功,该赏。”
年轻夫妇应声磕头,又听的那少妇模样的女子低声禀道:“还请贵人换马,属下必能妥善医治黑马之伤。”话音刚落,那名男子吹了三下口哨,一匹雪白龙驹立时健步而来,只需一瞥,便知名种。
“黑马一路随我,定要好生待它。”白裙女子留下一句话,便轻盈上鞍策马而去。
风尘仆仆入得龙河镇已近傍晚,白裙女子寻了间干净客栈住下,正关上房门,却听得身后有人笑着说道:“长公主的脚程倒也紧凑,总算没让我候得许久。”
莲步轻移,白裙轻舞,方才还在门口的人影瞬间换位至屏风一侧,冷着嗓子斥问:“何人如此大胆?!”
“轻功尚可,不愧卉卉精心栽培。”
卉卉?这世上哪个人居然如此称呼流水阁主??
“别老在那儿躲着了~~~怕什么?难道不想看看我是谁么?小丫头就是脸皮薄……”
此人言语不羁但嗓音清润,应是同为女子,气息内敛难以察觉必是高手,且是当世少见之巅峰,倘若她要挟我甚至取我性命自当易如反掌……几下思量,白裙女子缓步而出,规规矩矩对着话音方位行了个江湖礼节。
“嗯~~好~甚好~~此刻唤你作乐聆音姑娘呢?还是尊称柔嘉长公主?”
“人在江湖,晚辈不便妄言……”回话的同时,乐聆音抬起眼帘看向前方,对视的一刹那心中似重重一锤,惊讶、疑惑、茫然、惆怅......多种情感参杂在那对美眸之中。
眼前那人一袭月白长衫,可襟领却与寻常相反;乌黑长发扎起,仅随意打了个髻;星目剑眉五官干净,波澜不惊的眼神似能直透你的心底;举止洒脱,气质不羁,还有那由内而外的清爽气息…………一股熟悉感使得得乐聆音倍感亲切,却也令得她鼻尖发酸..............她好想她!
“愣着作甚?过来坐。一路风尘的,喝茶歇会儿。”那人稳稳坐在一把椅子上,气定神闲倒了两盏热茶,似乎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深吸一口气稳了心绪,乐聆音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安静喝了三盏茶,终究由那人说出四个字,打破了沉默与猜测:“我叫敖洺。”
猛地抬头,乐聆音直直盯着敖洺的脸,似是要把昔日天一门主的样貌从里到外检视一番。
“我家老七与你玩耍过几日,可有瞧见过她这样的?”话音还未落地,敖洺慢慢眨了下眼睛,原先那对漆黑眼珠转瞬即蓝。
深邃剔透,仿若深海,犹如宝石。
眼前似乎闪现出那对纯净又温暖的蓝眸,笑起来宛如新月,耳边仿佛听得那清雅柔和的嗓音低声唤着‘聆音’……忽觉手背一热,垂眼瞧去,原来是一滴泪珠落在了指缝处,唇角边还有丝咸涩,抽出帕子轻轻擦拭眼眶脸颊,暗吸一口气:“晚辈失礼了。不知此刻尊称前辈为敖门主?还是云王?”
“哈哈!卉卉的嫡传大徒儿果然有趣!”敖洺喝下半盏茶,定定看着乐聆音,“此时,我不是天一门主,也不是隆德皇帝御封的云王。此刻,我是咱家老七的长辈,敖晟翎的大姑姑。”
一听闻‘敖晟翎’三字,无声攥紧了手中帕子,乐聆音不禁咬紧唇角,静静听着敖洺继续往下说……
“老七头一回出山入世,历练受苦也是常情,想来她的剑术修为用来自保那绝对绰绰有余,然而我却疏忽了一点……江湖险恶,人心,要比那些个高深晦涩的武学秘诀,更是难以揣摩。”将手上的半盏茶饮尽,敖洺看着空盏,缓缓问道,“小姑娘,我家老七坠崖,你就没有一句半句要与我讲么?”
双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乐聆音硬是咬牙忍住喉间的哽咽,颤着嗓子回道:“是我...是我不好......瞒着她...与楚家一道瞒着她.....诱出细作...........”
敖洺的脸上,瞧不出一丁点儿喜怒哀乐,只是平平淡淡看着乐聆音,不带一丝情绪,直到见得乐聆音终于抑制不住落下一串泪珠,她才开口:
“数月前,老七心口上挨了一掌,是么?”
“那时候,她是与你在一处的,是么?”
“那夜在重黎山东麓,她被人射下断崖之前也是与你在一处的,是么?”
一连三问,乐聆音连着点头三回。
敖洺缓了缓,悠悠问道:“你恨她?讨厌她?”
乐聆音正擦着眼角泪痕,连忙摇头。
“你不恨她也不讨厌她?”敖洺突然快速问道,“那你喜欢她么?”
乐聆音猛地抬头看向敖洺,朱唇微启神情复杂,却是呆了一般。
“我知道了。”敖洺点点头,起身扬了扬下巴,“小姑娘先洗把脸,再随我换个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龙河镇县尉的小儿子在你手上吃了亏,咽得下这口气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