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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名望仙台,有没有仙人曾经来过不知道,不过面对渺如仙境的云山雾海,忆君真舍不得回去。远处半山腰有一个人影对尚坤说着什么,高瘦身材,似乎是……尚显。她头偏向一边,不去看那个曾经骗了子君又骗过罗大婶的青年,更是骗得忆君一时的好感的人。
“走,我带你下山,改日再过来。”须叟,尚坤做出决定,伸手半搂过忆君肩膀。
“大长公主宣你下山有事?”忆君不禁好奇能改变尚坤行事方向的人,印象中只有晋阳大长公主在他心里占很重要的地位。
“有贵客到访,想着专门见你一面。”尚坤的话半真半假,悠哉悠哉慢步在青石板石级上,低头为阿圆拂去发顶一片落叶,毫无惩兆抱起她,笑着说:“照你这个速度下山,客人该要等不及。”
裙摆下现出一颗明晃晃的珍珠,莲头镶明珠浅妃履赫然露出来,忆君轻推他,小声抗议:“郎君,这是在开元寺。”
星目闪过笑意,尚坤大步下山,一步跨过两三个石级,不以为意:“开元寺又怎么了,难道不许我帮幼扶弱。你且把心放宽,没人敢看。”
真是!自从认识他,忆君觉得自己都不用长腿长脚,出门有武英侯牌人力软轿,轻嗔一眼,将头埋在他胸前。感受行路一下下颠簸,她的心也跟着上下忽悠。
石级的另一面是悬崖,正好是忆君背对的方向,她不敢回头望,只能看向前方。对面山壁也随着尚坤走动而晃动,他的胸膛温热安定,她这算是喜欢上了他?
一路除了尚府的亲卫们和婢女,只见到几个小沙弥,老远看见他们一行人躲避三尺,溜到远处墙根底下垂头,露出头顶戒疤让忆君看。
“到了,郎君快放我下来。”
忆君有些焦急,大长公主落脚的禅房外候着许多陌生的面孔,全是宫女和内侍打扮,说不定是宫里的人,叫她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尚坤一早知道今天跑来凑热闹的人,裕王、夏云然还有三公主,真是巧了,再来一个夏皇后和大公主,夏家的爪牙就齐了。
迈上禅房台阶,他才把人放下,端详两眼。小阿圆今天穿着浅粉暗织绯罗优昙花襦裙,耳下滴坠微动,水嫩光艳,明媚娇憨,怪不得放生的时候那帮小秃驴们争相偷瞄。
佛门子弟六根清净,那是没见过美人,没尝过权势的美妙。
帮她扶正头上的胭脂玉芙蓉钗,拉过人迈进禅房,尚坤笑语道:“六郎今天赶着来,莫不是还想和我抢美人。怎么,得了柳家表妹犹不知足?还是没吃上我的拳头,想讨打一回。”
被称为六郎的人笑着摇头不语,神情自如,似把风流债看做平常事。
晋阳大长公主应景接一句:“六郎可不是来讨打,他呀想见一见你的阿圆。”
这对祖孙配合真够默契。
屋里有总共三个陌生面孔,两位男子和一位女郎。
那位女子眉目有三分像两位公主,衣着华贵,单看头上一枝凤钗就不是凡品,正陪笑道:“姑祖母说笑,我和阿兄专为您而来,等闲见不到面,借着寺里的清修宝地咱们也好说一会话。”说着话,眼角扫过忆君透出审视和不屑,扬起下巴摆正姿态等着她行礼。
另两名青年男子,锦衣玉带,金冠束发,气度不凡,论相貌有两分相似。有一位也是神情倨傲,忆君觉得他好面熟,好似以前在哪里见过。另一位,清秀温雅,很容易令人生起亲近的感觉。
尚坤露面,屋里这三人全都起来,尊呼一声表兄。
那名女子掩口轻笑,花枝摇颤:“父皇总说要把七妹许给二表兄,表兄一再拒绝,恐怕七妹的心都要碎了。原是这么个小美人迷住表兄的心,我算是长了一回见识,回宫后要好好向众姐妹炫耀一回。”
尚坤没有引见忆君见过几位王孙贵族的意思,把人领到祖母身边安置坐下,自己也落座端起茶抿,利眼瞄向说话的女子:“三公主,你快要嫁给夏世子做人妇,不去操心自己的嫁妆想着向舅舅多讨要两块封地,却跑来替我相人,说出去倒叫人吃惊。”
三公主,夏世子?忆君看向方才觉得眼熟的那名青年,大致有个印象,他就是曲江边索要纤离的夏家世子。想起夏家人差点要了子君的命,她攥紧手把怒气掩在心底。
尚坤的难伺候鼎鼎有名,三公主再有心理准备,也料不到他护着一个平民丫头不让行礼,她面色微变,看向晋阳大长公主和静安长公主。
一个是姑祖母,另一个是嫡亲的姑母,理应全是武家的女儿,相互有照应。谁叫夏家和尚家斗得狠,夏皇后把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全拉下水,事事针对尚氏,姑侄不再是姑侄,武家的女儿也各怀心思。
所以尚坤这样的举动,偏生合到晋阳大长公主心里,上回西山偷袭夏家扔出一个废物夏二郎了事,这笔帐她没算完,正好借着阿圆下他们的面子。
故意忽视那边几人不快的神情,晋阳大长公主拉着忆君的手,轻拍娇嫩的手背,一一指着见过:“这是裕王,书读得好,最会哄人;那边是本宫的侄孙女儿三公主,她快要出嫁。瞧,如意郎君就在身边,南城安国公夏家的世子,也叫云郎。这些人都瞧清楚了,以后总是要经常谋面,别下次见了都装不认识,本宫今日可就白指给你看了。”
忆君一一颔首算是见过,她没法起来,被老太太拉着手,尚坤的态度又明明确确告诉大家,他不愿意让忆君行礼。还好,她脸皮厚,可以撑下去。
裕王涵养好,微笑不介意。夏云然和三公主气得横眉立眼,就差拂袖离去。
这还不够,介绍完别人,晋阳大公主搂过忆君,叮咛众后辈:“你们都要记清了,这是阿圆,除了平安奴,本宫也就最疼她。以后见面多加关照,也算是顾全本宫的情份。”
三公主终于忍不住,俏眼轻横:“瞧姑祖母说的,这样的人儿京城里一抓一大把,都让我照看,把武家当成了济粥铺,我也成了那舍饭的人,咱们还做公主干什么。”
“三妹!”最先发难的却是裕王,亲和的笑意下透着阴柔狠劲,意在警告同母胞妹,今天来还有正事,尚家巴望不得气走他们,忍一时之气换来成事的机会。
只因之前隐隐约约听了个消息,说尚家私下养着兵士,恐是人太多藏不住,近来四处想法子遣散安置。
这么紧要的关头,偏要借着一个不入名的侍妾跑来开元寺放生,阵势浩大闹得京城中不得安宁,没鬼才叫奇怪。
三公主撇一撇嘴,气呼呼看向屋外,把个脖子朝着大家,胸脯一鼓一鼓。
尚坤随意靠在祖母腿边,手里握着阿圆的手,在袖里和她玩对手指,目光不放过今天来的三个人。
“听三娘这么说,我倒是真要去求皇兄夺了封号,安心做个舍粥人,一年到头也能救下许多条性命。”一直不发话的静安长公主温声细语,人也是带着笑意,话里的意思却让人不得不深思。
舍粥施饭是皇家施恩的一种方式,每逢饥年,帝后要亲自上粥铺,舀上一勺清粥端给流民,夏皇后都不敢说一句不愿去的话,如今到三公主嘴里成了赌气解恨的话,真要传出去,御史们不会善罢干休。
三公主素知这位嫡亲姑母好性儿,很少与人为难,正因为如此,但凡她张口说话,父皇都是深信不疑。自知气头上说错话,她迫于无奈低头认错:“都是侄女不懂事口不择言,姑母千万别往心里去。”
冷冷瞥一眼三公主,静安长公主手捻佛珠似参禅悟道。儿子宠侍妾宠得太过,再怎么不合规矩也是尚家的事,论不到别人说三道四,何况是夏婵的儿女们。他们欠她一次黑心肠的暗算,静安长公主没打算轻易放过去。
禅房中人虽多,却陷入冷场,只有裕王一人左右转圜,谈笑风声,无论他说得多卖力,只得到几声敷衍干笑。晋阳大长公主和尚坤都不是那种把事藏在心里,面上装笑脸的人,亏得裕王有所图,不然早翻脸好几回。
三公主听得不耐烦,坐立不宁,伸长脖子又望向屋外,对着未婚夫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把受到的气全撒到夏云然的身上。
据忆君观察,夏家世子也少了耐心哄三公主高兴,两句话后,抛下公主到外头闲散去了。
忆君前思后想,选择坐得挺直,跟着一家子眼睛全长在头顶上的人,她若一味伏低做小,瞧着也不像,入乡随俗最好。
尚坤分了一半心在阿圆身上,对她的做为很是满意,他答应过让她挺胸做人,他不用低头的人,她也不用。侧头轻眨一下眼,勾她的鼻尖,把人逗得微怒,尚坤解颐回头,对上一双目光也盯着阿圆。
他扔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在门外闲得无聊的夏云然不甘示弱回瞪,最终抵不尚坤的气势而垂目。
京中一夜蹿红的这位女郎,夏云然并不陌生,当初就是因为她和那匹枣红马,夏家折了数条人命,包括他的胞弟。红颜祸水!
裕王巧舌如簧,耗够时辰,一同用过斋饭,自称要在寺中清修几日,送他们一行人出山门。自始至终,尚坤都没离开禅房一步,只拿冷眼对着他人,倒是夏云然借更衣出进好几回,一次比一次脸色阴沉,最后又拉着三公主不知到什么地方闲逛,到大家离开寺上路回京也没见到人。
裕王笑着解释:“三妹一心想去会仙台,也是平时太骄纵她,由着性子折腾云郎,母后都拿她没法子。”
“美人有令,不敢不从。”尚坤的话意有所指。
笑意停驻只在一瞬间,裕王闭口不提柳嫣然的事,尚家把一个包袱甩给他,还设计让他背上恶名,他若真夺了尚坤的心上人玷污清白,还能有命活到现在?
只不过是一个女子,裕王府能容下她,不是因为他怕了尚氏,而是做出姿态给父皇看。
看向武英侯身边紧护着的这一位,才是他的爱宠,不允别人染指。
说是出来放生散心,中途被人搅局,闷在禅房里半下午,忆君上车时轻嘟嘴,惹笑尚坤忙着许诺:“下回有更好的去处,我带你痛痛快快玩几天。”
“说好了,不许大旗鼓提前张扬,要悄悄的出门。”都是因为尚坤太张扬,才召来什么裕王、三公主,见了他们第一回,忆君绝不想见第二回。
尚坤全都应下,盯着马车起行,他才上马跟出几步,勾得车内的阿圆和他说话。蓦然,他转头望向开元寺方向,鹰目警觉扫视山门,远远看见站着一帮青年儒生,当中有人盯着他、盯着车内的阿圆。
隔着上百米远,青衣也被武英侯的威势震慑,收回投在阿圆身上的目光,心内怦怦直跳,身上像被剑气剌过满透着寒意。
“怎么样,可看出什么不动劲的地方?”仍是之前那名男子相问,青衣摇头,裕王和夏世子带来的兵士明里暗里翻遍开元寺及方圆数十里,都没发现不妥,他一介书生能有多大能耐看破尚坤耍的花招。
“奇了怪了?”旁边人在嘟囔,“尚家派人每天往来数趟,有多少勾当不能早了解,非得巴巴等到今天。”
“大长公主的郎官们面罩金甲进出城门,没人细看他们的模样。”青衣脱口而出,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裕王就站在不远处,面色更加凝重,尚氏的破绽要从哪里寻是该好好谋划。扳倒尚家,他才能更有把握斗败兄长,或者把兄长拉下太子之位,更能腾出手脚对付尚坤。
今天来也不算空手而归,至少他知道尚坤的软肋——那个被风就能吹倒的病美人,比不上柳氏的美,却偏偏得了武英侯的心。
心内默念一遍柳嫣然的名字,不去想她那张脸,甩下衣袖,裕王发令:“回城”又吩咐手下,“让三妹收敛着点,若再岔子,本王不会再替她兜着,等着到父皇面前领罚。”
那亲随苦着脸看向后山,只得亲自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