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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千年前穆清祖师一箭射穿清冥,终结末法时代,多少人冲破元婴期,从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张扬的!你真是翅膀硬了涨能耐了!”
谢非羽明眼瞅着元殊道人虽在怒骂唐渐,嘴角却要翘到天上去了。
唐渐规规矩矩地跪在他面前,双手呈剑,沉声道:“弟子方才凝定入神,与剑相通,惊觉此剑似有灵识,妖氛缭绕,血光浓重,且它化形清啸并不是弟子授意,还望师尊查验。”
元殊道人想这傻小子到底年纪小见识浅,还需他这老前辈指点迷津,最后一点火气也歇了,忍不住笑道:“不打紧,你还不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吧。”
唐渐摇头:“弟子自葬剑渊将其拔出,并不知其传承来历。”
——清冥有七山,依北斗名之,最高者名摇光,摇光山后有一深涧,建派三千年以来,大凡门人战死,其兵仞都被投入涧中。盖因涧底是一冰泉,幽冷异常,玄铁入其中可万年不锈。此涧本无名讳,因其间葬了不知多少神兵利刃,渐渐便被人叫做葬剑渊。
也不知是哪代掌门发散性思维,觉得空守宝山极为浪费,不如循环利用。于是自那代起,门中弟子加冠礼后需独自下葬剑渊三昼夜,寻找适合自己的佩剑并将其拔出。
唐渐师兄生性静穆,偏偏做出的事动静都颇大,他当夜拔出龙渊,整个摇光峰巨震,门人御剑凌空,衣冠不整,疯狂逃窜,以为山要塌了……
元殊道人似乎也回忆起当日滑稽场面,笑道:“龙渊沉睡万年,威严不减当日啊!”
龙渊剑竟是万年前某个大人物的佩剑么?万年前,那还是文字未曾诞生的荒古期,妖魔和神明征战的神话世代啊!
元殊道人慢条斯理道:“你这把剑正是万年前天帝所持之佩剑!”
轰地一个惊雷将谢非羽炸软了,他偷眼一瞟路凡,见路凡神色如常,面露好奇之色,是个踊跃听故事的局外人表情。
少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剑被别人拔去了……
师兄你……竟然敢抢男主的挂,不愧是这样真汉子。
没错,小说中日天日地大日特日帝的设定就是狂霸酷炫吊的天帝转世,看,都带个帝字……所以男主才能每天不务正业,专注于和妹子解锁各种姿势而修为蹭蹭蹭往上涨——这个金手指,开得也是和他的咳咳一样粗。
元殊道人并不能体会谢非羽心头的波澜壮阔,继续讲下去:“万年前天帝斩杀龙神,裂其尸而铸造种种仙兵,分属天下,他随身带在身边的,只有这一把龙渊。”
谢非羽期期艾艾插嘴道:“他……他的成名剑不是……不是太斩么?他斩杀龙神,劈裂春极渊用的都是这把剑……”
元殊道人鄙弃地觑他一眼:“太斩无形,是天之道,是宇宙虚无的秩序,拔出必染神血,否则将会破坏天地衡量。”
“喔喔……”谢非羽恍然大悟,还是太斩比较吊,更加配得上男主。
元殊道人继续道:“龙渊剑乃是以龙骨为体,龙血淬火,龙心为引所打造的绝世凶器,当日你拔出龙渊,为师颇为忧心,恐你受此杀机牵引,品性大变,未料想你禀格端方,刚劲自持,将龙渊剑炼化出剑灵后竟能消去它一身血气,成其明月取象,威严清正体格。”
唐渐道:“弟子孤陋寡闻,不知何为剑灵。”
元殊道人心怀大畅地摆摆手:“不怪你,几千年来都无人炼出剑灵,此说素不为人知。剑灵鼎盛于万年前,洪水倾世十四年,陆上大妖淹溺死绝,然身死魂未消,人族有识之士将其魂魄封印于剑中,炼制出一批神威无比的利剑,可调动大妖魂魄为其征战。几千年后世间难觅大妖,上古神剑腐朽遗落,剑灵也就成了荒谬传奇。只是你这白龙来得甚是蹊跷,天帝斩杀龙神,龙魂为恨意浸染,绝无可能再为天帝所用,天帝自然深知这一点,也不会刻意去炼龙神剑灵。奇哉,若无妖魂,又何来剑灵?”
一阵沉默后他略显疲惫地叹息道:“待你们回山后还需去找虞暗山主,他铸剑五十年,精研此道,或可体察其中因果。”
唐渐点头应了。
谢非羽倒是敏锐地注意到师尊话中用的是“待你们回山后”,开口问道:“师尊您不回山么?”
元殊道人道:“我要往西南驭风堡走一遭。”
谢非羽和唐渐面面相觑,俱是不解,如何扯上了驭风堡?
元殊道人神色沉凝:“你刚才所说的犀牛角,吹奏后使你的剑意转而攻击于你是么?”
唐渐被提到了心病,皱眉道:“弟子当时感觉龙渊似要脱手而出,不得已双手握剑才能制住它,而且向我扑来的剑意十倍强于我砍杀过去的力道。世上竟有此等可怖兵器,能使灵剑反噬其主么?”
元殊道人苦笑道:“不,那犀牛角或许只作用于你的灵剑。”
“是因为……剑灵?”
“不错,那犀角真正的功效应当是驭兽和驭妖,不管剑灵何等离奇,它本质上脱胎于妖,受犀角控制。”
唐渐想通了其中关节:“龙渊忝列仙兵,若能控制仙兵,自身也非得是仙兵不可。”
元殊道人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拔出龙渊十年,谁才是十大仙兵之首的争论就持续了十年。”
谢非羽亦恍然:“以往首魁都默认是通天犀角。”
元殊叹道:“不怪你们猜不到,通天犀角本该用于逐鹿*,号令万军,从未听过专门对某个人使出的。它是万年前凤神箫韶随身携带之物,箫韶九成,有凤来仪,箫韶身为乐神,一手持萧,一手握角,吹箫则四海淸晏,吹角则天下缟素。神话之战中,他与天帝结盟,屠尽海族,通天犀角连鸣十日,百兽若狂,东海流血漂橹,众生寂灭……”
谢非羽质疑:“通天犀角自三千年前仙陨之战后就不知所踪,若它真有如此神通,手握他之人应当早已一统天下,如何声名不显?”
元殊道人生气道:“你又打断我了,你不许再说话。”
谢非羽九岁入山门,自幼长在元殊道人膝前,对他虽敬畏却不拘束,立刻做了个把嘴拉上的动作。
元殊道人满意地施舍了答案:“那是因为通天犀角只能操控妖兽。万年前的大洪水导致陆上大妖死亡殆尽,三千年前的仙陨之战时又被风师祖摧折了最后星火,现在除却春极渊以南羽族仍在繁衍生息,世间几乎没有大妖,多的是灵智未开、化形不能的山野精怪,纵然能催使它们,又有何用?”
唐渐深思道:“怪不得妖僧要夺我的龙渊剑,他若是以通天犀角号令龙渊剑,其威力竟远胜于在我手中。”
元殊道人大惊:“他要夺你的剑?”
唐渐便将妖僧合掌印夹住剑,死活不肯撒手的事讲与元殊道人。
元殊道人焦虑地一扯胡子:“那是利仞天的大日如来宝印,你做得很好,率先松手是唯一的破解方法。此事另有蹊跷,你们刚才不是想知我为何去驭风堡么?那通天犀角本是驭风堡的镇堡之物,驭风堡秘持通天犀角已愈千年,若非半年前驭风堡受詹台部军队攻伐,向清冥求援,我与另外两位山主前往增援,联手御敌,也不知通天犀角竟在驭风堡手上。如今通天犀角被贼子夺去,他犹不收手,还要龙渊剑么?!”
唐渐心惊肉跳,师父话中分明意有所指,通天犀已被秘持千年而无损,自清冥山三位山主窥得秘辛,不到半年就被人夺去……这是在说清冥山中有奸细?
他又想起方才近身斗剑时,那妖僧处处抢占先机,拳拳打在盛明剑法要害处的熟练手法……他立马将疑窦告知元殊道人。元殊道人眉头皱得更深了:“我们清冥山不兴藏私,盛明剑法外门弟子皆可修之,只求他们有一技傍身,剑谱流入民间并不稀奇。奇就奇在这贼子如此熟稔盛明剑法……”
谢非羽唔唔想答,元殊道人瞥了他一眼,解除禁言。
谢非羽深吸一口气:“这是因为他长期以来将这种剑法视作假想敌,他那套拳法精熟,招招克敌,绝不可能是临阵想出的。”
三人同时沉默,半晌元殊道人叹道:“我想他并非单枪匹马,背后定有甚么势力筹谋已久,不管目的如何,都将清冥山视作他的劲敌。看来我必得往驭风堡一探,贼子抢走通天犀角显然经过一番血战,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否有攻破守护大阵的实力。”
开阳峰主修符咒和阵法,清冥山上护山大阵正是由开阳峰日常维护的,师尊要去探查驭风堡的封禁阵法是否被破,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好根据敌人攻击手法,调整护山大阵潜在的疏漏。
谢非羽胆寒,这是已做出了战争猜想啊!
唐渐立刻恳请道:“师尊独自前往太过危险,贼人或已将驭风堡打造成自身堡垒,请师尊准许弟子跟随左右,以便照应。”
元殊道人摇头道:“你刚刚步入元婴,境界未稳,虽辅以龙渊可使出元婴中期实力,但若贼人有倾覆一门之力,元婴中期也不过白白送死。况且我另有要务交托与你,我离去后你度量弟子伤势,待多数人可重新御剑,彼此帮扶,速速启程,沿南列山脉返还清冥山!”
谢非羽闻言眼皮一跳,南列山脉山势崎岖,风急如刀,鸟迹灭绝,以往门人自南方返转清冥,大多选择先横跨南列后走洛水平原,再借春夏东风回山,省时又省力。
元殊道人沉重道:“剑灵出世,举世皆知。我恐会有夺宝之人埋伏当途,若叫他们知道你们一行中最高修为者不过元婴,且还有月神戒指重宝,必将杀人灭口。我无法护佑你们,但求能避开杀招。”说罢自剑上解下剑蕙递与唐渐,“你以剑蕙号令此间门人,回山后速将其交与李掌门,再对他说‘桃花见煞’四字,他自然明白。同时你要留神,整个过程不可惊动他人。”
唐渐呼吸急促,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应了,垂首低伏,接过了剑蕙。
剑蕙离身,其人已抱必死之志。
元殊道人忽而望向路凡,路凡知情势严峻,始终一言不发,静静聆听,见元殊望来,深深一拜。
元殊淡然受了这一拜,衣袖微卷,将路凡从地上带起:“月神戒指乃是我们清冥山门派掌门的信物,然已遗落数千年,今日月神戒指回山,你居首功。到时众山主盘问于你,你需像今日一般言无不尽,他们定不会多加为难,你那……”他顿了顿,“父亲,也可趁机问询。”
路凡肃然应了。
元殊东顾西盼,将夕阳斜晖下众位弟子的身影磨磨蹭蹭地扫了一遍,最终似乎很不情愿地转向谢非羽。
谢非羽:……
元殊道:“你是我几百弟子中最皮的一个,从小练剑不认真,上课就打瞌睡,我有时真觉得白活了几百年,看见你这幅德行,就跟回到了二三十岁一样,只想撸袖子把你揍一顿。”
谢非羽:……
元殊又叹道:“你虽然皮,不上进,但你的资质是数一数二的好,除了唐渐,门内再无人胜得过你。”
谢非羽:……原来我这么厉害。
元殊道:“我此去不知生死,开阳重任落在你唐师兄身上,开阳守护门派大阵,相当于整个门派安危都落在了你唐师兄身上,他平日虽然处事沉稳,鲜少纰漏,到底是个年轻人。你莫要再像往日般玩世不恭,应加紧修炼,磨砺道心,早早成为你师兄的助力。”
谢非羽:师尊别方!你此去虽然九死一生,但不仅活着回来,而且突破了凝滞百年的合体境,一举成为炼虚境大能!!!
他依仗自己知道剧情,玩世不恭得有理有据。
师尊见他始终不答,再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叹声对唐渐说:“你……你从小就不需我操心……你,唉,也别太苦了自己。
唐渐哽咽地应了。
时值金乌西落,明月东出,天色昏芒,竹影斑驳,师尊离去时白衣简净,似流动着山河日月。