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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盆里的镜子碎片有些抖动,是枷蓝恐惧和愤怒的颤动。
“老树妖,我要真是个仙女是不是早就被你儿子给宰了。他,他还真是痴情啊。就是这,不太合适吧。”
迷谷在幻境中听得这般对话,终于明白为什么迷津做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后,没有祸及同类,甚至于没有从他这里掠夺半分神力。
枷蓝见他的神色不对,又问道:“老树妖你没事吧?”
迷谷道:“这孩子,从来都不隐忍的。我早该意识到,他瞧不上神仙,怎么会想着要成仙。杀仙抽血,吞妖化灵,食人炼魔,仙妖魔三界的禁忌他全占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枷蓝扶他坐下,却感觉到不对,老树妖的身体仿佛是缺了什么一般?便顺了顺他的背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的虚弱?”
迷谷道:“二十年前,有神使来求一方神木,做贺寿的凤耶琴。指名要万年树王的心头木。我倒省得,给他们了。”
枷蓝紧握拳头,却也是无奈无能为力。
“仙界就是这么欺人太甚的么?”
迷谷又道:“天罚若下,别说心头木,只怕我这把老骨头与这些生灵都玩完儿。”
一个软糯的声音出来道:“那不如让迷津成魔,魔神出世,天界还真的奈何不了你们。”
话未说完,枷蓝便一把拍在七七的头上道:“都像你说的,六界还不乱套了。天地间的道哪里是谁强谁做主的,魔神出世也是应道而生,可不是人力所为。”
迷谷道:“正是这样,他才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这是要带着整个迷谷森林下无间地狱么?”
枷蓝道:“要下地狱也是你那个混账儿子下地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下地狱才是。只是眼下,无论这个玥棠是不是成仙,迷津都一定会成魔。”
屠仙戮人化妖炼魔,于天道不容啊。
七七道:“那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吗?天罚落下,咱们飞得出去吗?”
枷蓝道:“你闭嘴,说什么晦气话。”
从幻境中抽离出来,枷蓝安顿着老树妖休息。从怀里掏出了那串珠子,往空中一挥三魔落在地上,摔得滚落一起。
“魔尊大人,您这是?何必摔我们兄弟几个?”
“本尊有件事要交代你们,若是办好了,本尊保你们活着离开这里,若是办不好,定教他神魂具灭。”
三人面面相觑,到底自己的性命到现在是因为这个“魔尊”,可是眼下办事能办什么好事,万一没命了呢?为首的就道:“这里这么危险,还请你饶了我们兄弟三个。只想活着,不想办什么事。”
老三是个重情义的,怼了老大一句:“管他是秋名山的还是东华山的。受了人的恩情,也该报答。若是没她救咱们,咱们兄弟三个早就会飞烟灭了。”
老二又道:“正是老三说的,不管怎么说她让我们多活了一阵子。就帮一把,就当还了这点活着的时间,咱们哪里亏欠过别人,若是为的这个贪生怕死,不是咱们魔道男儿的作为。”
三个人只道:”魔尊大人请讲,小的们听令就是。”
枷蓝把手上的佛珠幻成单枚的珠子,每人交了一份。后道:“你们化身成为老鼠,把这些珠子丢到有猫毛的地方,一处猫毛一枚珠子,少一个咱们都别想活着出去。”
三人有些惊吓不已,问道:“您不是秋明山魔尊么?也会死么?”
枷蓝严肃道:“少废话,还不快去。”
那佛珠,可一向是保命的稻草。
等三魔皆走了,她才叹气道:“还好七七怕老鼠。”
她打坐入定,心里读了好一阵子法华经,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后,重于在镜子中见到了一个极胖的和尚。那和尚衣衫简素,上有补丁。
枷蓝站起来,仿佛看见了希望,还好是联系上了,这下一定有救了。
忙追上去道:“大和尚救命,我要死了。”
大和尚笑道:“大难不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就算是死了,下辈子再修也是一样的,轮回也是长生嘛。”
枷蓝听得他还有功夫开玩笑,心底却是着急得很,皱眉道:“我没你那个境界,你就不能来救我嘛?我真顶不住了这次。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我只是来找人而已啊。”
大和尚端详着枷蓝,笑着问道:“这是又闯了什么天大的祸事?或者是多管了什么了不得的闲事。”
枷蓝只将如何因为树枝没有法力了,来求新的神木,却见迷谷妖气冲天,以及怎么见到了人骨妖魔,寻到老树妖等事情一一说了。只盼着大和尚能大显神通,千里奔赴一招度化,救命于举手之间。
大和尚听罢,考虑了片刻后道:“我也不是不想来救你,只是我随我佛于他世界度化众生去了。隔着小千世界,我也来不了。看来你得自求多福了。”
枷蓝吹了一下额边的头发,先是不可思议,而后又再撒娇着争取道:“大和尚啊,我这里呢,有几百个人被吃了,吃的渣渣都不剩了。还有一堆妖被吃了,魂归天地的那种。马上有一个大魔可能会诞生,涂炭生灵。我灵力微薄,打不过,跑不了,走不脱。现在怎么办呢?”
大和尚道:“若是打得过,跑得了,走的脱,你要怎么办呢?”
枷蓝道:“当然是带着七七赶紧跑,不掺和这些事。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大和尚道:“你有你修行的道,我不多言。可你眼下最想做的究竟是什么呢?”
枷蓝道:“当然是谁造的孽谁去填,不连累旁人。只是,我,我好像真的比较无能为力。”
大和尚道:“那就想办法让你所见的事情不连累旁人,我虽然没法来帮你,不过关键时候你可以默念地藏本愿经,念的时候虔诚点或许有用。我要去化缘了,阿弥陀佛。”
枷蓝喂了两声,从入定里出来。
希望破灭,不曾想大和尚竟然会对自己的事情袖手旁观,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看来这次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过去了许多时候,外头渐渐有了动静。万树开道,玥裳周遭突然变成一片空地。太阳即将夕沉,迷津捧着那花来了。玄阴之水仿佛有灵性一般,扩散在空中,如细雨一般旋转着飞入她的身体,她原本受损的灵魂也得到了许多滋养。
玥裳不看他,以为他又是寻了什么宝物来讨自己欢心。只淡淡道:“外物入不得花妖令内,你不必白费心机了。”
迷津仍然是柔和的声音道:“迷谷树枝可以。”
说罢那瓶子上细细密密的缠绕上了一层藤曼,似乎是有灵性似的,带着花瓶飞了进去。
“所以,你一直都可以进来的?是么。”她眉头紧锁,问道。
迷津不语,只看着那花飞向她,她眼下满眼都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相见的人。若是,若是真的,哪怕只是一面。她等了那么多年,执着了那么多年。若是真的,马上就能见到了。她挥动手指,周身穿上了那件月白色的衣裳。
衣袂飘飘,与月光皎皎相对。
马上就,真的马上就能见到他了?他想着他的笑,他身上的威仪,他的声音。
果然真的,马上就见到他了?
那花瓣飞散开来在她身边,一片一片的花瓣散发着银色的光芒。只等一道外力,就会成为她新的肉身?宛若新生一般的,真身。
这花真是好啊,比她原本受尽酷刑的真身不知好了多少倍。
迷津看着她周身的花瓣和那衣裙,知道她还是不能抵御这种诱惑。这种见到心上人的执念超脱了一切,这一刻她想见另外一个人的热切期盼。就像他如此热切期盼着她能去见到那个人,然后死心。
空气中一缕一缕的金色光芒汇聚起来,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鼎。那上头的纹路丝丝分明,迷津周围的近仙之气仿佛要被什么东西抽走一般,洪流一般引入那鼎中。
一切的得到都必须付出对应的代价,神物自然需要一样可以开启神力的至宝。数千年日以继夜的修行,数千年的万树滋养的灵韵,天地星辰的皎洁运数。
那么柔和的笑容,突然有些苦涩。
若是她成为上仙,若是她真的留在那个太阴星君的身边?而这仙气散尽的一刻,他便会沦入万劫不复,成魔之后是否再无相见的机会?
他心里翻滚着无尽的不甘,又生生将这种不甘压制下去。哪怕玥棠眼下稍微能看他一眼,只一眼,而眼前的玥棠面上,只有欣喜和思念爱人的甜笑。
她马上就要修得人形了?
那鼎旋转着,透明的金光洒在她的身上,那些花瓣融入她的灵魂,她渐渐感觉到一种温暖,周身的血液流动起来。心底有跳动的韵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周遭有些热辣的空气入了肺里,甚至于还能感觉到人的饥饿。
她心底还是想着哪个人,哪个很快就能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