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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着长外套的陈轻站在小区外的马路边上,风卷卷刮过地面,她不觉得冷,握着提包的手反而出了汗。
距离结束通话过去了二十分钟,贺钧言正在来的路上。
仿若做梦一样,他的应允已是意料之外,没想到他真的当即就付诸行动。
大约几分钟后,车灯横过,一辆捷豹停在面前,和陈轻在申城见过的那辆不同,是另一个型号。
贺钧言就坐在里面,没有降落车窗,没有说话,没有鸣喇叭,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陈轻觉得紧张比之前还更甚了,暗暗长吸了一口气,寒意浸润,头脑清醒了些。她不去看他的眼神,拉开门上车。
“这是贺先生帮我付的医药费,全都在这……”
正事先行,陈轻系好安全带,把提包放到腿上,说着要拉开给他看。
天已经黑了,她跑遍周围的自助银行,才终于把钱全部取了出来。
“不用了。”贺钧言看都没看一眼,“放到后座。”
陈轻瞄了瞄他,照他的话做,拿开提包后两手空空,没了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就这么静静和他共处,有点不知所措。
车沉稳往前开,或拐弯或上高架桥,不像是没有目的地随处乱转的样子。
陈轻忍不住诧异,他居然是认真来赴邀的?本以为他拿到钱,随便兜一圈就会把她送回去。
“去哪?”贺钧言侧头看了她一眼,陈轻还没答,他收回目光,懒懒打着方向盘道,“去坐一会儿?”
她没有异议,点了下头。
一路上,陈轻都在偷偷打量他,想看,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手指无意识互相搓着,眼角余光不时朝他扫去。
他的侧脸线条凌厉,眼睛深邃,鼻梁直挺,开着开着,顺手从烟盒里抽了支烟点燃。他的嘴唇很薄,听说薄唇的男人都薄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轻瞄着他抿烟的细微动作,忍不住喉头微动。
“好看吗?”贺钧言咬着烟,突然说。
“嗯?”陈轻怔了怔,转过头去看他。
他也转过头来,唇边轻浅的那丝不知是笑意还是讽意:“看了这么久,我好看吗?”
“……”她的脸唰地红了,好在是晚上,光线暗看不清楚。
心砰砰跳,陈轻用力抿唇,几秒后抬头直视他。
“……好看。”喉咙里发出干涩的音,咽了咽,她的声音在这狭小的车室内,无比清楚。
“只看脸,非常好看。”
她回答地这么干脆,倒让贺钧言一噎,他本是想拿话臊她的,没想到却被她反堵了。他不甘占下风,默了默,诘道:“只看脸才好看,你的意思是,连别的一起看就不好看了?”
“我……”
没等她回答,贺钧言立时反应过来,眉头皱了皱。
他居然无聊到和她杠?把烟旋灭在烟灰缸里,他不再说话,瞬间加快车速。
之后全程无言,贺钧言不吭声,陈轻也不敢问他要开去哪。十几分钟后,车在一家店门外停下,她透过挡风玻璃看了眼,脸色有点不好。
“去这里……?”
店门上的英文招牌和门口的装潢风格,两样都显示,这是个酒吧。
“不想去?”
她睫毛颤了颤:“没有,只是好久没来过这种地方……”
“那正好,今天可以好好放松。”贺钧言挑眉,眼底闪过一道光。
其实陈轻不是怕酒吧,而是怕喝酒,自从几年前那次酒精中毒之后,平时和秦瀚一起出去应酬他都会把酒挡下,她意思意思喝个几口已是极限,工作之余哪还会自己去找虐。
她已经许久不曾混迹这种地方。
几十分钟前她还在为第一次和贺钧言正式相约外出而高兴,没想到转眼就到了自己最害怕的地方。
陈轻悬着心,进门一看,还好还好,这是家静吧,没有吵杂的人声和摇头晃脑的人群,驻唱歌手唱着调子慵懒的歌,各桌客人们各自说话,氛围让人很舒适。
不幸中的万幸。
贺钧言在角落找了个位置,落座后服务员来点单,他略略扫了几页,抬眸看向陈轻:“喝什么?”
“你点。”
“随我?”他盯着她哼笑一声,旋即点了两杯鸡尾酒。
听到酒的名字那瞬间,陈轻的脸色变了变,不过仍是没说什么,而贺钧言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却也不点破。
酒上来,贺钧言端起他的那杯,递到唇边忽而停下,挑眉看向一动不动的她。
“怎么不喝?”
“我……这就喝。”陈轻舔舔唇,手缓缓伸向杯子。
好几种颜色混合在一起,液体在玻璃杯中摇晃,别样好看,可她完全没心思欣赏。
算了,痛就痛吧,第一次和他出来,不想扫兴。
五秒的短暂挣扎过后,陈轻端着杯子就要往嘴边送。
谁知刚碰上唇,手突然被抓住,酒随着轻晃的杯身跃出来,稍稍沾湿了她的嘴唇。
“贺先生?”陈轻愣愣看着突然抓住自己手腕的贺钧言,不明所以。
他的那杯酒早已经放下,未言语,手上用的力不小,眸色也有些沉。
好久好久,他才说:“……我突然想起,这种酒不适合女人喝。”
招手叫来服务员,重新点了两杯无酒精饮料,连着他的那份,两杯鸡尾酒都端了下去。
“你那杯也不能喝?”陈轻问。
贺钧言随口嗯了声,突然觉得烦躁。
叶杭那天说她急性酒精中毒进过医院,料想她的胃大概经不起折腾,他故意点酒是存着戏弄心思,想看她如何应对……
她这接受的态度实在无趣。
这女人是纯粹不懂拒绝,还是走到哪都是这种对自己的命无所谓的态度?
贺钧言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闷闷将那股诡异的不悦冲散。
饮料的口感和鸡尾酒相仿,但是没有酒精,喝起来味道不错,陈轻先是尝了尝,而后眼睛一亮,一口一口小酌。
她不知道贺钧言在想什么,觉得两个人干坐着不说话有些无聊,便提议道:“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名字叫做‘我从来没有’。”陈轻解释,“就是你说一件你从来没做过的事,要是我做过,我就要喝,相反,我说的事你做过,你也要喝。”
“哦?”贺钧言来了点兴致,“行,你起头。”
“那我做三次示范,听好了……”她认真想了想,说,“我从来没有翘过课。”
贺钧言沉默一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从来没有和老师顶过嘴。”
他刚放下杯子,又端起来。
“我从来没有和同学打过架。”她又说。
“……你怎么都提一些念书时候的事?”贺钧言不满睇了她一眼。
“玩游戏当然要从简单的开始玩起……”陈轻眼神微闪,小声道。
轮到贺钧言,他拧眉想了想:“我从来没有……”尾音拉长,半天没能挤出一句完整的,最后只好随口道,“从来没有挤过地铁。”
陈轻笑笑,二话不说,喝。
又是她的顺序,她看着他,努力压抑掩饰,不让他察觉出自己眼底的炙热。
“我从来没有……收过情书。”
“没有?”贺钧言微诧,她长得不差,看起来应该是追求者不少的那种类型。
陈轻垂眸,喉咙里发出极细微的笑声。
她确实没有收过,以前的她很黑,又胖,穿的用的全是同龄人里最差的,看上去灰扑扑,再加上满脸的痘痘让她羞于抬头,时间长了,就像一只弓身的虾。长得不好,姿态不好,哪哪都不好,当时同学里有不少人笑话她,给她起外号叫“虾妹”。
嫌弃还来不及,哪还会有人喜欢她?
怅然了一小会儿,陈轻调整好情绪,就着这个话题顺势问他:“你以前收到过很多情书?”
“还行。”贺钧言点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才有粉红心思,现在这个年龄的他们,已经没人会做这种可笑的举动。
“那……有让你印象深刻的吗?”她故作随意问出这个问题,心却紧张得揪成了一团。
他想也不想便答:“没有。”
“是嘛……”陈轻努力忽视在心底悄无声息蔓延开的失落,勉强勾了勾唇,“该你说了。”
“我从来没有……”贺钧言说了五个字又堪堪停住,正想像刚才一样扯一个,忽听台上的歌手婉转唱到幽怨情歌的高|潮,“爱”这个字悠悠传入耳。
他便干脆接上:“我从来没有爱过。”
陈轻一愣。
下一秒,她端起饮料,仰头将整杯一饮而尽。
贺钧言见她如此豪饮,眯了眯眼,轻笑:“喝这么多,看来陈小姐爱得很深?”
陈轻深深凝着他,以一种克制又自衿的方式掩藏自己。
她轻轻勾唇,笑了笑。
“……是啊。”
爱得深,爱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