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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心理学家曾经说过,“如果童年幸福,我们更可能复制幸福;如果童年痛苦,我们更可能复制痛苦。”
痛苦的童年会为长大后的精神疾病“播种”。对于严重缺乏人格力量的小孩子来说,幼年时期经历的创伤是不能承受之重,会成为一个“脓包”,被压抑到潜意识中藏起来。等当事人长大后,再一次遭遇和童年类似的创伤事件,藏在潜意识中的“脓包”就会被触动,并可能表现出过激的反应。
朝露曾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毫无保留的去爱别人,总会不知不觉在内心深处有所保留。直到她偶然读了一本书《遇见未知的自己》,她才发现,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陷入某种思维定势。在男女关系当中,她下意识的认定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会伤害她,所以总要保留一定距离才会觉得安全。
20代的时候,朝露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点,反复不停地陷入同一个循环。她与男人交往的保质期不能超过三个月,不是对方太渣就是她自己提前退缩了。
难得遇到好男人时,明明一开始十分雀跃,但只要交往的对象开始表现出依恋并与她探讨未来,她便会莫名其妙的感到烦躁,想要尽快摆脱对方。
她不断地从一个人换到另一个人,却始终没能跳出这个恶性循环。
最初,她会在男方身上找问题,以为她的兴趣消失是因为他不够聪明、不够独立、不够多彩、不够幽默、不够独一无二等等。
唯一的例外,是裴相焕。因为从客观条件上来说,他远强于朝露,实在无可挑剔,而且他对她的态度始终带有几分若即若离,所以那是她唯一没有主动逃跑的一次。他们两人交往了一年半,对她来说已经破了人生纪录。
至于沈家明,他从来没有被她得到过,故而也不会让她产生一心想要避开的念头。
在接触了心理学书籍之后,朝露通过一系列的阅读和自我教育,才了解到原来她之所以如此,可归元于她的回避型依恋人格。这类依恋模式在成年人中的占比达到了20%,并不算低。他们偏好在人际关系上保持距离,将亲密关系等同于独立性的丧失。如果他人想要与回避性依恋人格的男女建立亲密关系或分享情绪,反而会给后者更大的压力和痛苦。
这就是为什么,每当有人想走近她,她就本能的想要逃离。
跟老板王赫聊过之后,他有一番话打动了她,“我不会去袒护你父亲的行为,因为那是绝对错误的。但我必须得说,每个人都会犯错,他当时也是第一次做父亲,生活并没有赋予他彩排的机会,你为何不试着去听听他现在想说什么?”
记得她刚听到老板建议的时候相当反感,下意识就想拒绝,“无论他有什么好说,我都不想听。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可你却因为他一直痛苦到现在,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的不原谅对你来说并没有益处。”老板拍拍她的肩,“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是啊,他说的对,天涯海角,她都逃过了,却还是没有逃出去。
童年创伤一直如影随形,无论她距离生父多远,总是会时不时出来刷个存在感。
她还要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的生活吗?一边压抑着自己的情感需求,一边时刻竖着自己的刺,担心着、防备着、惧怕着,唯独没有期待着。
说实话,她累了。
也许是时间到了,也许是郁楷的出现,也许是生父的刺激,朝露渴望换一种活法。
她想亲近并感受内心黑暗角落里那个被忽视、被不公平对待、被孤立、被羞辱的小孩,告诉她一切都会好好的。
她想拥抱大胆肆意的心态,毫无保留地去爱,哪怕受伤也在所不惜。
她想在仅有一次的人生里,活得比烟花还灿烂,用尽全力绽放,不单单独善其身,也试图照亮其他人的天空。
智者曾说,这世上,本没有所谓的命运,只有不同的选择。
刨除YY爽文里的金手指,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重新开始,但谁都可以从现在开始,书写一个全然不同的结局。
朝露忘了曾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她是不是还可以改变自己注定孤独的命运轨迹呢?
***
临近生命的终结,谢晓晨经常想起自己的父母,许多被刻意淡化遗忘的记忆,也重新清晰起来。
他出生于1956年,祖籍在浙江温州,父亲谢则梁因为曾在天津读书而留在了北方,娶了印尼华侨出身、抗日战争结束后归国读书的母亲柳念华。他小的时候虽然在天津长大,却经常去上海和温州串亲戚,那些堂叔堂伯姑姑婶婶每个人看到他都会说,“哎呀,这孩子生得好生灵秀啊,将来不得了!”
大家一个个笑脸迎人,争相将果子和其他零嘴递给他,他便以为人家是真心喜爱他。
10岁那年,风云变幻,父亲被一群人带走,再见到的时候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母亲表面若无其事,实则心存死志,待父亲的后事处理完毕之后,便抱着父亲的骨灰盒跳海自杀了,他连尸首也没见到。
讽刺的是,这样轻生离去的母亲,留给他的遗书里,竟然叮嘱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让他怎么活下去呢?他只是个10岁的孩子,却双亲俱亡。
曾经热情似火、靠他父亲养活的亲戚们纷纷避之不及,他像皮球一样,被众人踢来踢去,辱骂挨打均是家常便饭。但即使被所有人嫌弃当成拖油瓶,求生的本能使谢晓晨还是憋住一口气,宁愿遭受虐待换取人家最后的一点慈悲或优越感,捡他们施舍给他的东西吃。
就这样吃百家饭挨到12岁,因为营养不良,他远远比同龄人瘦小。可是日子却越发难过了,作为资本主义的余孽,一众亲戚或上山或下乡进行改造,他跟着大部队一起乘着敞篷大卡车来到了距离温州20多公里的蔡庄大队安家落户。
下车的时候,周围诸人来到新的环境难免有些躁动不安,交头接耳,而他向来是被孤立的一人,被遗忘在一旁。谢晓晨打量四周,入目一片农田,还有鸡鸭在附近走动。他望着村里房子上的红旗招展微微出神,土墙上贴着大红标语: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起初,村里的老百姓对他很好,有一位大嫂还给他看相,说他眼神清亮、鼻梁挺拔,将来一定有福气。然而等到他的家庭出身广为人知,他便与明面上的笑脸绝缘了。
有村里的孩子在谢晓晨干活的时候拿石头砸他,一边打一边嘲笑,“看什么看?打的就是你,吸血资本家的儿子!”
生产大队队长的女儿跟他是同龄人,倒是有些可怜瘦弱矮小和常常被欺负的他,她悄悄借给他一本书,名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那暗无天日的时光,这本小说里面的故事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他如饥似渴地吸取其中的能量。
无论是春耕时担着两桶满满的大粪在松软的天地中行走,夏天替生产大队赶着马车,秋天弯腰在地里收割,还是冬天抡起丁字镐在冻得棒棒硬的山上修大寨田,谢晓晨都会在心中默念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那段名句—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这样,在临终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把自己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奉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