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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何管你叫“怀砂”?
严昀冷不丁地听见华臻这么说,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和顾飞翎在一起那种让他习惯又感到安逸的混不吝气氛无形之中麻痹了严昀的警惕心,又或许是因为严昀其实在华臻面前早就变得压根儿没有一丁点儿打起十二万分警惕的意思了。总之……严昀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真实的名字”和红砂阁之间的关系。
世人皆知红砂阁失去消息很久的阁主姓柳,也有不少人知道阁主就是柳如期。但红砂阁下一任主人的情报却少之又少,直到数月前才有关于红砂阁少主的风声开始陆陆续续地流传出来。严昀自然知道这件和华臻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其实并没有怎么关注过,但是被顾飞翎说了一声“怀砂”还是让他心下一惊。
自己是一时疏忽没有注意到,但是君和他……明显就是故意的了!
严昀眼下已经无法不心里满怀恶意地把顾飞翎这个天然黑又天然渣的混蛋狠狠骂一遍了。原本严昀并不打算干预杨唱舟和他的事情,但是现在严昀却是打定主意要让顾飞翎这个嘴欠的家伙尝尝看欠情债的滋味。
但是眼下,严昀已经没有余力想那些了,他心脏砰砰直跳,原本就是坐没坐相地歪在华臻身上,甚至下巴还“乖巧无比”地搭在人家肩窝上。结果现在一听这话头皮一麻就要跳起来。
可他才刚动了一下,身子还没挪地儿呢,华臻就猝不及防地箍着他的腰拉了他一把,甚至原本扶着横梁木凖的另一只手还搭在了严昀后脑勺上,不动声色地就把他的下巴又稳稳按回了自己肩膀上。华臻声音低低地在严昀耳边响起:“别乱动,你这样若是掉下去,就算不摔死也会把人又引过来。”
严昀这才想起来他们还在这间浣洗室……的房梁上面。
而严昀他根本就是没骨头似的坐在华臻边儿上,他刚才那下意识地向后靠,如果不是华臻搂住了腰把他扯回来,他还真有可能惨烈地摔下去。
严昀低头看了看不算矮的距离,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蓝”突然幽幽说道:“就算宿主大人没有被攻略目标接住,你也不会有事的……”
虽然它的声量很小,但是严昀还是闻言愣了片刻,在脑内和蓝对话道:“怎么会?我……呃,我是说‘烟云’的身体明明早就已经武功全失,而且体质虚弱,甚至连寿命都……总之,这件事情你们和我一样清楚,即便还有个不知为何可以随心所欲屏起呼吸的未解之谜,但是总不至于失-足掉下去还能毫发无损吧?”
这回“蓝”却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它一贯有些呆呆愣愣的声音似乎糅合了一丝妖异,就好像掺上了“红”声音的成分似的,语调也变得诡异起来:“宿主……你现在还依旧认为你的身体仍还是烟云的么?”
严昀心下一跳,“你什么意思?”可是一阵类似于电流杂音的声音之后,蓝却突然闭嘴不说话了。
严昀正想继续追问系统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突然被华臻捏了侧腰一下,这回他是真的后背一抖就从大梁子上一滚便摔了下去。
“啊!”严昀眼看自己就要摔到地上的时候,心里竟然诡异地开始怀疑“蓝”方才说的话是否有可能是真的,可还没等他验证出来,就在鼻尖距离地面不足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华臻拉着严昀的腰带,轻松一扯便把人拉回来,脚步沉稳地落在了地上。
他声音又变回初见时那般冰冷的模样:“不愿说便罢了,也不必置自己安危于不顾。”说着他便转身用内力将案台周围被严昀的红色药粉沾上的抹去。做完这些之后他便朝门口走去,若有所思道:“方家么……说起来,方家过去也并不是凤关城最大的势力,我仍在风家的时候,倒不知这凤关城的城主是姓方的。”
华臻的声音顿了顿,似乎要主动说起和自己的过去、和风家有关的事情对他来讲还是有一道坎儿的,但他也只是停顿了片刻,便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方家、风家、杜家,过去我只知道前两者互有往来,现在看来,这三家或许利益上各有不同,但纵观江湖格局,这几大世家却无疑是暗中同气连枝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下一句话便深深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璟然不会牵扯进去多少,但是现在他和护剑山庄那家伙走的这么近,恐怕只会更混乱。说起来,洛冉应该和璟然他们坐在一个——唔!”
华臻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被背后突如其来的一股力气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就要反击,却感觉自己腰上被身后那人死死地大力抱住,那力度比起自己方才捉弄似的掐了掐侧腰,简直就是要勒死人的程度!
“不喜欢……”背后那个人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他的背后,那张闭着眼也能唤醒深处记忆的秀丽脸庞埋在了衣服里面,声音显得闷闷的。
华臻听着他的声音,没吭声。
结果他这一沉默,严昀便变本加厉地又贴上紧了几分,甚至连对方略显单薄的春衫下面的……都让人似乎能用身体说出轮廓来,那声音里更是多了一丝委屈和类似与迷茫的情绪:“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这些。”
华臻微微眯起眼睛,他竟然有种自己活像是在虐待小动物的错觉,而更夸张的是,这个家伙的声音竟然像极了被抛弃的小动物在控诉自己的主人。
严昀这时是真的有些慌了,声音都不自觉有些发颤:“‘璟然’,你是这么称呼他的,可是,我……”
严昀似乎嘴唇又纠结地张了张,但是话却说不下去了,未完的情绪却还是通过肢体的动作泄露了出来。
华臻低头看了看死命缠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臂,苍白莹润的手指紧紧地抓着,甚至连手背的骨节都扭曲地突了起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拍了拍那双手,终于开口了:“我会从善如流的,‘昀’。”
背后的躯体似乎绷紧地僵了片刻,但很快自己的手便被反应过来的严昀反握了住。一瞬间,华臻竟觉得,那人似乎有千言万语可以和他诉说,但是只要此刻长留于心,却又不必再多说任何一句。
——“怀砂是我的字。”
华臻眼角的那丝冷意似乎有了些许融化的迹象:“嗯。”
——“我少时离家,并未有人为我行加冠之礼,说是字,也不过是自己随意取的。顾飞翎让我唤他‘君和’,我便也依样画葫芦……也告诉他了自己的字。”
华臻身上防备似的力气又卸下了几分:“嗯。”
严昀似乎终于倾诉出了自己的几分怨气,松开了华臻和他面对面的时候却变得意外地有些无法与他直视,眼睫微垂敛去了眸中的情绪:“但是我并不希望你也这么称呼我。”
“嗯,我也这么认为,你的字未免有些女气了一些,也许那君和真人觉得这样与你蛮般配,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严昀原本还在内心的修罗场中纠结,冷不丁一听华臻突然这么说,满脑子只剩下满满的“啊???”
华臻听着不远处有几分熟悉的脚步声,随意道:“纱字虽然常用,但是还是略显女气了。在我看来,你身上没有一丝女流之气,又为何要用这种名字?因此我也不会这样称呼你……”
严昀这才有些哭笑不得地反应过来……是了,《清风决》的这个世界里面和丝绸织品有关的词语都是大雅之流,人们也更愿意用这种字来取名,比起“红砂阁”的“砂”,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更加常用的“纱巾”这个“纱”字。
“那个字,其实不……”
“——咦?看起来,洛冉确实明白了你的意思,她已经过来了。”华臻和推门而进的洛冉点了点头,这才看向他挑起眉梢补了句:“嗯?你方才说什么?”
严昀看到门口手里捏着一张软布帕子的洛冉,还有她那不明所以赶过来的呆愣愣表情,顿时感到无比糟心,心塞道:“不,没什么……”
他有试图坦诚的,他真的有……算了。
严昀闭了闭眼睛,明明应该感到无比庆幸的事情,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连带着算计了半天的情绪也降了下去,不过三两句便简洁地和洛冉说明了他们几人之前在城主府里的遭遇。
洛冉听得背后直冒冷汗,连话都快不会说了。华臻以为这位壮士是太过纯情而被严昀话里的阵仗吓到了,他却不知洛冉是为那些不要命的女子捏了把汗。
红砂阁少主的人也敢动,被君和一招毙命也太过便宜她们了。她暗自抹了把汗,要知道,少主可并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正人君子”,或者直白地说,他连好人都算不上。过去在他上台清洗那些反对他的人的时候,那些手段那些算无遗策……可比这个恐怖多了。那个时候,连他们几位堂主都听到过遥久夫人趴在“沉睡”多年的阁主身边哀怨又幸灾乐祸地抱怨:“阿云的这个性格,若是他未来心上人被动了分毫,他会不会把仇家扒掉皮废掉惹事的眼睛手指再卖到下作的异形馆去接客啊,如期,人家好担心啊……”
当时遥久那婉转中流露出确凿的语调还如雷贯耳,洛冉不禁打了个哆嗦,暗自嘀咕这事儿不可当儿戏:“我这就去和方麒讲。不过我还有他都不方便离开晚宴太久……”
严昀立刻明白过来:“方麒也跟着你一起?”
洛冉撇了撇嘴,把自己的头巾正了正,微一点头道:“你在帕子上熏了苏合香,虽然不明显,但是给那些饮酒微醺透湿了帕子的人一沾上水,气味便让人闻得出来了。一般旁的人也只会以为是凝神醒酒用的熏香,但是那药丸我曾经给你做不时之需,自然认得出,又加上帕子上还有红sha……咳,红色的记号,”洛冉看了眼华臻顿了下,继续说道:“便猜到应该是你在以这种方式与我联络。不过方麒也是见过那苏合香的,他也发现了,便寻了个由头尾随我一起过来了。”
华臻却没有注意到洛冉话里的露馅儿,反而将这浣衣间墙壁上嵌着烘干衣物用的“烤炭”挖下来一小块,颇有兴致地左右看了看。原来那并不是一块木炭,而是用一种不会燃烧的类似木头材质包裹着,华臻想了想,用几层软布将那稍微有些烫手的“木炭块”仔细裹了起来,又细心地借助自己身上针状的暗器给表面开了一些细密的疏气孔。
严昀有些不明所以地便被他将这个成品塞到了手里,华臻嘴角微微浮动了几分,碰了碰他冰冷的手:“你穿的有些少,晚上寒气重……这个,暖手先凑合用一下吧。”
洛冉看着他俩旁若无人地就快要拉上手了,眼睛都快要瞪了出来。
还好华臻就轻轻碰了下严昀手背,轻咳了一下像是过于刻意转移话题道:“嗯……方麒为何与你一同出来了?”
洛冉望了望天,想到那张温婉如绝世佳人的脸说出的话,脸色顿时变得生无可恋:“方麒他说……要和我一道离席,去、小、解。”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恶狠狠地蹦出来的。
华臻:“…………”
严昀:“…………”
严昀差点儿忘了,虽然洛冉已经意外知道了方麒其实是男儿身,嗯,也就是个伪娘。但是……方麒他并不知道洛冉是女的啊!所以在方麒看来,同性之间一起如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等,但是在不知道方麒是男的、也不知道洛冉是女的的那些旁人看来,这场景岂不是更加糟糕?!
严昀努力摆出没有想笑的脸,暗道这纠结的误会可真是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