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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那天之后,又过去了一周,龚程都没有再出现过,文浩知道这件事应该没有解决,以龚程的性格肯定是在酝酿着什么。
就算再担心,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他还要参加十月底的广州亚运会,这是他重新崛起的第一站,事关重要,必须要心无旁骛的才能够走下去。
今天下了训练,游明杰宣布,下周开始,游泳队的所有队员都要轮流去广州集训,正式进入广州亚运会的备战期。
文浩扒拉指头算了一下,也就是说还有三天的时间了。
距离舅舅打电话过来已经过去了一周,当时说的好像也就是这几天到,也不知道走之前能不能见到人。说真心话,文浩想到这些的时候心情很糟糕,并不是很想看到舅舅,可要是等集训回来再见面,说不定就是一通的明讥暗损,刘敏的嘴是刀子嘴,心是石头心,想让她去体谅别人,怎么可能。
不得已,离开游泳馆,文浩给舅舅去了个电话。电话长时间没声音,等出现声音的时候就是声线优美的女声说道:“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仔细想想,说不定舅舅这个时候已经在火车上了。
心情不太好的收了电话,见到叶书文跟游明杰一起从游泳馆里走出来的身影,本来已经要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游导,叶教。”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闻言停了下来,叶书文说:“正好说到你,刘浪这次也报了400米自,你们的成绩说不定会在决赛上撞上。”
文浩点头:“没问题的,我会尽全力,结果如何不重要。”
“重要!结果很重要!你游泳是为了陪游吗?不拿金牌你游那么多年,多亏啊!真是的,还在我面前装?有点志气行不行?”
文浩摸了摸鼻子,见游明杰也在笑话自己,他也只能闷声的笑了。
大家一路说着,到了等车的地方,远远的就看见龚程也站在人群边上。
他戴着墨镜,身后背了个黑色的背包,身上穿着的休闲衣裤偏向于浅色,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训练完才洗过澡出来。去除偏见,龚程的气质特殊出众,只是简简单单的往那儿一站,都无法让人忽略。
眼看着人出现在训练中心的大门口,只能说局里的判罚就像个屁一样,放完就没了,连半个月都没有呢,龚程照样回来训练。
这个时候回来训练是必须的,临近亚运会,不光是游泳队在备战,整个体育局都紧张了起来,龚程作为中国在击剑方面唯一的希望,就算没有上面的压力下来,估计这个时候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龚程扭头看了过来,脸上戴着的墨镜太大,几乎遮挡了所有的神情变化,想起那天的不欢而散,文浩从容的转开了视线。
该说的早就说了,态度也很明确,他不相信都到了这个份儿上,龚程还能容得下自己。不过看在是自己救了他的份上,应该不至于做的太绝吧。
好在龚程并没有靠过来,不知道是揭过了,还是忌惮着他身边的两名教练,很安分的站在一处,甚至没有再往这边看上一眼。
等通勤车远远开过来,文浩才反应过来,龚程上车是为什么?一直不是都下了训练就开着车跑了吗?这是要回宿舍?
然而还真是这样。
接下来一连三天,他都能在训练中心看见龚程,偶尔能坐在一辆车上,就连在食堂吃饭都能看见他。
不过这两天叶书文鸡血爆棚,也经常自己下厨,文浩去食堂的次数并不多。
周一,秋高气爽,蓝天如洗。泳队的队员被男女分开,分成了两队先后前往广州集训。
文浩并没有等到自己的舅舅。
等舅舅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广州。
事已至此,最后会落下什么埋怨已经不重要了,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训练上,只是下了训练后,偶尔会想一想,刘敏又会在舅舅耳边念叨什么。
三周的集训时间,再回到北京,已经到了十月底,北京披上了黄色的外衣,空气微冷,往冬天迈进了一大步。
集训后通常都是一两天的假期,这次比较过瘾,队里竟然给了三天的假,所以有人建议去香山看枫叶,文浩很心动,但是没点头,他还得去见舅舅。
下飞机之后,他就给舅舅打了电话,舅舅告诉了一个医院的地址,让他过去。听口气还算不错,没有想象中的尖酸刻薄,当然也算不上开心,平平淡淡的,总之很正常。
那是一家很有名气的妇幼医院。
文浩将行李放好,上网查了地点,换乘了两趟地铁,到了北京城的东边。
这家妇幼医院在本地很有名气,一路问着,很轻松就找到了地方,只是进了医院后再问,才知道舅舅说的那家病房竟然是一间单人的特护房。
以舅舅和刘敏的收入,几乎是不可能会住单人间的。
文浩嗅到了一丝不太好的味道。
果不其然,进了屋,刘敏人躺在床上挂着吊水,嘴还闲不下来,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到了北京是多么的举目无亲,文浩又是多么的心狠手辣,以及关键时刻突然出现的龚程又是多么的人好心善。
文浩沉默的听着,看了舅舅一眼,一如既往的,这个男人低着头,回避了自己的视线。
文浩说:“你们和龚程熟吗?他们凭什么对你好啊?”
刘敏笑道:“厂长家的儿子,虽然这些年不见,人总是念旧呢,和有些人不一样,忘记自己当初没爸没妈的活都活不下去了,都是谁养大他的,如今有钱了,身份不一样了,就嫌弃老家的穷亲戚了。”
文浩坐在沙发上,腿交叠着,浑身放松的靠着,露出浅淡的笑容:“连句话都没说过,人能和你们有什么旧情,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能照顾你们吗?”
刘敏冷哼一声:“你和他睡觉,他照顾我们不应该啊?”
当初,文浩当众对龚程表白,就被刘敏听见了,他当时被狠狠的扇了一耳光,右耳失聪了大半个小时。后来刘敏深以为耻,舅舅也觉得丢脸,把他送去住校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五年前,他们来北京,当初文浩才和龚程复合,进进出出的龚程都会开车接送他,刘敏那时候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只是那时候龚程比现在还狂,刘敏没敢接近,只是喜欢拿这事挤兑他。
文浩那个时候年纪不大,脸皮子薄,刘敏挤兑的那些话对他的杀伤力还很强,一旦有什么争执,刘敏就拿这事戳他,他就步步溃败,被刘敏损的无地自容。
如今。
文浩笑了:“睡觉而已,两个男人,你还指望他养你们不成?就他家那背景,是不知道他和男人在一起,要是知道了,你觉得你在电厂那活还能干下去?通常,为了威胁一个人,亲戚可是最好下手的。更何况我还只有你们这一家的亲戚。”
刘敏脸上的笑收了:“他,他家,不,不知道啊?”
文浩“呵”了她一脸。要是知道了,他现在还能在泳队待着,估计早回老家了吧。
刘敏回过神,觉得自己气势弱了,眼睛又瞪圆了起来:“他家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也别怕他家,这种家庭乱来的多了,你就算是在外面给他当个情儿,也吃不完用不完的,知道不?”
文浩真想说他们都分手两年了,您要占便宜怕是占不到了。不过说出来估计也没什么用,龚程既然已经插手了这件事,刘敏就不会相信他们已经分手……说起来,龚程出面,不会是为了报恩什么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文浩在病房里,勉强呆了十分钟,实在呆不住了,起身离开。
舅舅跟在后面沉默的走了出来,文浩转身看人:“不用送了,我自己下去。”
“有点事和你说。”
文浩眼珠子转了转,估计是要借钱吧。
他们下了楼,站在花坛边上,舅舅点燃一支烟,深深吐了一口气,烟雾缭绕间,文浩才发现舅舅老了很多。
“舅,注意身体。”文浩真心的说了一句。
舅舅点了点头,脸上愁容不散:“这次,是没办法才过来的,你舅妈她……她得了癌症……”
文浩十三岁的时候,舅舅和刘敏谈恋爱,不是多好的记忆,总之在他十四岁去住校后,刘敏就嫁给了他舅舅。
到如今,正好十年,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五年前,他们到北京来治病,花了不少的钱,怀着孕回去的,结果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就流掉了,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怀上。
一个多月前,他们用攒了五年的钱,在省里的一家妇幼尝试做试管婴儿,结果在刘敏的子宫查出了肿瘤。舅舅六神无主,只能再次来了北京,出了这种事,他唯一能想到商量的人,就只有自己的外甥了。
当然,以刘敏那骂人的精气神,她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毛病的。
文浩一直安静的听着,心里也想了很多。想说这就是报应,但是又觉得再大的报应也不能拿走人的一条人命。然后又恍然大悟,自己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有个弟弟妹妹的,原来是真没有孩子啊。
男人对这种事,总是比较粗心的。
文浩看见舅舅的脸,心里也不好受,陪着舅舅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临近晚饭,这才离开。
刘敏住的妇幼医院是一家大型综合医院的附属医院,特权之下,刘敏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确诊了子宫癌,如今必须要做手术割掉子宫,孩子就不用想了,能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文浩回到宿舍,提前一个站下了车,拿着□□去查了卡里的存款。
从进国家队到现在,他给自己攒了六万块钱。
叹了一口气,都取了出来。
他恨刘敏,恨不得刘敏死了才好。可事到眼前,他才发现自己做不到见死不救。她是舅舅的发妻,无论好坏也一起过了十年。她不仁自己不能不义,就是为了舅舅,他也必须出手。
但是。
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龚程那边做这些事,肯定是有所求,人情是他欠的,他再拿六万出来,如果这样还不够,他也不会让龚程再拿钱。
钱是小事,人情是大事,龚程绝不会让欠着他人情的自己,好过的。
说到底,他还是要先护好自己。
果然人都自私。
把钱放在背包里,走回去的路上,文浩第一次拨通了龚程的电话号码。
“我回来了。”文浩不太舒服的软了口气,接受了对方的帮助就是这么一回事,哪怕不是自愿的,欠了就是欠了,语气很难强硬起来。
“嗯,我看见了,我在宿舍,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才从医院回来,我舅舅那里……谢谢你。”
“呵呵。”龚程低沉的笑了起来,“我和你,说什么客气。”
文浩的脑袋里出现了龚程夹断孙飞手的那一幕。
就像是身上爬着毛毛虫,好恶心。
回到了宿舍,这次文浩去了三号楼,击剑队所在的公寓楼。
龚程的宿舍他自然是知道的,两年过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到了地方,果然在屋里看见了龚程。
文浩在门口晃了一下,龚程走了出来。
“你们也要出去?”文浩看见龚程的床边放了两个行李箱,占着地主的便宜,体育局的意思,是把所有的选手都送到广东转转,击剑队肯定会去。
“嗯,不用担心,你舅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实在有事给我打电话。”龚程看着他,嘴角含着笑,眼眸脉脉温情的就好似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文浩别扭的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回避开了他的视线,点了下头:“谢谢。”
“晚上有事吗?”龚程问。
文浩沉默的看他。
“晚上一起吃饭吧。”
“今天不走?”
“明天走,我也可以坐下午的飞机过去。”
“……”
吃饭。
坐明天下午的飞机。
这期间要干什么?
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