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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安琪一进房,就见龚维忻微笑地盯着她,那笑容,那视线,盯得她头皮阵阵发麻。
不知道为什么,殴打龚维忻的人虽然下手毫不留情,但他的脸上却只有两处刀痕和一处瘀伤,否则她也很难认出他来。也许连下手伤他的那人都觉得打伤他的脸很可惜吧?
龚维忻是好看的,所以当他那样微笑地看着一个女人,照理来说,应该会让对方脸红心跳才对。
梁安琪这辈子还没有脸红心跳过。她抚着胸口,默默怀疑难道传说中与龚家浪子四目相对时必然会出现的心悸就是像现在这样——但是她觉得龚维忻那眼神比较像地头猫棉花盯着老鼠的模样啊!
“有件事,我觉得很抱歉。”龚维忻开口道,他垂下眼睑,虽然没有流露出忧郁的表情,但仍是让人感觉到他心情沉重。
“呃什么事?”他想为方才的态度道歉吗?她心胸很宽大的,只要他知错能改,她一定既往不咎!
龚维忻又深沉地看着她良久“我们成亲多久了?”
“啊?”梁安琪大张的嘴,起码可以塞下一颗卤蛋——嗯,卤鸭蛋。
龚维忻好整以暇地研究她夸张的表情,自清醒以来一直很低落的情绪总算稍稍上扬。接着他低下头“咱们孤男寡女,你又如此尽心尽力,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如果我们不是夫妻,我也必须对你负责。但我看你如此熟悉于服侍我,应该是我的发妻吧?”
梁安琪目瞪口呆的脸上,慢慢地,闪过各种让他忍俊不住的变化。但龚维忻掩饰得极好。
然后,梁安琪来到床边,把水盆往桌上放,视线始终没离开过龚维忻。她伸手以食指和拇指撑开他的上下眼皮,仔细观察了他的眼睛好一会儿,一脸深思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龚维忻拧起眉“我我的头有点痛。”他还很有那么一回事地扶住额头,病弱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梁安琪恍然大悟,但又觉得奇怪他刚醒来那时不像失忆的样子啊!
“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吧?”
“我”他一脸困扰。
“你不是记得我爹吗?”她直接坐到他身边,急切地问。
“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一个我很敬重的长辈印象,是岳父大人吧?”其实那一瞬间,龚维忻还是有点心虚的。
梁师父,对不住。他想他是真的累了,他想远离皇都,安安分分地躲在像这样宁静的小地方,过平凡的小日子,哪怕必须当一回无赖话说回来,他相信他在世人眼里,原本就是个无赖。
这下换梁安琪哑口无言了。
“如果我们不是夫妻,那”他看向窗外,一脸黯然“看来我是个亡命之徒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我不应该留在这里给你惹麻烦。”
怎么说得好苦情好可怜的样子?梁安琪有些急了“那个”
该老实告诉他真相吗?但是现在的他也回不了皇都,无处可去吧?
“嗯?”龚维忻暗忖,这丫头还挺难拐的啊!梁师父的女儿果然不是单纯的蠢货。
梁安琪看着他,蓦地,过去对他的种种认识,父亲对他的惋惜,以及她偶尔心里升起的同情,在看着他白皙的脸上那些伤口时,全都涌上心头。
他背负得太多,宣泄得太少。父亲曾经说过。
如果不是她发现他,他早就死于非命。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折磨一个人?能够忘记过去,也许是因祸得福。
“对啦,我们成亲了,哈哈哈。”反正就只好那样啦!她临时也编不出他的新身分啊!
这下,又轮到龚维忻有些傻眼了。
“你啊”既然决定这样做,前因后果也得交代清楚才不会有破绽。梁安琪脑袋飞快地运转着“我平常就告诉你,不要每次都板着脸瞪人嘛,你看你这次就得罪人了,得罪那个那个皇都最凶恶的大流氓龚维忻!”
“”龚维忻忍不住瞪着她。
不过当梁安琪瞥向他的时候,他又立刻端出一脸受教的模样,梁安琪凑近
他道:“你听到这名字,有没有什么感觉?”比如很熟悉,很亲切之类的?
龚维忻暗忖这丫头在试探他的可能。
“感觉不像大流氓。”
“那你觉得像什么?”
龚维忻定定地看着她,那双大眼闪闪发亮、无比好奇这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好像有点印象,觉得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话落,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丢脸。
可恶,都是这丫头,害他净想一些幼稚无聊的事,才会有这么幼稚又无聊的反应!
就算失忆了也觉得自己很厉害,这男人该不会无比自恋吧?梁安琪挑着眉心想,然后耸耸肩“总之你得罪了他,他让人把你打成猪头,幸好啊,为妻我一听到消息,立刻快驴加鞭,驴不停蹄地冲到皇都,但是那个龚恶魔不肯轻易放人,我内心焦急不已,立刻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动他的铁石心肠,最后,他开出了条件,要我躺针床,踩火炭,过铁人巷,挑战十八铜人,通过重重考验,才能把你带回来。”
“然后呢?”还有没有?龚维忻忍住用眼神掐死她的冲动。“然后?我当然是二话不说地答应了啊!夫君只有一个嘛,你答应要赚钱给我花,还要永远替我做牛做马,绝不让别人欺负我,只要有好吃的都给我吃,只要有辛苦的都你来做,只要有麻烦都由你扛,任劳任怨绝不反悔,而为妻我只不过是流点血流点汗,就能保住你的命,算得了什么呢?”她还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发丝,一派潇洒地道。
龚维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微笑变成狞笑。
忍住,这臭丫头好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听起来咱们感情很好?”
“呃”这问题竟让梁安琪有些尴尬,骗他安心以养伤为第一要务,跟骗他的感情是两回事啊!看他万般别扭又无处可去,她才会灵机一动,心想若他以为两人是夫妻,也许会安心一点。她没有要欺骗他感情的意思,可是这个问题却让她发现自己正在欺骗一个已经没有过去,只能依赖她的男人的感情。
“还还不错啦。”她心虚地移开眼,终于萌生了说谎的不安,而眼尖的龚维忻像是终于逮到她小辫子那般暗暗地笑了。
“能够让我立下那样的誓约,又能够让娘子如此义无反顾,看来我真是幸运,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厮守。”
梁安琪全身都冒汗了“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啦”她成了爱情的骗子!她会被雷劈吗?
“娘子害羞了吗?”她就坐在床边,于是龚维忻故意凑近她,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混合了药材和某种不知名香草的气味。
他早就知道她从不搽胭脂水粉,但倒是第一次发现,她的皮肤比丝绸还光滑,那一瞬间他的手几乎产生碰触她的骚动,但她却更快地退了开来,涨红了脸支支吾吾。
“不是啦,你啊对了,你先洗个手脸,我待会儿帮你把脉跟换药。”龚维忻若有所失地退开,心里却想着,暂且放她一马也无所谓,反正这丫头撒了这样的谎,他都忍不住好奇她接下来要怎么应对了呢!
而且,等他身子康复了,到时候呵呵!
龚维忻敛起眼底期待的笑意,全然没想到梁安琪会撒这个谎,他要负最大的责任。那当下他只觉得看这丫头怎么出招很有趣,当她替他解开手上的白布清理双手时,他还刻意轻佻地不停碰触她的小手。
只不过,龚维忻随后就发现,除了谈到两人之间的感情以外,这女人对人跟人之间肢体上的暧昧相当迟钝。虽然能理解她身为大夫,所以频繁地与伤员接触早就习以为常,可是像这么毫不设防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又让他很生气!
龚维忻想起过去对她的几次短暂印象里,她不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是正在做一般女子不会做的事。例如在别人家里闲逛,还爬到墙上偷窥,猫着身子跟踪别人想要看热闹之类的。
每次看见她跟着梁师父一起出现,他总是忍不住拧起眉。不是厌恶看到她,而是他心里总会想着:好了,这下他又得费心注意这丫头,以免她趁着梁师父忙于看诊、无心他顾时,又跑到不该去的地方!
梁安琪想必没察觉,每次她和父亲到皇都去,除了第一次的偶遇外,之后总会不小心撞见龚维忻,未必都是巧合。
回想起那些往事,再加上眼前种种,都让龚维忻得到一个结论:这女人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却多到过剩——她对人完全没心机,好奇心却过度泛滥!他冷着脸让梁安琪替他换药,当她几乎贴在他身上替他绑好胸前的药布时,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合适,还一边笑着说,他醒来真是太好了,替他包扎可以省很多力气。说完还低下头
啊!报维忻又差点暴吼出声。这女人只顾着研究他胸口的瘀痕,还伸手摸了两下,然后咕哝着自言自语些他听不清楚的话。忍住!她是大夫,他最好别太小家子气,别小心眼!
但龚维忻仍是微愠地想着,这么久以来,究竟有多少人在像他这样接受治疗时,心怀不轨偷吃豆腐或者是被她吃豆腐,这家伙也完全没感觉吧?梁师父在的时候或许不会让那些登徒子有机可趁,但梁师父走了之后呢?
基于对梁师父的亏欠,他今后有必要将她纳入管辖范围里。
这是报恩!虽然只有他自己这么认定。
“对了,我忘了问最重要的事。”他在她捧着脏污的水要离去时,开口说道,当下其实有点不甘心自己只能呆坐在病床上,而她却还有其他杂活得忙,必须离开。
“什么事?”
“我叫什么名字?”他忍住笑意,看戏般地等着她如何圆这个谎,不得不说,他还挺期待她惊慌失措伤脑筋的模样。
啊咧她竟然忘了这回事。都怪方才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害她不忍心告诉他,他是皇都大流氓,臭名远播,而且很可能是被自己那有着圣人美名的哥哥派人毒打一顿,丢到河里毁尸灭迹!
这下,她得编出更多谎,来圆这一个忘了深思就脱口而出的谎。
“我心爱的结发妻,你该不会忘记我的名字吧?”他坏心地讪笑道,梁安琪额冒冷汗、暗自慌张的模样显然大大取悦了他。
“怎么可能”梁安琪干笑,脑袋飞快地转着“你叫朱大毛!”
“”他可不可以捏死她?龚维忻黑着脸,看着某人因为危机解除而眉开眼笑,显然还对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无比佩服。
见到龚维忻明显铁青的脸色,似乎对自己的名字感到绝望,梁安琪心里当然有些过意不去——没法子,情急之下,她脑袋里只有一团浆糊,生不出什么有文采有诗意的名字啊!她只好干笑着,尽可能笑容甜美地讨好道:“大毛哥,那我先去忙了哦!你好好休息”
最后一个字都还没落下,她已经脚底抹油开溜了,留下龚维忻坐在病床上,杀人的视线像能将墙壁瞪出两个洞来。
现在是什么情形?
病房里,一男一女和一个小表。男的瞪着那多出来的小表,小表也瞪着那多出来的男人。
“这该不会是我们的女儿吧?”虽然明知不可能,但那个小表不友善的眼神却让他忍不住笔意这么问道。
梁安琪呛咳了起来,而赵怡之挑起眉,对自己不过两天没出现就遗漏了这么一大段剧情感到不开心。
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不是,怡之是我义妹。”赵大娘是她谊母,怡之当然就是义妹了。
赵怡之左右想了想,拉着梁安琪的衣袖,示意她到外头谈。临去前还不忘丢给不能下床的龚维忻一个挑衅的回阵。
“”哪来的小屁孩?龚维忻没打算跟个小表计较,他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在外面讨论什么,只不过现在他发现自己不太喜欢那女人把他晾在一旁。
“就是这样,等会儿你可别说溜了嘴。”梁安琪简单解释了缘由,但是对龚维忻的真实身分三缄其口。
赵怡之翻了翻白眼“好人做过头了吧?”
“他很可怜啊,而且这样一来,他的仇家也比较不会找到这里来吧?”
“最好他康复后,发现附近的人根本不认得他这个邻居时,他不会察觉真相!他很快就会发现你不是朱大嫂而是梁姑娘!”
“怡之啊,天天跑衙门,你倒是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呢,看着大老爷办案真的那么有启发效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