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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本的字迹很工整,黑色的墨渍微微有些晕开,他很认真地看着她写的每一行字。
“今天我终于又见到他了。跟记忆中有点不一样了,还是一样好看,很高,很沉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害怕他。我又在胡思乱想了…...他跟爸爸说要娶我,听到的时候我真的是高兴疯了,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像是在做梦。结婚后,我一定能做个好妻子吧?”
陆尔曼的日记都是零零碎碎的,一天也只有几句话,但是细碎的文字在靳北城看来却并没有那么难读。
“我记得以前他来陆家的时候,陆伯都会给他准备热牛奶,他写东西的时候好像特别喜欢喝牛奶。结婚后我要每天晚上在他临睡前都给他热牛奶。”
“他那么优秀,会不会嫌我太平凡了?陆尔曼啊陆尔曼,你怎么就不能长得再好看一点呢?撄”
一系列的话语,靳北城很有耐心地连着看了好几页。
“如果我们有宝宝的话,一定要像他,这样才会很可爱。想想就幸福!偿”
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靳北城的心底隐约有些堵,他皱眉,合上了日记本,没有打开其他的那些时间更早的日记本。
陆尔曼的日记本从她认识靳北城开始记起来,直到她嫁给靳北城后结束。
靳北城将几本日记随手扔到了一旁,因为扔的力道不轻,其中一本被吹得翻开了,翻开的那一页上面第一行字迹清秀:今天陆伯又给他去寄钱了,下个月开始我就没办法帮助他了。奶奶生病了,在疗养院里要待半年,我不想去打扰她让她给我零花钱,这样我就没办法寄钱给北城了。唉,现在我的学费都成问题了,爸爸不会不让我上学了吧?
靳北城没有看到翻开这页的文字,直接转过身去洗漱了。
在淋浴的时候,靳北城的脑中一直都在回想着陆尔曼日记里面的内容。
在刚刚结婚的时候,只要他回家,陆尔曼每天晚上都会给他热一杯牛奶,当时他根本没有在意,现在从日记里面得知了真相。她竟然记得这么多关于他的习惯。
翌日,霍以言带着律师来保释尔曼,案子的事情正在进行着,但是现在通过法律程序,尔曼已经可以被保释出去了。
当尔曼走出警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腿都是软的。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霍以言,脸色凝滞:“我还以为我自己走不出来了。谢谢你,霍教授。”
尔曼都快要不记得跟霍以言说过多少次谢谢了,心底除了愧疚就是感激。
霍以言伸手摸了一下尔曼的头顶,笑容宠溺:“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小孩看着特别崇拜的人。你这样会让我骄傲的。”
下一秒,尔曼轻笑出声,看到她笑了,霍以言心底才放心了一些。
律师在一旁笑着开口:“霍医生对女朋友真好,相信这个案子很快就会了结,还陆小姐一个公道。”
尔曼连忙解释:“我跟霍教授是朋友。”
律师也不显得尴尬,反倒很意味深长地朝他们笑了一下:“那我先回去继续跟进案子了,之后见。”
“恩。”霍以言将双手放到了裤子里面,朝着律师颔首。
律师离开之后,尔曼更加放松了一些。她正准备跟着霍以言上车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别过脸去看了一眼四周,霍以言在车上询问了她一句之后,尔曼才将视线收了回来,上了副驾驶座。
他最终还是没有出现,一次都没有。
在看守室内的时候,尔曼的心底曾经也是有过期许的,想过靳北城会不会来看看她?哪怕只是来看看。
她倒是不奢求他会想办法救她出去,毕竟她这一次“伤害”到的是苏颜。
但是她现在仍旧是他的妻子,他连一次都没有来。
车内,尔曼的眉心疼的厉害,她伸手捏了一下,听到身旁的霍以言开口:“今天早上我去法院完成了你最后没有昨晚的十分之一的实验,已经把实验报告提交上去了。在我来警局之前得到刑警队的消息,你的实验让这个案子有了进展,调查出了死者的真是死亡原因。”
尔曼愣了一下,霍以言又一次帮她收拾了烂摊子。
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你那么忙还帮我去完成了实验,霍教授我……”
“如果你想说那些感激的话的话,我劝你还是收住吧,我这个人最听不得客套的感激。如果真的想谢我,就答应我一件事。”霍以言说话从来都不会按照常理出牌。
尔曼迷惑地看着他,有些哭笑:“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答应什么事?”
霍以言开车的时候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尔曼,自始至终眼神都落在前方。
“答应我,继续念书。”霍以言开口,让尔曼更加有些发愣,但是他却继续,“你在尸检方面其实很有天赋,我已经跟我的导师提起过,帮你申请波士顿大学的法医学研究生。现在只需要你的同意。”
尔曼苦笑,脸上尽是晦涩:“霍教授,这个要求,不能答应你。”
她几乎是没有多想,但是上一次,霍以言跟她提起过希望她能够去波士顿念研究生的时候,她就深思熟虑过了。
她不能。
霍以言面对她的拒绝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随口道:“你不用担心,申请材料我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帮你备齐,而且有了这次帮忙刑警队破重案的经验,也会给你加分。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不能入学。还有学费方面,我先帮你支付,等你什么时候赚钱了,可以还给我。我不介意你欠我一辈子。”
霍以言的笑非常爽朗,让尔曼看的有些心疼。
他帮她想好了一切,但是她现在却还是在瞒着他真相。
她垂首,用右手的手指搓着左手的手掌,心底忐忑不安。
“跟入学条件没关系,跟学费也没关系,总之……我不会去波士顿念书。”尔曼垂首,她不想过多解释,低着头才能不让霍以言看到她微微通红的眼眶。
霍以言还以为她是担心不适应国外的环境,因此开口:“国外不行,也可以选择国内。国内法医系好的大学也不少。我回去帮你看一下。”
“霍教授。”尔曼打断了霍以言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开口的声音都变得凛然了一些。
她抬头,很认真地看着霍以言的侧颜。
“我没办法继续念书了,起码,短时间内不可能了。”她在看守室的两天想了很多,才意识到了这点,“我怀孕了。”
尔曼这句话落地,她看到一直以来都是镇定如斯的霍以言脸色略微僵持了一下,有很多东西人是无法掩饰的。
比如贫穷,咳嗽,还有震惊。
尔曼在霍以言的脸上看到震惊,她不意外,车内一阵沉默。
“靳北城知道吗?”良久,霍以言停下了车子,是在陆尔曼公寓的小区门口。
两人都没有下车,尔曼坐在车内浅浅地吸了一口气,霍以言几乎都能够清晰地听到她呼吸的声音。
气氛很僵持。
“知道,无论他怎么做决定,我都要留下其中一个孩子。”尔曼抬头看着他,“我怀了双胞胎。但是其中一个孩子可能会是先天畸形,现在在我体内已经营养不足了。我必须要拿掉其中一个,但是另一个我也要努力留下。所以霍教授,抱歉,短时间内我要生孩子,还要照顾孩子,没办法继续念书了。”
尔曼觉得说出这些话很难以启齿,毕竟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甘情愿地告诉霍以言自己心底隐藏地很深的秘密。说出口之后反倒是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苦笑扯了一下嘴角看着霍以言,眼眶是湿润的。
“你吓到了?”
霍以言略微咬了一下牙,开口的时候比刚才要沉稳了很多,他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让尔曼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平日里那个谈笑风生的男人了。
“你打算一个人生下孩子?陆尔曼,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尔曼扯了扯嘴角:“单亲妈妈?霍教授,我不怕的。”
“我怕。”这两个字从霍以言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让尔曼怔了一下,任何一个女人在面对一个异性说出这样隐晦的词眼的时候,应该都会震惊,更何况是陆尔曼。
陆尔曼的心底隐隐约约有些堵,她扯了扯嘴角正准备用玩笑的话语来缓解尴尬的时候,霍以言却开口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之前我已经丢掉过你过你那么多年了,我怕了。你十六岁的时候我冒冒失失地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美国,我会养你,但是你回答了我一句,你不卖。我当时脑中只有羞愤这一个念头,整张脸都红了,但是之后却是害怕。我怕你因此生我的气再也不愿意见我了。直到后来,我回国,霍家人对我的期许一直都是希望我能顾从商,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再不去找你的话,你可能就要走远了,所以我才来了A市法院。”
霍以言一连串的话让尔曼有些震惊,如果霍以言不说,她根本不知道这些。
他的眼神真挚,话语温和:“我说这些不是想要让你感激我,这些都是我的选择。况且你感激的话我已经听厌了。以后我想听些好听的。”
尔曼的嘴巴微微张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她伸手想要解开安全带,逃出这样尴尬的局面,她想要逃避。但是下一秒霍以言却伸手抓住了她试图解开安全带的手。略微靠近了他一些。
一张俊颜近在咫尺,尔曼却是紧张地快要颤栗。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在公园见到你的第一次,问过你以后想要做什么。你怎么回答我的?”
尔曼秀气的眉心稍微皱了一下,记忆太深远,她有些想不起来了。但是最后还是挤出了几个字:“我好像说了,我想做能够帮人破案子的人,当时我都不知道有法医这个职业。还想着做警察叔叔。”
尔曼扯了扯嘴角,眼眶有些湿润。
她看着霍以言的眼睛,总觉得他要告诉她什么重要的事情。
下一秒霍以言开口:“那个时候我记下了你说的话,后来在关注你的那将近十几年的时间里面,我知道了你想成为一名法医。高考那年,我瞒着家人改了原本填好的商学院的志愿,改成了法医。”
这句话一出口,尔曼在霍以言漆黑深邃的瞳孔里面看到了自己震惊的脸,她微微张了张嘴巴,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话语卡在了喉咙里面,滚烫炽热。
“陆尔曼,你一直都是我生活的方向。”霍以言的话语温和平静,他轻声在她面前呢喃,尔曼只觉得喉咙里尽是哽咽。
“你……为什么之前都不告诉我?”尔曼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脸色近乎于惨白。
“告诉你干什么?让你在我面前感激涕零地哭一场?况且,你已经结婚了,我总不能做介入者吧?”霍以言笑了一下,唇角的笑意温和好看,“但是现在,我打算趁虚而入。”
尔曼忍不住唇角稍微弯了一下:“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说趁虚而入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
霍以言不可置否地笑了一下,伸出长臂从后座拿出了一个玻璃瓶装的牛奶递给了尔曼:“应该还热着,刚才太震惊了忘记给你了。你现在是孕妇,少吃生冷的东西。”
尔曼接过,只觉得掌心一阵温暖。
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从靳北城知道她怀孕到现在,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关心的话。更别说是给她温一杯牛奶这样的事情了。
“待会我去医院咨询一下顾同,问一下关于孩子的事情。别说不,你这个时候需要帮助。”
霍以言把话都说了,让尔曼无言以对。
她扯了扯嘴角,颔首,打开了车门自己进了小区。
回到家里之后,尔曼先去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下靳北城的号码,她有些话现在想要说清楚。
她要离婚,这个念想在她脑中已经变得很坚定了。
但是那头的男人没有接听。尔曼不厌其烦地拨了好几次,仍旧没有接。
他是在故意躲着她?
原本她还没有那么坚决,但是那天在实验室内,他只顾着照顾苏颜,没有理会她,还帮苏颜“指正”她是罪犯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开始凉了。
之后在警局,她等了两天也没能够等到他来看她一眼。
这一次,心是彻底凉了。
尔曼咬紧了牙关坐在沙发上,手中拿捏着手机,脸色很不冷静。
她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忽然猛烈地抽噎了起来,眼泪大颗地掉在自己的手背和手臂上,她也不去擦,只是不断地颤抖着肩膀哭泣。
一个人的时候,才没有人会觉得她矫情。
她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写了删删了写,最终还是简简单单地发过去了几句话。
“离婚协议书我放在公寓的餐桌上了,明天我就去医院拿掉孩子,孩子拿掉之后,我们之间也就不会有联系了,我相信这也是你要的结果。”
尔曼咬了一下牙齿,最终按下了发送键。收件人,是靳北城。
在这里,尔曼稍微用了一点小心机,这也是她在看守室内想了两天之后才思考出来的。
因为靳北城是不知道她怀的是双胞胎的,尔曼给他她拿掉了孩子的证据,比如医院的单据。他肯定会相信她已经拿掉了孩子,这样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可以彻底切断了,他也不会怀疑。
她拿掉一个本身就不健康的孩子,可以让所有人都误以为她已经拿掉了孩子了,这样,她还能留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这个想法虽然很冒险,但是尔曼走投无路了。
没过多久,手机显示来了一条短信,她打开,当看到赫然的那一个字的时候,唇角瞬间露出了讽刺的笑意。
“好。”
只有一个字,他连跟她多说几个字都觉得是浪费吧?
尔曼自嘲地开始又哭又笑,刚才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她还忐忑地担心,靳北城会不会抓着她不放?因为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也流淌着靳家的血。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回答地这么干脆。
他一直都是不要孩子的,一直都是。
尔曼哽咽着咬紧了牙关,一时间身体僵持地都动弹不得。
此时,附院病房内,苏颜拿着靳北城的手机,脸色极其难看,她的眼神略微眯了一下,直接删掉了尔曼的那几条短信和通话记录。也删掉了刚才她回复的那个“好”字。
她庆幸,刚好靳北城的手机落在了病房内。
几分钟前,靳北城配合着刑警队的人一起去了医生办公室,当时因为刑警队的人突然来了,说要问医生关于苏颜伤势的情况,情急之下靳北城陪着他们一起去了。
因为情况太着急,靳北城的手机落下了。
苏颜的眼睛里面红血丝满布。她好不容易安排了那一场局,终于能让陆尔曼粉身碎骨了。
她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把她推入万丈深渊。
很好,陆尔曼要去拿掉孩子了,她的目的达到了。
半个小时后,靳北城从医生办公室回来。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其实他今天来这里也是因为苏颜的以死相逼才来的。今天早上他跟冯知去了一趟警局,冯知作为律师已经到了可以保释陆尔曼的时候了,但是没想到,他们去晚了一步。
当时尔曼已经被霍以言接走了。
靳北城正准备去找陆尔曼的时候,却被医生通知苏颜试图轻生,他根本没有办法,只能够赶了过来。
他咬了咬牙,看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椅子上的时候,伸手拿了起来。手机放着的位置没有变,而且离苏颜也很远,他就没有怀疑,毕竟苏颜此时刚刚动过大手术,根本不可能下去走几步路去拿他的手机。
但是靳北城没有看到的是,此时苏颜的腹部的伤口已经裂开了,就是因为她刚才浑身带着管子也要去拿靳北城的手机。
苏颜的心机,太过深重。
“玩够了就不要再做这些愚蠢的事情。”他直接扔给了苏颜一句话,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身后女人虚脱地开口。
“你爱上陆尔曼了吧?”
这句话曾经苏颜问过靳北城,当时靳北城没有理会她。
但是这一次,靳北城却停顿住了脚步直接开口:“是又怎么样?”
苏颜脸色仍旧是平静如常,她看了那条短信之后,现在觉得自己掌控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