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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来医院看望原征的人很多，有单位里领导，同事，有同学，朋友。他们来了也只能是问问病情，问候问候原老太太，表示一下心意，其余的，也帮不上忙。这些人，丁兰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他们有的知道丁兰和原征之间的事，有的不知道，不过，大家都一致称赞丁兰的善良，细心照料病人。丁兰从中稍稍得到了欣慰，得到了某种满足。
在这种场合里，丁兰的处境是很微妙的，既不是主人的身份，又不完全是客人的身份，但又常常以主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原老太太没经过这样的场面，人一多就紧张，说不好话，所问非所答，弄得客人挺不好意思。丁兰只好代劳，出面接待来客。往往有人误以为丁兰就是原征的妻子，丁兰也不申辩，含糊过去。
这几天，原征的病情有所好转，仅靠输液不能满足身体所需营养，医生建议让病人吃一些食物。当然，原征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吃东西，不能吞咽，不能咀嚼，只能通过鼻孔插入一条食管，每隔三个小时喂一次流食。六十多岁的原老太太，天天数次奔波于医院和家庭之间，把食物煮熟煮烂，送到医院，看着儿子从鼻孔里“吃”进去，歇一会儿，又要去买菜，准备下一顿饭了。
医院里侍候病人的活，丁兰一个人几乎承担下来了。
娇娇和冬冬这段时间跟着奶奶，吃饭，睡觉，做作业。
生活的磨难，共同的不幸，使本已分开的两个家庭重新牵起手，联系在一起了。
丁兰明显消瘦了，睡眠不足，精神不振，面色枯黄，几天下来，苍老许多，度过几年似的。
丁兰的行为，无疑，在朋友和熟人中产生了极大的反应。有些人对丁兰的做法难以理解，说她太傻，不识时务，给自己找罪受，原征已经不是她的丈夫，曾经夫妻一场，来看一看，足以尽到情谊了，谁也不会说闲话，这样没日没夜地侍候，似乎有些过分了，也太没有骨气了。他抛弃了你，落个这样的下场，罪有应得，你还低三下四的去侍候人家，即使原征苏醒过来，也不会恢复得像正常人，还希望破镜重圆吗？丁兰又不是找不到对象，干码非要厮守着一名植物人？丁兰的条件不算差，长相还可以，前夫王加俊还为留下一笔不菲的财产，找个象样的男人做丈夫，不太难，守着原征能会有什么好结果？再说了，要是两人真好，当初就别分手嘛。
闲言碎语扑面而来，丁兰无法分辩，和原征分手的真正原因，外人根本不知道，只有自己最清楚，丁兰有理由相信，选择是正确的。不过，丁兰不是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意见，有时，她真想打退堂鼓，摞下这一摊子一走了事。这样做，没名没分，受苦受累不说，还受人猜忌，压力很大。但一想到娇娇那双无助渴求的目光，老太太那张孤独痛苦的脸，丁兰的心就软了，下不了狠心抛弃这一家苦命人。
瞧着丁兰一天天憔悴下去的样子，原老太太疼在心里，多好的人呀，儿子竟和她离了婚，真是没心没肺的家伙。要是没有丁兰没日没夜的守护，她真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场灾难。
丁兰不单单用实际行动帮助这个家，还支撑着原老太太那颗破碎但没有死掉的心。
丁兰的行动，老太太打心眼里感激，说：“冬冬他娘，俺瞧着你辛苦的样子，俺心里实在不忍，你要是想走，你就走吧，俺不怪你，你是好人，俺知道，别管他了，石头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太太一面说，一面冒出了泪，一把一把的用衣袖擦拭“你这样的好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他，他说离就和你离了，真把人活活气死。唉，他现在要是好了，俺先打他一顿，替你出出气。唉，石头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真把人要气死。”
丁兰被老太太诚挚的态度所感染，向老人身边挪挪，双手抱着老人的手，悄悄道：“嗐，别说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提了，能治好原征的病，比啥都强。”做为原征的亲生母亲，同样也不会理解二人间的复杂感情。在老人看来，谁提出离婚，谁就没有良心，忘恩负义了，其实，究竟谁对谁错，谁应当感谢谁，只有丁兰更清楚。
“咳——冬冬他娘，你对俺一家的恩情，俺一辈子也还不清啊，咳，只能下辈子了，俺做牛做马也要还你呀，冬冬他娘。”
“”丁兰默默不语，面对内心凄苦的老人，丁兰还能说什么呢。
“这几天，你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人熬得变了形，俺看着心疼呀。”说到动情处，老太太捧着丁兰的手，反复揉搓，不知不觉泪水滴到两双手上“俺瞅着你熬得可怜，人心都是肉长哩，你也有家有口，一个女人家拖着一个孩子不容易，俺打那儿经过，知道有多难，你就别顾俺这一家子了，有罪让俺一个老婆子受吧，你要想走你就走吧，不是俺撵你，真不想让你跟着受这份罪呀。”
带着老人体温的泪水，温暖着丁兰的心。本来，外人的风言风语，让丁兰犹豫不决，老人的一番肺腑之言，让丁兰和这个家庭连结的更紧了，这个家正处在危难之中，她怎么能抛下一老一小和一个垂危病人而离开呢。若是就此走了，心也会悬起来，寝食不安。听着老太太的诉说，瞧着面前的病人，往事一点一滴显现于面前。和原征生活一年多，对原征的诚实善良感受特别深，原征对她的体贴关心历历在目。下夜班时，不论刮风下雨，原征总是不辞劳苦，骑车去厂门口接她，引来姐妹们的羡慕，不住嘴地夸赞原征人好，心好，丁兰享福。有时候下班回家，累了，不想动，原征就做好饭端到面前，一吃完就洗涮收拾，让她好好休息。这样的男人越来越少了，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这么多难得之处呢。失去的东西才知道珍贵。回味着往事，猛然之间，丁兰似乎明白了原征念念不忘牛颜秋的缘由。原征爱牛颜秋，也爱丁兰呀，这并不矛盾，正是始终如一爱牛颜秋，才显得原征难能可贵哩。当初或许错怪了原征。
丁兰在心里原谅了原征。
“冬冬他娘，你走吧。”见丁兰深思，老太太以为她动摇了，一面哭一面说：“俺不能拖累你，俺上辈子做孽太多，老天这辈子处罚俺的，让俺一个人受吧，啊，好闰女，走吧，俺一个人”啪啪，又两行热泪砸到丁兰手面上。
“不，不，我不能走。”丁兰眼睛红红的，勉强止住泪水。老太太越是撵她，她越不忍离去。原征现在这个样子，若是离开，对不起他，原征以前也曾在病床前陪伴过她，现在她有责任陪伴原征。
放学了，冬冬带着妹妹来到病房。娇娇扑到丁兰怀里问，妈妈，爸爸好了吗。在妈妈怀里，娇娇有种安全感，像小燕子归了巢，瞪大眼睛从丁兰的脸上寻答案。
丁兰点点头，没言语。
护士小艳子端着白托盘进来，放到床头柜上，拍拍娇娇的头，说：“你爸爸很快就会好了，等回家了，要让你妈妈好好休息休息，这几天看把你妈妈累的。”连日来，小艳子见丁兰辛苦得很，改变了对丁兰的看法。
娇娇扳着丁兰的脖子，夹杂着哭腔说：“妈妈，爸爸好了，你啥也别干了，天天睡觉。”
“好，好。”丁兰抚摸着娇娇，暗暗盼望着那一天早日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