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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云小七昏睡未醒后第四日的午间,昼夜奔波的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重黎山地界。
眺望着不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在艳阳高照之下甚是雄伟辉煌,陈琼玖缓缓松了口气,她策马转身来至那辆轻车边上,对着厚厚的棉絮窗帘子说:“聆音姐姐,前头便是雪家村,过了雪家村上得重黎山再行半日即到炎阳山庄。”
这几日乐聆音便在车内守着昏睡中的云小七,除了日常所需皆寸步不离。虽说从繁文缛节上来讲早已乱了规矩,但人命关天又各个都是有眼色的江湖中人,谁还去计较那些个狗屁礼节?况且溱州陈家欠了云小七如此人情,哪个敢上前指手画脚?故而这一路上,九姑娘为云小七与乐聆音瞻前顾后帮了不少。乐聆音心思细腻之人,岂会不明这其中报恩之意?当她听得陈琼玖隔着窗帘说着路程,适时撩起半边帘子,温颜谢道:“辛苦九姑娘了,聆音感激不尽!”
“姐姐说的是哪里话?”陈琼玖嘟着嘴轻怨,“走了这一路,还拿我当外人……”
乐聆音对着陈琼玖笑问:“阿九怎会是外人?”
“嘻嘻!听了姐姐这话,阿九着实开心得很……”见得乐聆音的眼袋有些泛青,陈琼玖收了笑容低声道,“此刻是晌午饭的时候,不如咱们在雪家村用了晌午饭再上山吧?”
这几日为了尽快赶路,一行人仅在早间傍晚用餐食,过会儿又要上山,若是饿着肚子恐怕难以继力。
“好。”乐聆音点了点头。
雪家村大约七八十户人家,正值午间家家户户都在灶头做饭,三五成群的娃娃们见得自家村里来了几匹高头大马,均暂止了嬉闹奔过来围观,又发现高头大马后面还跟了辆十分好看的马车,更是各个笑喊尖叫着跟在车尾追逐游戏。
“这位小兄弟……”华珊瑚一跃下马,对着一个晒得皮肤黝黑、比其他孩子高出半个头的七八岁小男孩,笑吟吟地问,“认识村长家怎么去么?”
那小男孩对着眼前这位美丽笑容的大姐姐眨了下单眼皮,红着一张黑脸猛点头:“认识……认识的!”
华珊瑚脸上笑意更甚:“那么~~小兄弟愿意带我去村长家么?”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骏马,商量着,“若是带我去村长家,路上姐姐带你一道骑马过去,行不行?”
“行!”小男孩两眼放光地拍胸脯保证。
华珊瑚轻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后脑勺,回头看向陈琼玖。陈琼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一行人由那个男孩子带领着往村南而去。
雪家村村长是个有些驼背的花甲老汉,见得陈琼玖一行人车马鲜明便存了几分恭敬,又瞧着曹随扈客气了几句取了锭雪花银按在桌上,立时吩咐家里的老婆子儿媳妇将顶好顶新鲜的菜肴归置出来款待贵客。
“老奶奶不必如此麻烦……”华珊瑚笑眯眯地对着伙房里头的村长他老婆说道,“现成的快些的热热就好,管饱就行,对了~~您家里头有米糊么?”
“米糊?”村长他老婆打量了眼华珊瑚的发式,疑惑之下慢慢地点了点头,“客人们还带了小娃娃呀?是不是就在那辆车里头等着呢?是不是孩子他娘没奶呀?哎呦哟~~真是可怜见的!姑娘莫急!咱这就去给孩子做米糊!请车里头的夫人莫愁!一会儿就好啊!”也不再等华珊瑚开口,那村长他老婆早就转过脸去对着其中一个儿媳妇扯开嗓子喊道:“喜凤儿~~~手上的先别管啦!赶紧去弄碗米糊!车里的小娃娃饿啦!”
村里头的婆子吼起来可是中气十足,那个叫喜凤儿的小媳妇听了赶紧擦净手,一个劲儿地应着去了。
“姑娘去与车里的夫人说说,那米糊很快就得了啊~~~”村长他老婆对着华珊瑚殷勤一笑,“老婆子我去给你们弄几样菜蔬,都是刚从菜地里头出来的,可嫩着呢!”边说边去灶头前,挥起锅铲‘哧啦哧啦’炒了起来,颇有大将之风。
华珊瑚看着忙成一团的伙房,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朝马车走去,但只敢通报‘米糊将得’。
不一会儿那个叫喜凤儿的小媳妇儿便将一大碗浓稠的米糊送至马车前,手脚麻利的几个村妇也已做出了七八道鱼肉菜肴。雪家村村长更是支使大儿子去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挖出一坛自家酿制的桂花酒请几位客人们饮用,还未待曹随扈推辞,那坛子桂花酿被村长一锤子破了封泥,宽敞的农舍立时酒香四溢,险些将曹随扈的酒虫勾了出来……
“来来来!客人们别客气!老头子我先干为敬!”村长岁数不小,酒量也不浅,仰头‘咕噜咕噜’地将一碗桂花酿爽快饮尽。
见得村长如此豪气待客,陈琼玖对着曹随扈使了个眼色,曹随扈即刻向着村长回敬了一碗。村长早已看出那位身着墨绿衣裙的姑娘才是正主儿,虽说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子,可气派端庄又性情稳重,于是不敢造次更不敢给自己脸上贴金,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从屋里退了出去。
见得村长出了屋子,陈琼玖对着华珊瑚问道:“马车那儿都送过去了?”
“是。”华珊瑚轻声应道,“属下已将饭菜还有米糊送进了车内,过会儿还有一道冬瓜瘦肉汤,待得了便送过去。”
陈琼玖点了点头,又对着曹随扈说道:“知道你多日未饮酒了,此刻再忍忍,半日后到了炎阳山庄,我叫楚晔取出他的私藏予你解乏。”
曹随扈憨笑着说道:“楚大公子私藏的仪狄谷佳酿得之不易,属下不敢夺人所好。”
“哈哈!你就是个老实木头儿……”九小姐笑着起筷,“这几日辛苦大伙儿了,都快趁热吃吧!”
因着前几日未能如此安安定定吃顿饭菜,待得那道冬瓜瘦肉汤端上桌时,之前那七八个菜肴已被扫荡地所剩无几。
华珊瑚放下手中碗筷,用巾子擦拭了嘴角,匀了碗热汤给车内的乐聆音送去,打开车门见得方才送来的饭菜几乎未曾动过,忍不住低声劝说:“还请.........还请贵人多进一些……”
“华姑娘有心了。”乐聆音对华珊瑚和气言道,“送来的饭菜足够三人的份量,一人岂能用完?”
“那........这道汤还能算是清淡些的,冬瓜是从地里头刚摘来的,贵人尝尝?”华珊瑚将那碗冬瓜瘦肉汤轻稳置于矮杌子上,移至乐聆音膝前,“虽说比不上城里大厨子,但能说得上新鲜,别有一番滋味。”
乐聆音知其忠心,又念及方才喂云小七米糊时要比昨日多了几口,而炎阳山庄就近在眼前,不多久还得与楚家人见礼,于是进了小半碗尝了几片冬瓜,倒是真的挺新鲜可口,但她平日本就食量不大,此刻又为云小七担忧,再怎么也灌不进去了。
华珊瑚见得乐聆音将汤碗放回矮杌子,低头将一干碗筷收拾利索,随后恭敬言道:“贵人稍候,属下去拿茶水,立刻就来。”
乐聆音笑颜颔首:“有劳。”
一行人吃饱喝足之后谢过村长一家继续启程,奇怪的是分明按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的,然而过了许久仍然未能看见村口,本想再找个村娃娃带路的,可瞧了许久居然没发现一个娃娃吵吵闹闹地蹦出来……整个雪家村此时轻悄悄的,难道所有的村民都在这个时辰下田务农去了?可娃娃们也要跟着去种地么?
一丝怪异自心间升起,但是这青天白日之下又不可施展轻功跃上农户的屋顶去查看个究竟,陈琼玖略微沉吟,令曹随扈去前头一户农家敲门问路。
曹随扈敲门四五回,无人应门,又一路上挨家挨户敲叩,俱是没有半点反应。
“回去。”陈琼玖低冷着嗓子,“回村长家去,请他家里人带路。”
这趟原路返回,倒是瞧见了村长家的大门,曹随扈策马上前环顾四周,轻皱浓眉大声呼道:“村长老人家,晚生有事相求。”
陈琼玖随着马车跟在后头,听闻曹随扈呼喊,却未听得村长家有人应声。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老头子老婆子儿子媳妇儿一大家子,转眼却一丁点儿声响都没了。
偌大一个村子,居然安静得连一声鸡鸣狗吠都听不到。
难道方才喝酒啖饭是幻境一场?
陈琼玖寒着一张俏脸,右手早已握紧腰间刀柄。
陈家随扈们默不作声将马车围护,均自暗暗运起了内息。
‘吱呀’一响,村长家的大门无人敲叩却突然开启,一个温文尔雅的方巾书生飘飘然临门而出,对着陈家众人斯文作揖:
“诸位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方巾书生长得唇红齿白,见得无人回礼,微微一笑轻摇折扇,倜傥举止潇洒言道:“诸位身手不凡,自有大好前程,何必为了区区无门无派之辈与各路人马结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好。”
陈琼玖一声冷哼:“无门无派之辈?说的是你自己吧?”
“哈哈!非也非也~~~”方巾书生扬声一笑,收起折扇抱手作揖,“学生~轮回堂宗政,还望溱州陈家诸位多多包涵。”
“包涵?”陈琼玖冷笑问道,“难不成做了甚么对不住溱州陈家之事?轮回堂当真有长进了~~~要与我陈家为敌?!”
宗政轻笑着摇了摇头:“学生岂敢?只是这车里的人~怕是不姓陈的吧?”
陈琼玖似笑非笑:“车中那位与我陈家甚有渊源,此事武林皆知,若是轮回堂打算寻那位的麻烦,先问过我陈家再说!”
宗政对着陈琼玖微微欠身:“陈女侠稍安勿躁,一切是非曲直源于那位,不如请那位出面说个明白,是否该一人做事一人当?”
陈琼玖回言讥讽:“不亏是书生打扮~~三言两语就要那位与陈家分清干系~~啧啧啧……轮回堂杀人如麻恶名远播,居然还有脸与人讲道理?真是天大的笑话!”
宗政温文一笑,不再与陈琼玖争执,只是看向那辆马车朗声问道:“可否请车内之人现身一见?”
陈琼玖怒极反笑,坐于马鞍上‘唰’一下抽出了柳叶双刀,几个陈家随扈也跟着亮出了随身兵刃。
宗政却视若无睹,继续对着马车呼道:“若是尊驾不愿出面,那宗政便来请人了。”
陈琼玖刚想上前对着那臭书生砍两刀,却听得马车内传来一段轻柔嗓音:“流水阁乐聆音偶感不适,病容难于现人眼前,望宗政公子海涵。”
车内之人柔声细语,与之前陈琼玖的心直口快大相径庭,令那宗政不由自主地放低姿态躬身作揖:“原来乐女侠在车内歇息,宗政唐突了,愧甚愧甚。”
“愧个鸟毛!”一声破锣般的粗糙嗓子自另一处传来,但见一伙十余人手持刀枪剑棍,领头那人扯着嗓子猥琐笑道,“难怪那云小七窝在车里头怎么也不肯露面,原来有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陪着他在里头逍遥快活呢~~哈哈哈……这姓云的兔崽子鬼门关近了,艳福倒不浅,真是应了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破锣嗓子后头的那群男人跟着一通乱笑,甚至几个孟浪之人顺口接着说了更多污言秽语,其中有个肩扛红缨枪的高个子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对着马车大笑:“乐姑娘高见,在下诨号‘金枪不倒’,一是说在下的枪法,这二么~~~嘿嘿嘿!”身后那群男人又是一阵哄笑,“想那云小七身中寒毒顶不了什么事儿,不如就让在下替了这个差事,‘金枪不倒’定能奉陪到底,哈哈哈哈……”
陈琼玖气得咬牙切齿,冷肃着俏脸阴沉下令:“珊瑚!”
华珊瑚早已时刻待命,得令之下左手一扬!
正嚣张狂笑的‘金枪不倒’但觉喉结一凉,突然噤音,嘴巴长得老大却怎么也笑不出声来,一口气更是堵在咽喉不上不下,他突兀着眼球抬起右手,在喉间触到一段短小刀柄的那一刻,居然鬼使神差地将那片薄如柳叶的飞刀抽出……咽喉那口气总算随着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方才还自娱自乐的一群男人,被这番景象惊了一大跳,顷刻间鸦雀无声。
那破锣嗓子见得自己的手下就这么捏着飞刀瞪着眼睛咽了气,立时面容狰狞,阴测测地说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溱州陈家又如何?流水阁又如何?还没我轮回堂不敢杀的人!!”言罢又森然一笑,“不过男的杀了倒也罢了,女的先留着,供弟兄们乐呵乐呵再处置了也不迟!嘿!乐聆音、陈琼玖可都是响当当的大美人儿……”
在一旁默然许久的宗政,厌恶斜了眼破锣嗓子,沉声言道:“司徒,别忘了堂主派你前来究竟为何,更别忘了你那几根手指头是怎么没的。”
司徒闻言,勃然大怒:“我那两根手指是怎么没的?!还不是慕容那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